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有的时候，林梓润会用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安晨挂在楼梯的扶手上的校服外套，那随着风向微微晃动的青蓝色衣摆，有的时候像一抹帘子，有的时候又像一片羽毛。上面承载着金黄色的阳光，还有那个年代所有美好的情愫。

他所说的‘做好朋友’，就是每天都跑上来同她一起吃午餐，吃饱了就懒懒地打个瞌睡，拿书本枕着脑袋躺在楼梯最高一节的宽敞地方，要么睡觉要么看武侠小说。有几次还偷偷把游戏机带进学校，招呼她一起凑着脑袋打游戏。

“这门后面是不是天台？喂，林梓润，你那么喜欢高处，想不想到天台上看看？”有一次，他仰躺在楼梯上，伸手敲了敲通往天台的铁皮门。

她看着手里的小说书，头也不抬一下，“那个地方很棒，不过上了锁，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安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内心却是极其不赞同的。那个时候，在他的心里，只有想去和不想去这两个地方。他从未料到世上真的有想去而不能去的地方和不想去而非去不可的地方。很多年后，当他真正的接触到了这两种地方，回想起初中时候的自己，如果自己还能怀有当时的勇气，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顶楼的楼梯间不再是林梓润一个人的天堂。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四个人。原本宽敞的空间也变得有些狭窄。安晨喜欢躺在最高的地方，戴着耳机听音乐，用一切随手可得的东西盖着脸睡觉。顾寻则喜欢挨着他的脚边坐在楼梯上，背靠着墙壁，手里摆弄游戏机。蒋茵总是挨着她坐在楼梯上，捧着一本课堂练习和一支铅笔。而她总是捧着一本小说。

通常，他们就这样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有的时候，也会一同打个扑克，挑个棒子。

上了红色油漆的木质楼梯扶手，铁锈斑斑的雕花扶栏，镶嵌着黄土色小瓷砖的楼梯贴角线。忽近忽远的篮球击打的声，学生的喧哗声，风的呼啸声，阳光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花落的声音。不知不觉中，这个楼梯间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子。

在那一年的春天即将结束的那天，顾寻带上来一把小刀，在茶绿色的墙壁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旁边。林梓润忽然觉得有些苦恼，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有这么长的笔画，以至于不得不挑一块大的地方，一笔一划地勾刻了许久。白色的墙壁粉末和外层的茶绿色油漆刷刷落下来，像是夹杂了绿草的白雪。她忽然想起，这座城市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

顾寻在名字的下方刻了‘2003’四个数字，然后指着那些在墙壁上写满的字说，之所以用小刀，而不用笔，是因为用笔写的字，今后终究是要被别的颜色覆盖的。而用小刀刻下的，就像是一道疤痕，永远不会消失。四十年后回来，还深深印在这里。

安晨说他的这个比喻不好，听着怪伤感的。

于是顾寻想了想又说，“那就叫□□的印记好了。”

“恶心。”林梓润和安晨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被老师发现一定会挨一顿骂。”蒋茵托着下巴看着他们的杰作，若有所思地说。

“怕什么，我和安晨脸皮厚，骂骂无所谓的。到时候要是真被发现了，有我们扛着。你们别吱声就是了。”顾寻说这，一把勾住安晨的脖子嬉皮笑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林梓润看见蒋茵忽然红了脸，低下头去，嘴角洋溢出淡淡的笑。

初夏时节，学校举行了一场年级篮球大赛，安晨和顾寻虽然不同属一个班级，因为球技精湛被组到了同一个队伍，一起对抗三年级。

比赛那一天，篮球场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林梓润和蒋茵两个人站在花坛上，手扶着粗糙的树皮，踮着脚尖，才勉强看到一点球场上的动静。

林梓润虽然看不懂篮球比赛，但还是看到了安晨娴熟的运球和投球技术。那颗橙色的篮球在他的手中就像是被一股什么力量牵引着的火球，转来转去任由他掌控。每当他手捧着篮球轻轻一跃，将球稳稳投进篮筐的时候，全场都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尖叫。安晨和顾寻一个善功一个善守，两个人行动起来十分默契。虽然对阵的是比他们大一岁的高年级生，可他们的比分却遥遥领先。

林梓润看着安晨在球场上跳跃的身影，隐约中似乎看见了从他的发梢挥洒出来的汗水，像是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经不住泛红了双颊。

中场休息的时候，高雪雯给安晨送上了冰可乐。安晨打开盖子，刺啦一口喝下去，随即四处张望起来。

林梓润站在远远的地方，娇小的身影几乎要被人群淹没。可他还是一眼就望到了她，伸出手大力地朝她挥动。

她咬了咬嘴唇，脸上漫开了花一般的微笑，弯弯的眼睛像是闪着星星。

下半场的时候，球场上不时传来唏嘘的声音。初三队伍几度犯规，而作为裁判的体育老师不仅没有吹哨，还对安晨的一次正常进攻处以警告。天性冲动的顾寻当场就黑了脸，摔了球，气势汹汹地冲到穿着一身黑色球服的裁判跟前，眼看着就要拽起他的衣领，安晨及时上前制止了他。

林梓润站在远远的地方，听不见他们说话。她只看到安晨一手按着顾寻，一边面色凝重地对着裁判说了些什么，裁判老师瞬间就铁了一张脸，皱起了眉头，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焦急的地向前探着身子，却什么都听不见。

那一天，他们的比赛毫无悬念的输了。

后来林梓润问他，那天，他对裁判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躺在地上用手垫着后脑勺，望着长满蜘蛛网的天花板，笑着说，“脏话。”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别人打你的时候，就要狠狠打回去。”他说，然后斜过头望着她说，“除非，对方是个女人。”

她微微一愣，她看到他脸上认真却又玩世不恭的表情。

“林梓润，放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个游戏？”他邪邪一笑，那模样像个调皮的坏孩子。

后来，体育室的所有篮球和足球都被人放了气，体育老师看着落了一屋子干瘪瘪的球，气得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涨得满脸通红。他气急败坏地冲到走廊上，盯着每一个走过的学生，眼睛里红红的像是充了血，一缕被风刮乱的刘海耷拉在额头前面，显得特别狼狈。林梓润站在风中，远远看着他的样子，捂着嘴轻轻笑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顾寻和安晨搞来了体育室的钥匙。前一天晚上，她放的风，而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溜进体育室，把所有可以放气的东西都放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