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1 / 1)
哪个病房……到底是哪个病房……
一晃而过的数字,蒋言灵每个房间都冲进去看,生命的轮回在医院一次次上演,没什么比时间更宝贵。冬箐得的是肿瘤?肿瘤可是癌症啊!那是危及生命的疾病……怎么、怎么她就不跟我说一声呢?蒋言灵无比的恐慌,难道真的如世界末日来临那般,冬箐会选择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吗?
那小北呢?她有孩子,有事业,有爱情,她怎么舍得离去?
蒋言灵揪着心口,她想到冬箐在宿舍楼下等候她的一周,从焦虑到无情,蒋言灵对她赤诚的爱被她毫无征兆的出现一点点磨灭,那说不定是冬箐想看她的最后一眼……七天……还有什么比见证自己爱人的离去更肝肠寸断的事情?
蒋言灵哭得泣不成声,自己并未察觉,她略过一个个信息栏,双眼被泪水模糊,喉咙发出喑哑的呜咽声,楼道里的护士目睹这个女孩儿的哽咽,医院里不乏离别的故事。
她在绝望之前,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冬箐二字,蒋言灵停住了,上面的的确确写着肿瘤,后面还标了一个符号。她站在门前,轻轻地将手放在门把上……她害怕屋子里的事实,周围的空气都是那么沉重。她一边哭,一边缓缓蹲下,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如今,连最爱的人都要失去吗?
护士路过查房,发现她吊着门把坐地上,赶忙问她出什么事儿了,蒋言灵用手背擦干泪水说没什么,护士说:“在医院里别随便抹眼睛,担心院内感染。”
“谢谢医生……”蒋言灵抽泣。
护士倒回去看了一眼信息栏,问她:“你是病人家属?怎么不进去?”
这扇门异常沉重,她没有推开的勇气,当初挚友的离去毫无征兆,当头一棒,苦痛得无暇反应,现在病痛的折磨被拉长,无论结果好坏,她都难再有同样的心境去面对。
护士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总得让我进去做个常规检查吧?”
蒋言灵扶着墙后退一步,说:“对不起……医生。”
护士开门进去,对病人说:“今天感觉好些了吗?噢,有个姑娘在门口没进来,是你熟人吧?”蒋言灵听她这么说,更有逃跑的冲动了。她快速退了几步,护士探出头对她说:“她很好奇是谁来探病,希望你进去。”
“我……我……”
我做不到,蒋言灵捏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护士说:“病人的情况明朗了很多,你真的不打算来看看?”
蒋言灵已经退到了另一个病房门口,医生在对家属下病危通知书,女人抱着怀里的婴儿无声地落泪,眼前的画面,每一帧仿佛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蒋言灵想起那两个字,肿瘤,内心极大地动摇了一下。
“跟她说……我会进去,我需要一点时间。”蒋言灵对护士说。
“行,我做完检查你再进来吧。”
等待是漫长的,她听到了新生儿希望的啼哭,也听到了失亲绝望的哀嚎,楼道里难熬的分秒都是折磨,她终于等到查房的护士出来,平静地对她说:“可以进去了。”
蒋言灵踏入病房,十多年前,她也曾重复过这个动作。
那时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小,不懂生离死别,不懂悲欢离合,冬箐正如现在这般躺在病床上,因为车祸,才得以和她生命中的谬斯见面。
如今她的谬斯朝她步步靠近,冬箐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蒋言灵哭红了眼,哑着嗓问她:“你怎么还笑……还笑得出来?”
冬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她说:“因为你来了。”
蒋言灵哭喊着:“癌症是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还笑!为什么啊……!”
门口的路人纷纷好奇侧目,蒋言灵不管不顾,断断续续追问她为什么……
冬箐一手撑着床要起来,蒋言灵冲她喊:“你给我躺下!”
冬箐说:“好……我躺下。”
如果一次重病能换她一次回眸,冬箐幼稚地觉得,自己死也无憾了。要是被蒋言灵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得被她骂一辈子。
再次经历手术,人的心理会变得很脆弱,异常珍惜人世间的情感,得来不易也好,肝肠寸断也罢,冬箐看清了很多,她懦弱,不敢承诺她和蒋言灵的未来,自以为是地先退一步,放手就是成全,这步棋子她下错了吗?
蒋言灵看她枯槁得如一张白纸,脸上竟然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真是要气得拔她的呼吸管。冬箐对她说“灵灵,你过来好吗”,蒋言灵竟然像被蛊惑了一样走过去,冬箐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
蒋言灵嗡嗡地说:“你眼里还容得下我吗?”
