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云岫(7)(1 / 1)
李复戒备着李倓,他的折扇已被李倓一剑断为两半,他一手背在身后,将功力汇于手掌之上。
“沁姐若见昔日任侠的弟弟如今变成了一个步步为营的算计之人,恐怕沁姐并不高兴吧。”李复冷眼看着对面手掌压在剑柄上“死而复生”的人,防备之心愈甚,他感觉此时的李倓好似真的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李倓嘴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像是在嘲弄天下的一切。
李倓只是轻轻地抬了下眼皮,看着自己多年的宿敌,随后他对站在身边的杨逸飞低声问道:“在你眼中,我是步步为营的算计之人么?”
杨逸飞怔愣,他没有立时回答李倓,刚才他见李重茂被李倓算计黯然遁逃,杨逸飞悔恨自己轻信李倓,而现在李倓问他这个问题,杨逸飞看着被众人围着的永王一家,又想起李重茂的狠辣,还有谢云流的痴愚,他第一次遇见李倓开始见到的所有人和经历的所有事,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张九龄的临终之言——小王爷对长歌门有恩,长歌门人不可弃负。或许……自己一直误解了李倓?
“原来如此,在你眼中我也是这样的人。”李倓长叹一声,他把杨逸飞的沉默当作是了默认。
这世间真的没有一人能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也不明白他的所有筹谋与算计不过是为了大唐的天下罢了。
李倓缓缓地抽出腰间的紫极鸿蒙,耀眼的紫色剑芒瞬间笼罩在潜渊阁内。在场诸人纷纷蓄力防备,然而就在下一刻,铿然一声刺响,紫色光芒砸向地面,紫极鸿蒙没入地面半寸,剑穗随剑身摆动,未几便停了下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杨门主无须困扰,长歌门欠李倓之恩在太原之时已还清,而这柄剑是杨门主馈赠,李倓不得再收,就此还予杨门主。”言罢,李倓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最后落于李璘夫妻身上。李倓拱手对李璘行了个礼:“殇帝之事劳烦永王叔写封书信送予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自会护永王叔一家周全。”
李璘淡淡地看了一眼李倓,嘴角边挤出了一丝笑意:“多谢建宁王。”
“建宁王已殁在了太原,永王见到的是钧天君李倓。”李倓绕过紫极鸿蒙剑,一步一步走向李璘。
除了李复外,在场诸人皆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倓。李璘张了张口,最后只得将声音咽了下去,当年周墨曾与他提及九天,并言及钧天君在九天之中地位,李璘曾有所触动,然周墨一直未告知他那一位狼子野心的现任钧天君到底是谁,直到现在听李倓自己说出口,李璘才知晓能逼得几位九天不得不提防的人原来就是他这位侄儿。李璘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当真是糊涂,有李倓在,他竟然妄想称帝。
一直沉默的李白微微睁大了双眼,他看着与李复只有一步之遥的人,眼眸中转瞬间划过一道亮光。
杨逸飞恍然抬起头,李倓如渊渟岳峙一般站在他身前,触手可及,却又那般遥远。
“李复没告诉你们,本王亦是九天之一么?”李倓玩味地欣赏着众人的表情。九天之人太过迂腐,为了不让九天的秘密泄露,居然连敌人真实身份都未告知同盟者,也难怪阳天君周墨会折在李玚手上。
“既然你以钧天君之身份出现,那我便不会再顾及沁姐临终之托。”李复抬掌对向李倓,建宁已死,他与李倓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李倓振袖回道:“正合我意。”
两股掌力轰然相抵,气劲自两人身边炸开,内力不强者被震出了数步之远,此刻场中只留有李白和杨逸飞两人。
李璘与苏十三娘护着李玚在安隽的安排下离开行宫,李璘走时回头看了一眼与李复缠斗的李倓,轻轻叹了口气对苏十三娘道:“李倓太过自负,若能与李复说清楚就好。”
苏十三娘伸手握住了李璘的右手,劝慰道:“有杨门主和李白先生在,他们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
李倓再次抬掌,刚才那股气劲插在地上的紫极鸿蒙剑震出了地面,杨逸飞立时接住紫极鸿蒙,刹那间气劲再次袭来,刚握入手中的紫极鸿蒙差点被震脱出手。
李倓与李复这一次未像刚才那样出掌之后立刻分开,两人掌力相抵,只等一方内力耗尽才罢休。
就在此时,几步之外,李白眉梢微抬,腰侧长剑铿然出鞘,剑光宛若游龙,袭向气劲包裹的两人。青莲剑法八式齐出,倏然间,众人只觉气劲游走,弹指间便消散于天地之间。众人未及回神,李白就已站在了李倓与李复中间。
“太白先生?”李复连忙收起掌力,李白毕竟是德高望重之人,李复不敢造次。
李倓亦背手敛起内力,只是他仍旧戒备着李复,时刻抵挡李复。
李白收剑入鞘,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李复先生许是对钧天君有所误会。”
“此话何解?”
李白呵呵笑道:“我曾听闻周墨先生提及钧天君所为,周墨先生说道钧天君身在南诏之时引浩气盟与恶人谷一齐前往巴蜀,而在南诏皇宫之中,剑圣等人一齐出手终制止了南诏王徐图东进的野心。安禄山叛乱,亦是钧天君与其他二位九天暗中联手推动,是也不是?”
李复回道:“确实如此。”
李白点头,又接着道:“殇帝欲求恢复帝位,联手钧天君,今日在此与永王自相残杀,最终两人野心覆灭,与阁罗凤和安禄山结局相似,先生觉得我说得可对?”
听得李白之言,李复猛然将目光转向李倓,却见李倓泰然自若地站在自己身前,目光经过自己是不过轻飘飘地瞥过,似不屑与自己对视。李复心中微突,他已然明白了李白要说什么。
“在不久前,李先生曾问我为何要写那首《永王东巡歌》,先生现在可有答案了?”李白的话音刚落,场中还留存的一丝气劲终究消散。
良久之后,李复才回道:“太白先生是指李倓故意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尽早显露野心,让他们尽早毁灭?”
“然也。”李白点头,他又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的李倓,笑道,“之前在长歌门我就觉得与钧天君投缘,看来的确如此,不是么?”
李倓勾了下嘴角,回道:“异曲同工罢了。”
李白笑呵呵地又捋了下花白的胡须,说道:“钧天君太过自负,将此些事情担于己身不觉累么?还是你担心自己所为会连累他人,才一直不将心中所思所想表明?”李白边说,边看了一眼握着紫极鸿蒙的杨逸飞。
杨逸飞紧紧地握住紫极鸿蒙剑,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倓,原来是这样么?亏得他对李倓信誓旦旦地说定不负弃,他连李倓到底为何做这些事情都不知晓。
“但钧天君行事手腕过于极端,若能委婉一些,或许能理解你之人会多些。”李白又道,“说来也是可惜,如果建宁王还活着,还能做得更多。现在,钧天君是有些掣肘了吧。”
李倓干笑,李白所料无错,他今日这一局棋不过是利用建宁王留在这世间最后一点名声罢了。如今建宁王已殁的消息传遍大唐,他之势力也仅剩在贺城中隐姓埋名的几百建宁铁卫罢了,若要谋算庙堂,只怕伸手难及了。“物尽其用,无法再用之时,我也只能袖手了。”李倓无奈地道。
“也不尽然……”回答李倓的是杨逸飞。
杨逸飞握着紫极鸿蒙,向李倓走来。庙堂与江湖,看似很远,其实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