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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门口门内。
乔桑尼怔楞着望着门外的那个男人,刚洗过还没干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还在滴答着水珠子。
两人对望,乔桑尼突然有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叫出“司徒”两字。
司徒嵘永远不会想到,两年过去的时间,和乔桑尼那么久没见,不知道对方是否安好,连生死都无法告知,而再次相见,第一次,是在警察局里,他作为死者的至亲家属。第二次,他在一个男人家里,沐浴过,浑身上下只着沐浴衣物。
“你......怎么......”会来这里敲门?乔桑尼回过神来,扯着突然干涩下去的嘴问对方。
近乎小心翼翼地态度,乔桑尼望着对方不知何故冷眸下去的神色,话也说得半有半无。
司徒嵘捏着那份发.票,已经变了形的发.票。
“尤齐先生住这里吗?”司徒嵘问。
并没有理会乔桑尼的问题。
“啊?”
“这是发.票,麻烦你转告他,钱打我上面的银.行.号上就行。”司徒嵘把已经粘上他体温的发.票摊开,伸手,递过去,声调平淡无奇:“如果尤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再让他打电话给我。”
——
司徒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家公寓的。
木然,或者麻木。
更或者是可笑。
他甚至不知道乔桑尼和尤齐是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还是......?
下午司徒嵘手机里接受到了银.行.卡.转.账的信息,晚上就接到了尤齐的电话,一股粤语腔,内容无非是:抱歉,那天有急事,忙着打电话没注意到你在倒车。钱我给你转过去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在和我说,我一定尽力补充,真的非常抱歉给你造成困扰......
尤齐的态度异常诚恳,与当下“肇事司机逃逸”这种说法全然不符。如今的人,多半不都是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脱身脱离责任,遇到麻烦,躲都来不及了,谁还那么好心给受害者这个那个补偿电话。
司徒嵘持着手机,小贴在耳廓,低低地一声笑,道:“好的。”却是不达眼底的笑意。
——一想到电话线那头的男人,此时此刻,是和乔桑尼同.居的男人。
但那个‘与乔桑尼同居’的男人似是不经意的,或是听不出司徒嵘话里的僵直客气,挂电话前,尤齐握着手机,扭头看了眼自己斜对面安安静静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沙发里的乔桑尼,故意提高了声音,有意无意地道:“对了,今天听住我家的朋友说,你们之前是认识的?”
司徒嵘刚提着烧开的水壶走近茶几,对方温文尔雅的声音转了一画风,来了这么一句题外话。
司徒嵘把水壶平稳放到茶几上。
“哦。”司徒嵘坐下来,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瓷杯,眼都没抬,“乔桑尼吗?我们以前是同学。”
——同学。
——
接下来的几天,与往日一样平淡无奇。
尤齐没再来信息,乔桑尼没有再出现在司徒嵘面前,司徒嵘也没再去想那件事。
所有的思念,所有想说的想猜的,全压心底里。你不来,我也不去。
仿佛一条抛物线和一个坐标轴,多年前有交集,几日前再一次交集后,再也不见。各自的生活再无交集。
司徒嵘是这么想的。
直到早晨再发的案子,勤劳小蜜蜂刘露同学拉着齐队的电话过来,急匆匆的模样:“老师老师!齐老师说梧桐路出租楼那边又发现一具无头.尸.体,您上次说这个案子你要负责,所以齐老师马上打电话来让您过去一趟,”
那时司徒嵘正在看报告,刘露匆匆忙忙的模样闯进来。他停下翻阅文件的动作。浑身一直:同被这个不好的消息怔了一下。
——什么时候,大家都知道自己十分在意这无头尸案来了!
犯.罪.现场同之前的案子一样,触目惊心。
司徒嵘没有之前的错愣,许是见识过了前两起,心里有了个底。但心情还是五味杂陈。
回到局里,验完了尸,一群人聚集在会议厅。所有人把目前有的资料看了不下三遍,面部表情无一不是逐渐变为僵凝。气氛变得凝重。
“三名死者完全没有交集,甚至可以说互不相识。”齐杰齐队长把材料和图片一一用磁铁吸在了身后的白板上,照片上是受害的三名女.性,她们或秀气温婉,或热情奔.放。
齐杰指着第一张图片,同大伙梳理:“第一名死者,乔淑萍,三十二岁,已婚。两年前乔氏集团千金大小姐。三次婚姻史。现任丈夫是本市顺发房产人事部经理。”
司徒嵘静静看着上面乔淑萍生前的容颜。
“第二名受害者,陆慧萍,二十七岁,已婚。两次婚姻史。本市航空公司乘务员,现任丈夫同是一公司的成员。”齐队点点陆慧萍的照片,众人一致看去,照片里的女子一头大波浪发饰,婀娜多姿,确实有“传言”中空姐的模样。“只是。”齐队顿了下,众人注意力再被调回来,只听齐队道:“据了解陆慧萍近期在和丈夫准备离婚,原因据证实,是陆慧萍有了婚.外.情.人。”
众人了然。
“今天的第三位受害者:罗琳萍,二十八岁,已婚家庭主妇,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齐队接着下一张,“据调查,罗琳萍近期也在离婚挣扎期,据透过街坊邻居调查,罗琳萍与自家楼下一年轻男性关系匪浅,年轻男子是本市丰金电子有限公司财务经理,已婚。换句话说,罗琳萍是他的情.人。”
齐队如此说,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无疑响起一阵唏嘘声。议论纷纷的声音此起彼伏。
司徒嵘往那张照片上看去,女子秀丽大方,文静高雅。
确实无法把她那清.纯.可.人的外表与让人唾弃的小.三身份联系在一起。
齐队手在白板上点了几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齐闭嘴后,齐队再次把三名受害者的情况串了一遍。三名受害者除了外面妖.媚美丽外,似乎还有一个更特殊的共同点:三名受害者,她们似乎,现在或者曾经都有过第三者的经历亦或者是一场糟糕不堪的婚姻。
难道凶手就因为这些女.性不检.点婚姻的关系而杀.人.灭.口?