冬箐问她:“是谁说再也不要见面的?”
蒋言灵立即说:“我走。”
冬箐小声呼唤:“别……再等一会儿,好吗?”
一个成年人向孩子示弱,那种低下的渴求,足以瓦解蒋言灵的心理防线。她在拿冬箐惩罚自己,冬箐何尝不是拿她惩罚自己呢?
冬箐又说了一遍别走,蒋言灵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因为瘦,冬箐的视线更深邃了,颧骨高耸,她眼中的渴求呼之欲出,让蒋言灵不忍拒绝。蒋言灵心软了,她坐在床边,揪着被子的一角,说:“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残?”
冬箐声音微弱地说:“我不是自杀,病来如山倒,也无计可施。”
蒋言灵说:“有人看护吗?小北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冬箐说:“她在家有阿姨照看着,医院也有护工。”
蒋言灵吸了一下鼻子,坐床上抱着膝盖,这动作让冬箐想到蒋言灵小时候,也喜欢抱着膝盖在阳台上发呆。冬箐问她:“怎么突然来医院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蒋言灵摇头,揉了一下眼睛,说:“和朋友滑冰,她骨折了。”
冬箐蹭坐起来,问:“严重吗?”
蒋言灵笑出了声,内心又莫名的悲伤,她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什么瘤,吓死人了。”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恩怨离恨都淡薄了,她对冬箐没有多大的恨,更多是气,气她将自己的过去隐瞒,气她的不诚,她会恨冬箐吗?扪心自问,蒋言灵做不到。
不是出于善良,就连□□也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如果冬箐真的离开了,她会不舍居多,还是痛恶居多?
蒋言灵心里有了答案。
冬箐说:“还记得你读中学的时候,我住香港的那阵日子吗?”
蒋言灵点头,冬箐说:“我生了一场大病,回国的时候,很突然,子宫肌瘤初期。”
蒋言灵惊讶地捂着嘴,她不知道。
但冬箐依旧没说关雨凉的死,以及小北的来历。她隐瞒了不能生育的事实,坚信自己不会再有后代,才能彻底的将小北看成自己的孩子。她轻描淡写地说:“没想到它的意志力比我本人还顽强,迫不得已,现在才又切除了一次。”
“你会死吗?”蒋言灵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冬箐笑着说:“若我是将死之人,定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
蒋言灵不懂她的话,冬箐接着说:“灵灵,我比你想的还要自私得多,我做不到毫无保留的爱你,也可能会做出更伤害你的事情,但,那不会是出轨……”
她吞下了想说的话,蒋言灵是她最爱的人,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她拿自己的青春——十年的光阴去爱她,她想象不出还有谁能让她如此尽心尽力。
可在蒋言灵的心中,十八九岁的年纪,想象不出有什么比出轨更容易让感情破裂的事情。她甚至劝慰自己去接受小北的存在,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没有错。但冬箐的话让她不理解,她不会出轨,她自私,还有什么事会伤得她愈加体无完肤?
蒋言灵年纪小,却也知道在爱情面前要守住自己卑微的尊严。她跳下床,冬箐看她的视线依旧冷静异常,蒋言灵说:“我不该来看你,你还是想我走,对吗?”
冬箐咬着舌头,尝到了血的气息,坚定地说:“对。”
蒋言灵说:“我从来没恨过你,如果你想让我恨你,你现在就赶我走,”她深吸一口气,“我要听你亲口说,从今以后,再也不打搅彼此。”
冬箐合上眼睛,幽幽地说:“我累了,灵灵。”
蒋言灵为之一振,泪水又将夺眶而出,她憋着泪,呜咽地大声说:“你怎么……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啊!你还有什么伤害我的法子,通通使出来!我不怕你!我告诉你冬箐……我……我……”
蒋言灵将脚边的凳子踢倒,脚尖痛得一阵阵的。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愤愤地夺门而出。
铁门发出一声巨响,冬箐被惊得震了一下,仍旧没有睁眼。
冰凉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她确实还有一个伤她至深的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让她永远断了对蒋言灵的念想。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瞬间便被否决了。
小北是关雨凉的孩子,雨凉曾说有最后一个心愿,让小北回到她爸爸的身边。
无论多么恨她,多么不舍,多么绝情,这个困锁冬箐多年的枷锁,总有一天要套在小北家人的身上。只有和冼澄海结婚,才能将小北过继回去。
而这一现实,等同杀了蒋言灵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