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最后一支舞（1 / 1）

接下去的三天，我出差去了香港。

回到上海，才到机场，就接到母亲从英国来的电话。

“不知你去了香港，难怪电话家中无人，”母亲道：“你与少堂可都好？”

我将少堂去摩洛哥做志愿医生的事与她说了。

“他们专业人士，统统志向清明远大，”母亲不着痕迹地说：“你自己把握好便是。”

我只得应是，苦笑不出。

“丹尼尔来上海这些日子，还好吗？”母亲又问。

“我这两日没跟他联系，”我道：“应该挺好的。”

“他终是说服父母，如愿自己的兴趣，做了飞机师，”母亲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已收到通知，快去澳洲受训了。”

“好像是吧。”

“你与他相处下来，觉得他人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听我不出声，母亲也微觉这么问十分忽然，于是说：“你也知道，丹尼尔与我们家非常熟稔。他来上海之前，正巧你姨母一家过来看我们。我自作主张，便介绍你表妹与他认识。你姨母和表妹倒是有意，却不知丹尼尔是何想法？”

“年轻男女一经介绍认识，”我心口一闷，装作不相干道：“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何劳你在一旁操心？”

“说得虽是，”母亲笑：“但丹尼尔父母始终对他的工作不放心，觉得机师一职长年在外四处奔波，希望他早日成家，日常生活也多一人照顾陪伴。”

“我知你好意。”面对母亲，我还能怎么回答。

“那你闲时，与他吃饭和咖啡时，替我留心问问。”母亲说。

我草草答应，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这倒是个老套的故事，”雨薇笑得合不拢嘴：“不羁的梦想被束缚，父母希望安实的婚约来牵绊他，他不愿墨守成规，按部就班，在上海假期终于邂逅自己的真爱。一个同样不驯放纵爱自由的女人，他尊敬的导师的女儿。”

我望着天花板，啼笑皆非，不相信她说的女人竟是我。

“如果你们最终在一起，却是极好的贺岁剧题材。”雨薇盯着我：“可惜，爱若非束缚，便可有似无，对不对？”

“我该怎么办？！”

“米俏，你已经有所决定。”

是的，我一直以为丹尼尔是我贫瘠爱情中令我澄然心悦的清流，但焉知我何尝不是他逃避束缚的偶然。

通话记录中，丹尼尔自那天后，只打过我一次电话，见我未接，便知我意思，并没有再打来。

回办公室，我看到一大束纯白的绣球花，里面参了五枝淡紫的郁金香，美得简直令人叹止。里面有一张卡片：我想见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已经是最后的时间，我不想带着疑惑和遗憾回去。

我叹气，他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恰如其分。

我们仍旧约在街角的那家咖啡店。

“感冒好了吗？”见他，其实并无想象中的尴尬，我问。

“嗯，”他点点头，“你呢？出差辛苦吗？”

可以如此淡淡寒暄，恰因为有友情做基础，一切不算太坏。

我将少堂去摩洛哥做志愿者的事情告诉丹尼尔。

“我不想骗你，”我说：“他离开以后，我很担心他，即使我们之间缺少恋爱的热情，但仍有情谊在。”

“而我，你总视我为要走要离开的人。”丹尼尔感伤地说。

“事实如此，”我无奈地笑：“我承认，你更像，我意外发现的一场美好旅程。牵你的手，仿佛让我回到无忧无虑的最好时光，享受纯粹、诗意与心动。”

“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下去，”丹尼尔抬头，用干净的眼神看我。

这个时候，我该不该告诉他，表妹中意他，母亲想撮合他们的事情。

不，不，我最终说：“最好的时光，恰恰是因为不得久停。”

“米俏，你只是怕失去，”丹尼尔拉着我的手，问得诚恳：“为什么我们不一起等待并发现，美好过后依旧的精彩？”

“我累了，”我反握住他的手，摇头道：“并且发现，我需要相濡以沫之后天长地久，需要彼此退让以后的安妥承诺。”

“我愿意为你付出和改变，”丹尼尔说。

“我相信你，”我忍不住轻抚他的脸：“谢谢你！”

“你终是不愿和我一起面对心里的感觉？”

“丹尼尔，我们都过了跟着感觉走的年纪。偶尔兴起，一天也许可以，但一辈子，还是平静些好。”我喝了口咖啡：“你在上海的日子不多了，可还有什么地方想去？”

“我第一次听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被其中的优美愉悦打动，想着以后有一天，要与自己心爱的女孩相拥跳上整整一宿，如此才不负青春荒唐。”丹尼尔腼腆地说。

“既是青春荒唐，一宿舞也不为过。”我笑。

“这个愿望，毕业舞会的时候，我以为会得实现，”丹尼尔有些落寞：“但我不知道那心爱的女孩竟在上海。米俏，你何尝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一愣，惟有岔开话题：“你知不知道，有一首歌，叫……”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哪知丹尼尔一径打断我，他说：“at least, the last dance in Shanghai. ”

请把最后一支舞留给我，有时，心灵相通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会叫我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