齐队在上头讲着,司徒嵘静静地听着,手支撑着下巴,时不时把目光移到乔淑萍的照片上,紧紧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会议一结束,司徒嵘拔腿就往外走,目的地十分明确:楼下停尸房,楼下解剖室。
——他要重新检查一遍乔淑萍腹内死婴的情况。
他走得很快,勤奋好学的刘露同学快马加鞭想紧跟上司徒嵘的步伐,奈何腿短差异,跟不上了小姑娘就囔囔起来:“哎!老师呀!您这是要去哪里呢!可以走慢点儿么......”
司徒嵘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只淡淡和后头的人嘱咐了一句:“去打个电话,把乔淑萍丈夫郭宇叫过来,做亲子鉴定。”
——
司徒嵘猜想得没错,郭宇与乔淑萍腹中死婴DNA:不符。
并非郭宇的亲生儿子。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
司徒嵘把整理好的材料让刘露尽快送到齐队那边去,刘露嗯嗯的点头,接过材料就往外跑。
郭宇在司徒嵘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里呆着,司徒嵘叮嘱完刘露后回办公室整理后事时郭宇还坐在那,姿势都没变,矮小的沙发里,与之前来司徒嵘办公室时坐的位子一样,只是心情不再如此。司徒嵘记得,那日乔桑尼也在,两人一前一后拉着他,求着他一定要尽力找到杀害乔淑萍的凶手。
而如今呢?
郭宇微前倾着身体,两手撑着抚在脑袋上,胳膊肘搭在腿上,目光盯着地板的某处,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杯子里的水还是满的,丝毫未动。
司徒嵘给自己也端了杯水,顺势坐到距离郭宇不远的地方,沙发垫因为他落坐的动作往下陷了进去。
郭宇这才把扶在脑袋上的手放下来,微倾头看过去,木然地模样直入司徒嵘眼里。
两人对视。
司徒嵘示以安慰的目光。但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此刻,陪这个男人安静坐一会儿,是最好的安慰。
半晌之后,当上楼去的刘露回来汇报情况:“老师,齐老师让您现在上去找他一趟。”
司徒嵘才起身。
郭宇伸手去把茶几上那杯水拉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后方跟着司徒嵘起身,好不拘小节用手背擦掉嘴边的水迹,同司徒嵘告辞:“谢谢,那我先走了。”
司徒嵘点头。
把郭宇送到门口,扭头看了眼办公室里没注意这边的刘露一眼,才扯开嘴叫住欲要走的郭宇:“等一下,郭先生。”
“怎么了?”郭宇停下脚步。
司徒嵘跟着走出房门,反手把门关上后,才低着嗓音,凝着对方的眼神,似是认识语气道:“这件事,尽量不要让乔桑尼知道,好吗?”
乔家只剩下他一个。
没有人陪伴在身边。
这种坏消息,不要再传给他了,好吗?
——
司徒嵘十岁就认识乔桑尼,十八岁确认两人关系,二十四岁两人因为诸多原因分手,两地分离。
但是司徒嵘了解乔桑尼,非常了解乔桑尼:乔桑尼十三岁丧父丧母,是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姐姐乔淑萍一手带大。
乔桑尼有多敬爱多听顺大姐乔淑萍,从那年他按着大姐的意思,执意与他分开的表现来看,一切不由分说。
而如今,一个已故的亲人。
再一段丑陋的真相。
不能再刺激他了。
——
司徒嵘自是认为与郭宇这么说,妥妥稳当。能拖一时是一时。
只是当乔桑尼三更半夜拉着行李箱,孤身一人出现在司徒嵘家门口时,司徒嵘才恍然意识到:郭宇此人,并非可靠。
乔桑尼按了几遍司徒嵘家门铃。
司徒嵘开门,便是当下愣住。
十五楼只有他一户人家,隔壁的房子还没卖出去,紧锁着大门。
空荡荡的楼梯道,一盏声控灯忽明忽暗。更是显得外头男子一身的孤落。
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白净的脸上,已经哭红肿得核桃大小的双眼,看着就是已经哭过一段时间了。
再把视线拉低,瞥了眼乔桑尼身后的行李箱。
司徒嵘愣了几秒,脸上错愕表情收敛起来后,连忙打开防盗门,
还未站稳步伐,外头的人早已奈何不住,甩开行李杆,一个猛扑过来直接扎进司徒嵘胸膛怀抱,司徒嵘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对方夹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唉声响起:“司徒......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