1 坦白,幻灭(1 / 1)
安妮走进公寓大楼,按了向上的按键后,低着头一边等电梯一边想心事。
“叮!”电梯门开了。
安妮走进电梯,按了数字“9”后,继续低头想心事。
“咣当!”
一阵摇晃,安妮惊慌地向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冰凉的金属。电梯里一会儿明,一会儿灭,安妮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都要跳出嗓门了。
还好,最多就3秒钟,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叮!”9楼到了。
安妮惊魂未定地走出电梯,想着一定要跟物业反映情况。
拿钥匙、开门、进门、换鞋、放包、去卧室拿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去一身汗后,安妮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走到客厅,静静地看着正在作画的秋志:他穿着白T恤、运动裤,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纤瘦的手指握着画笔,不停地在白纸上涂画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安妮曾经在他的世界里,但不知从哪一天起,他的世界竖起了一扇隐形的门,虽然看不见,她却再也迈不进一步。
安妮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坐上沙发,双手搂过他的脖颈,亲昵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空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今天总算没有那么热了,秋天要来了。”
“嗯!”
安妮感觉到秋志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周末有应酬吗?我们去婚庆公司看看吧!”
秋志叹了口气,站起来,面对安妮:“你真的等不及要结婚……”
“你答应的!秋天结婚!现在等着办酒席的人那么多,再不去预定,怎么来得及!”
空气凝结,虽说外面的日头正好,室内已有丝丝冷气。
“我们在一起七年了,同居三年,生活上没有什么矛盾,也没有经济压力,怎么就不能结婚了?”安妮竭力控制自己。
“结婚就是两张纸的事,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现在就很好,为什么要去费那个事……”
“我想要孩子!”安妮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几个字的。
秋志顿住,他看着身前激动的女人,他们相识于大学军训,度过了纯情甜蜜的大学四年,毕业后就同居了,他们一起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如今,他们站在了通往后半生的十字路口……
“我们才26岁,不用那么着急,再过两年……”
“不!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不知道!”安妮泪眼朦胧,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
秋志伸手,轻柔地抹去她的泪水:“看,哭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安妮挥开他的手,哭喊着:“你就一直敷衍我!今天一定要有个结果,别又想不了了之!”
秋志抿着嘴,看着眼前倔强的泪人,目光沉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叹了口气,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日光灼灼,闪了情人的眼,让人不忍直视。
“我不育。”
他说了什么?安妮被吓得停止了哭泣,转头看向相恋七年的男友,额头青经一抽一抽的,这一刻,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只剩空洞的声音,“什么?”
“我不能生育,对不起。”
秋志背对着她,安妮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孤高的背影,在日光灼灼中显得那么突兀。
丝丝冷气袭来,躲在被窝里的安妮蜷缩着身子,试图换取一点温暖。在这寂静的冬日,最宜赖在床上,不过她必须起来了,因为不知道被她扔在哪个角落里的手机正坚持不懈地呼唤着她。
安妮打开房门,迈入客厅,循着铃声,找到了被她放在电视柜中CD旁边的手机——她没日没夜地看那些老电影。
她就知道是文玲打来的,是了,现在除了她,谁还会关心她呢。
“怎么了?“安妮一边问,一边走回卧室。
“你今天打算怎么过啊?”文玲雀跃的声音传来,她总是欢乐的。
“在家呗。”
“我靠,安妮,你几天没出门了?今天是圣诞节!”
“那是西方人的节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啊,今天天气挺好的,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
“为什么?”文玲尽量说服她,“你整天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男朋友会从天而降吗?”
“我不需要男朋友!”安妮拉拉被子,裹住自己。
“安妮,该放下的……”
安妮打断她:“我早就放下了!我现在不需要男人,真的,一个人过也挺舒服的,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都说了n次了,你不烦我都烦了。不过你先开下门,我在你家门外。”
安妮“腾”地坐起来,疑惑地看着手机,这下才完全清醒,认命地起身去开门。
“咔嚓!”门一开,一个娇俏女子站在门外。
“哈喽!”文玲向上提提手里的袋子,“你喜欢的豆浆和油条。”
还没等安妮反映过来,文玲已经越过她,驾轻就熟地脱鞋、脱外套,径直走到厨房,拿了碗,把食物放到餐桌上后招呼她:“快来吃吧!”
