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1 / 1）

大约个把小时后，木船到达对岸。辞别老船家，叔同和小蝶便朝骆驼峰走去。群山相连，要去到山的后面，绕过山峰走，路途只会更远，最直接的捷径便是爬上山顶，翻过山去。山路崎岖，又有白雪覆盖，行走不易。叔同心急，顾不上同小蝶闲聊，一路走在前边。洁白的雪，厚厚地铺在山路上，极其惹人怜爱，若不是事急还真不忍心下脚。双脚踏进雪里，就像踩着琼花碎玉一般，发出沙沙的响声来。

“叔同，等等我。骆驼峰在这个山峰后面，还有很远了，走慢点，留点体力，不必这么急的。”小蝶在后面不远处喊道。毕竟是女子，跟不上叔同的步伐。

叔同这才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小蝶。

一长串深深的脚印，烙在崎岖而雪白的山路上，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叔同所站立的位置。就像一种见证，见证着叔同寻找雪儿坚定的决心。

“累了吧，小蝶，就在这里休息下吧。”

“雪太深，不好走。旁边有个石头，我们过去那边坐会。”

小蝶顺手从路边的一颗马尾松上折下一节树枝，树枝上长满了像细长的针一样的松针叶，根松针叶被冰雪包裹着，连城一片。针叶的尖上还挂了一节细小又剔透的冰挂。小蝶把树枝抖了抖，针叶上的冰挂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后，便哗啦啦掉落到地上厚厚的积雪里。

小蝶拿着树枝走到路旁的一个大石头边，用树枝利索地除去了石头上的积雪。

“坐这里来吧。”小蝶指着石头说。

“照这个速度，估计要到天黑才能翻过骆驼峰。”两人坐下后，小蝶又说道。

“老伯不是说运气好会碰上赶马下山卖木炭的吗，怎么没见到了！”叔同说着，叹了口气，感慨这趟出门运气真不好，开始见不到盘二伯，现在又碰不上马队。

“翻过这个山峰有一个小集市，周围的村寨都会到这个集市来买卖东西的。到时候看能不能碰上马队去骆驼峰的。”小蝶看了眼叔同，细说着，眼神却是真挚的。她为叔同对雪儿的一片痴情而感动。

雪儿妹妹要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儿，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找她，她会有多感动了！至少自己已被这俊俏儿郎的痴情劲感动到了。小蝶心想。

“咦，你来过这里的？”叔同惊喜的问道。

“还真没来过，不过我看到过。我家就在对面那座高高的山峰上，站在我们村寨口就能看到这边热闹的集市，虽然距离远有点模糊，但还是能辨别出是个集市来的。我们这片地区，集市有好几个了。我家那边的山脚就有一个，比这边这个还要大些。”

“哦，是对面那个很高的，旁边有一个像辣椒一样的山峰那里吗，你们村寨就在那？”

“是啊，就是辣椒峰旁边的山峰上。”

“哦，那个辣椒峰还是个景点了！去年雪儿带我去过，坐缆车上去的，上面风景可好了！”

“缆车是去年早些时候建的，不过天天住在那里就不觉得风景有多美了。”

“这的山峰都很美，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了。有像辣椒一样的辣椒峰，有像骆驼一样的骆驼峰。夫夷河边上的一个山头上，还有像一个将军正迎风傲立着的将军石。都太神奇了。真是造化钟灵秀！”

“这么说，你要是清晨有雾气时，站在西南面那个更高大的主峰上，俯视下面这些山山石石，还会觉得它们像一群鲸鱼在闹海了。”小蝶说道。

“是啊，是啊，那个主峰我去年也去过，上面还有一个寺庙了。都是很美的景点。”

“现在很多地方被政府划为景点而保护起来，一些事就不能在里面做了。以前到了冬天，阿爸就会带着两个哥哥，进山打猎，能经常猎到野兔，有时还有野猪、野牛之类的。”

“还有野猪野牛？”

原来，秋收忙碌的季节过后，当地人就开始闲了下来，一进入冬天，男人们便会扛着□□带上干粮，三五成群进到深山里打猎。他们会根据雪地里的脚印，判断动物的种类和其出没的路线，然后在路线上挖个深坑，布上大的尖竹签或者夹子，上面铺些干草，制作成捕猎的陷阱。干草上还要淋些特制的药液，药气散发，会吸引一些动物过来。过两日再去看时，就会发现陷阱里会有猎物了。如果人多，就不挖陷阱了，大伙会跟着雪地里动物的脚印，带着家养的狗，一直寻下去，寻到野猪、野牛之类的，就一齐展开狩猎。狩猎是有分工的，几个人堵在前面，几个人守在后头，慢慢从侧方缩小包围圈，到合适距离后，就用□□攻击猎物的要害处。一些猎物比较强悍，没打中要害，中枪后会发飙猛跑。这时就要把猎狗放出去追踪，猎人们则紧追其后。直到猎物因流血过多跑不动而倒下时，便一拥而上，将其制服。一些老猎狗嗅觉灵敏、行动敏捷，能独自逮到兔子等小动物，还会用嘴叼着送到主人面前。不过这个民族的人对狗是很崇敬的，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看着狗受伤。狗在这个民族里是类似于图腾一样的存在。当打猎回来，先用猎物祭奠山神和祖先，之后才可食用。还有就是猎些鸟类，把猎回的鸟去毛、洗净，再放点盐，然后像晾衣服一样挂在竹干上晾晒，让冬日的太阳和寒风把它吹干，就是一种美味了。家养的鸭子，到冬天屠宰后，也会这么晾晒、风吹，制成风干鸭肉的。湖里、河里捕获的鱼，也会这样吹制成鱼肉干。吃的时候，用刀砍下一大块来，切成细块，和着辣椒炒熟，香飘四溢，味美馋舌。还有一种方式，不经过晾晒，而是把清洗好的鸟肉加盐后，放入一个陶瓷瓦缸内，用芭蕉叶子封住缸口，制作成“鸟酢”。数日后，掀开芭蕉叶拿出些鸟肉，炒熟来吃，便亦是美味了。当地人常用这种“鸟酢”来招待贵客。