安妮这么看着她做这做那,心里暖暖的。
“豆浆还热着。”文玲撇撇嘴,“我一路闻着油条的香味,却不能吃,太折磨人了!”
安妮掰了一块油条,递到她嘴边,“吃吧,就一块,不会胖的。”
文玲看着眼前的诱惑,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块油条有多少卡路里,她得做多少个仰卧起坐来消耗它……
受不了她矫情的模样,安妮干脆自己吃掉。
“诶诶诶,你不是给我吃的吗?”文玲眼巴巴地看着油条进了安妮的嘴。
“我举得手都要断了。”安妮边嚼食物边说。
文玲撅撅嘴:“我还是不吃了。”
安妮也不再诱惑她,为了能穿进那件昂贵的婚纱,文玲正在节食。
“等会儿出去玩吧。”
“圣诞节不用陪你老公吗?”
“你比较重要!”
“别啊,我过得挺好的,昨天的碟还没看完,等会……”
“你跟社会脱节了你知道吗,你得出门才能遇到男人……”
“我不想遇到,别说这个话题。”
“你就想一直这么过下去?已经三年了,再过几天你就三十岁了!”文玲苦口婆心道,“难道你想孤独终老?”
“噔!”,“孤独终老”这四个字就像寺庙里的撞钟深深撞进了安妮的脑海,她说不出话来。
“趁现在你还有熟女的魅力,勾搭一个不算难事,再过几年,你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安妮喝着豆浆,默默听着。
“快去洗漱,打扮漂亮一点。”吃完早饭后,文玲推安妮去浴室。
刷着牙,安妮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了?她又想到了秋志,他向她坦白自己不育后,她提议他们婚后可以□□,但他拒绝了,他说他知道她有多么渴望孕育自己的小孩,他不愿耽误她,他说他本打算在她三十岁之前跟她分手,让她去认识正常的男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一辈子,她震惊、痛苦、气愤,她质问、发脾气、诅咒……后来又卑微地恳求,说她有他就够了,彼此相爱就够了,可他还是决绝地拒绝,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往事如烟,安妮打开水龙头,热气腾腾升起,氤氲了镜子、模糊了岁月。
“去哪里啊?”安妮被文玲拖着出了大门,极不情愿地问。
“先去理发。”
“啊?你不是刚换的发型吗?”
“是你!”文玲怒其不争,“你这个发型都多久了,天天一个马尾,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安妮嘟哝着,“不过,现在理发店还没开门吧。”
文玲这才停住脚步,皱眉小声抱怨:“是哦,怎么忘了这茬?”
“还是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安妮心里还惦记着温暖的被窝。
“不行,出都出来了。嗯——”文玲看到了小区里的室外健身场地,“先去那边走走吧!”
这个场地设计得十分合理,一边是老年人健身设施,一边是儿童游乐设施,老人可以一边运动,一边看管孩子。在这大冷天的早上,也不乏顽皮的孩童,三五成群地在此嬉戏。
这两个小女人坐在冰冷的长条木椅上,欣赏着孩子们欢乐无忧的童年。
“孩子是天使。”文玲感叹到。
“你可以要一个啊。”
“不!准确的说,别人的孩子是天使,自己的孩子是魔鬼。”
“你那是什么理论?”
“真理!”
安妮转过头,看着眼前相交多年的好友,脸庞越发水灵,身材越发凹凸有致,刚剪的刘海遮住了额头,越发显得俏皮,比之学生时代的清纯,越发有魅力……
“哇喔!哈哈哈……”,安妮的思绪被孩子们放肆的笑声拉回现实,她望着嬉笑着的稚嫩的面孔,感慨他们是那么鲜活,每张脸都漾开笑容,呼出奶白色的气,不知疲倦,不知寒冷……
安妮和文玲走进一家坐落在商业区的理发店,理发店装潢华丽,即使是白日,也开着水晶灯,在四周晶亮的镜子的反射下,仿佛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天堂。
“这里很贵吧?”安妮有些不安。
“没事,我认识这儿的老板,可以打折!”
正说着,一个黄毛帅哥走过来,一看到文玲,眼睛都亮了,亲切地上前,“文,欢迎再度光临!Hi,美女!”
安妮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只好后知后觉地说“Hi”。
“你上次说的……”
“嗯,对啊……”帅哥和文玲亲热地交谈起来。
安妮瞥着文玲,略带不满。
文玲忽略她指责的目光,对帅哥娇嗔:“亲爱的,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妮’,正受失恋之苦,想换个发型,好从‘头’开始,你看看该怎么做?”
安妮最受不了文玲的就是她和男人们搞暧昧,原先每次见到,都要和她理论,像个吃醋的丈夫。她和秋志分手后,即使还是会看不惯,也没再多言了,最多用沉默和不屑的目光来表示不赞同,她已经没有资格对文玲说教了,文玲私生活再乱,也要结婚了,而自己呢,一无所有。
“既然是文的朋友,我自然让最好的理发师过来……”男人的殷勤总是不要钱的。
他们继续腻味,安妮站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时,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店员走过来。他穿着统一的制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摩丝固定竖起来。说他格格不入,是因为他的面庞太过干净清秀,倒像个高中生了。
“这边坐。”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安妮随着他的指引,在一面镜子前坐下。
“烫染还是剪短?”
安妮望着镜中的自己,看到背后瘦弱的青年也在镜子中看着她。
这时,文玲终于舍得离开她“亲爱的”了,她走过来,把手搭在安妮的肩膀上,“好不容易留这么长,烫个大波浪吧。”
安妮觉得无所谓,便点点头。
头上绑满了彩色的卷发夹,安妮漫无目的地翻着杂志。文玲坐在她身边,低头刷手机。
“那帅哥怎么样啊?”文玲不经意地问。
“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安妮头也不抬。
文玲放下手机,凑到安妮耳边,轻声说道:“我是指给你做头发的那个青涩的,怎么样,我跟老板说说……”
“说什么!”安妮放下杂志,有些着恼,“我又不是你!”
文玲抿嘴,这话要是别人说,她一定立马翻脸,她怎么了?她犯什么罪了?但要是安妮说,她也只有把这口气咽下,她知道安妮是真心对她、想要她好的,只有安妮在她最难过、最不堪的时候收留了她,若不是安妮,她也许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安妮也意识到这话说得重了,嗫嚅道:“我只是觉得他像大学时候的秋志罢了。”
文玲双手抱臂,悲悯地看着安妮,下结论:“你整个二十岁一直围着靳秋志转。”
安妮默然,她无法反驳。
“你若是不想整个三十岁还是围着他转呢,就听我的,for one night!与过去做个了断,然后重新开始!”
安妮皱眉不悦:“我才不呢,我又不是忘不掉他,他不值得我这样做。”
“看吧,看吧,你想问题还是围着他转,我又没说让你去一夜情是为了忘记他。”文玲摇头,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安妮。
安妮无奈,也许她真的走不出秋志为她设的“圈套”了,她不想恋爱,也不想认识别的男人。在幼儿园,那些可爱的孩子让她快乐,也让她痛苦,时刻提醒着她——他们的爱情为什么终结。假期呢,她反复看那些老电影,其实还是在怀念大学时光,那时,她和秋志有满满的空闲时光缩在图书馆里最偏僻的一角,共用一个耳机看那些唯美到不真实的爱情电影……
“嗨,又神游!”文玲戳戳安妮的手臂,示意她看旁边。
青涩青年站在一旁,看到安妮转过头,又说了一遍:“可以洗掉了,这边请。”
安妮回头警告地看了文玲一眼,让她不要自作主张,文玲撇撇嘴,不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