“现在还有打猎吗？”叔同好奇地问着。

“有，但碰到动物跑到景点保护区后，就不再追踪了。”

“打猎很过瘾吧！小蝶，你有没有跟着去打猎过了？”

“没有，阿爸不让。这些是男人的事，女孩子不会参与的。不过，我最喜欢和其它姑娘们进山采蘑菇了。”

“雪儿也曾说，她也喜欢采蘑菇！”

雪儿曾经和叔同聊起过采蘑菇，也就是采野山菌。她说，每年夏天进入雨季之后，一朵朵野山菌就会冒出来，五颜六色的，活像一把把鲜嫩的伞儿。有像青草般碧绿的青头菌，白色的石灰菌，红色的胭脂菌，黄褐色的荞麦菌，灰褐色的草鸡枞，咖啡色或黄色的牛肝菌，黄色的鸡油菌等等。颜色越鲜艳的，越是不能吃的，毒性相对会比较大，熟知的人碰到也不会采的。有一种牛肝菌，你只要用手一碰到它，它就会变了颜色，就像人会害羞一样。这种菌也是有毒性的，采下来，要用开水浸泡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下锅炒来吃的。

每年夏季，大雨过后，三五个女子，一手提竹篮，一手拿着根竹棍子，漫山遍野地去寻野山菌。见到有落叶隆起的地方，用棍子轻轻拨开树叶，会发现一朵鲜嫩的野山菌矗立在那里，白白的菌干、肥肥的菌朵，惹人怜爱，又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馈赠是多么的神奇。有些野山菌会悄悄的立在大树后面，你绕过去一转身就会惊喜的发现它，它就那样静静的生长在大树的脚下，撑开着菌朵，仿佛在等着你的到来。有些又生长在低矮的灌木丛里，比如栎树丛，你就得用棍子拨开灌木丛，伸手进去采摘那诱人的伞朵儿。又有时候，你经过一颗干枯了的树木，在它的背面你会惊喜的发现一堆野山菌生长在上面，簇拥着，活像是在开野山菌大会。一般只要你发现一朵野山菌，那么在其附近三五米的地方，肯定会有另一朵甚至几朵同类的野山菌在等着你的到来。所以当有人找到一朵菌时，其他姑娘们就会围过来，在其三五米范围内，细细翻找，必有所获，以此来分享采菌的乐趣。

雪儿说过，每当她看到颜色太过鲜艳的野山菌，就会用棍子，一棍子把它打碎，因为那些多半是毒性强而不能吃的，不打碎万一被不知道的人采摘回去吃了会中毒。

当竹篮里塞满了野山菌后，姑娘们就会一路走一路唱起歌儿，欢快地往回家的路走去。

回到家后，就要把不同种类的野山菌筛选出来，区别对待。菌儿夹杂着一小节一小节的松针叶、细草和泥土，就得细细清洗了。清洗时，先走到家门口的菜园里摘几片大点的菜叶子，菜叶子上要有绒毛，可以当刷子一样用。再用这菜叶子细心地擦洗野山菌，要使野山菌不被洗烂，直到洗干净为止。如果不小心把野山菌的菌朵掰断了，就会发现菌朵断裂处会迅速的氧化，使颜色变深、变暗。清洗干净后，放水里浸泡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捞出来。捞出来后，再用清水精洗几遍，然后晾干。再放点盐，翻腾一段时间，让盐均匀入味。

雪儿说她喜欢自己动手炒野山菌。把油放入锅中加热，等油冒出丝丝青烟的时候，就说明油已经烧的足够老了，这时把野山菌倒入锅中翻炒，炒到变色、变软。再在锅中加入切成碎粒的红辣椒和大蒜瓣，继续翻炒一段时间。尔后，加一点点水，焖片刻。再加入其他调料，继续翻炒。整个过程中，野山菌的香味会不断散发出来，香飘满屋。邻里鼻子长点的就会闻香而来，站到你身旁，边和你聊天侃地，边眼巴巴的看着你把野山菌炒熟，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你家蹭饭吃。

“雪儿说，野山菌是不能多吃的。吃多了脑袋会长成蘑菇状，那就得整天像头顶个伞儿到处跑的。”叔同回忆着说道。

“呵呵，那是族人怕小孩吃多了中毒。”小蝶笑道。

雪儿曾说，蘑菇可有意思哩，一场大雨，它就冒出来了，大雨过后，几天没人采摘，它又会神奇地消失了。真不知道它从哪儿来，又去了哪儿？或许，是雨把它带来的哩，然后雨走了，却把它留了下来，它伤心难过，几天就香消玉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