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七(1 / 1)
陈冬化纳闷儿夏家来了客人为何要请他过去,夏凌云知道他的情况,也没理由叫他过来过去的。
他开口拒绝了那名侍人,“我有点儿不舒服,就不去了。”
那侍人退了下去,不过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
陈冬化耐着性子问道,“有事吗?”
门外人不答,陈冬化以为人走了,却不想那门突然被打了开来,陈冬化转过头一看,是夏凌云。
夏凌云脸色沉沉的走过来,手抚上陈冬化额头,“不舒服?”
陈冬化一惊,身体本能的向后退开,却又觉得失礼了,他讪笑着解释,“有点儿头疼而已。”
夏凌云敛下眼睑,眼中划过奇异的神采,抬手欲抚上陈冬化脸颊,却在看到那人闪避的神情时顿住,他收回手,只沉声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第二天,陈冬化醒来的时候发觉怀里多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那只狐狸就那么蜷缩着身子窝在他的怀里,陈冬化惊异的提起它仔细打量了下,是只母狐狸。
似乎受了惊吓,那狐狸蹬着腿,嘴里嗷嗷的叫着,眼睛似委屈的盈着水光,陈冬化啊的一声放下它,那狐狸突然蹿下地,跑开了去。
陈冬化穿戴好衣服,抱着宋是镜来到正堂,才发现夏凌云沉默的坐在那,貌似等他很久了。
他道了句抱歉,夏凌云转头看他一眼,径自起身,向堂外走去。
陈冬化忙跟上他。
府外是准备好了的马车,夏凌云一步踏进,替陈冬化掀起车帘,陈冬化吃力的坐进马车。
“驾!”马夫高喝一声,车轮滚动起来,陈冬化一时没坐稳,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夏凌云扶住他,陈冬化赧然的说了声谢谢,不着痕迹的挪开一点位置,心里依然觉得无比的别扭和尴尬。
夏凌云太过直白的眼神他承受不过来。
转首看向车外,意外看到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面容苍白,注视着他,一脸无望和不甘。
看清那人样貌,陈冬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心像是被谁用力揪住,脑海里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他眨了下眼,失了神的望向夏凌云。
眼前模糊出现两个男人拥抱纠缠的画面,心慌得厉害,陈冬化重重摇晃着头。看见夏凌云伸出想要安抚他的手,厌恶的向后退去,抱着头痛苦吼道,“别碰我!”
似乎没有听见,夏凌云仍旧抚上他的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温柔抚摸着。
身体陡然僵住,再不能拒绝,陈冬化抬首,泪已流了满面。
他迷茫的看着夏凌云,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于是他开口,小声唤了句,“……长……青?”
夏凌云全身一震,面上万年不变的寒冰出现裂痕。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的迟儿,回来了。
得不到回复,陈冬化孩子似的撅起嘴,伸手向前探出抓摸,不停呼唤着,“长青……”
“长青!”
“长青啊……”
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看不见般胡乱摸索,眼里是说不出的哀伤。
夏凌云沉眸,轻轻抓住他的手,稍用了力,将陈冬化揽进怀里,另一手轻轻拍打陈冬化的背。
“我在。”
听到回答,陈冬化安定下来,他缩在夏凌云怀里,无意识的咬着手指。
“长青?”
他又唤了一句。
心中有个声音,让他忍不住要一直的叫夏凌云,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心。
“我在。”
夏凌云沉声答道。
陈冬化欢喜的弯起眼睛,脑海中那些杂乱的画面被一扫而空,心不再难受,他舒服的叹口气,放缓了呼吸,闭起眼睛,在夏凌云的怀中缓缓睡去。
然而心里似乎有谁在呼唤着他。
他皱起眉头,张首四顾搜寻那声音的源头。
“小花……”
“我爱的一直是你……”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心里想的念的,从来都是你……”
“小花……”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你回来吧……我等得快要绝望了……”
“小花……”
宋是镜!
陈冬化猛的睁眼,却看到夏凌云正用一种深沉而又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他,他一惊,突然发觉他是躺在夏凌云怀里的,又一僵,忙起身,有些羞愧的红了脸。他低头忙向夏凌云道歉,“不好意思,我……我不小心就睡着了,唐突了你别见谅哈……哈哈……”
他打着哈哈,对睡着之前发生的事全然没有印象。
深深看他一眼,夏凌云垂下眼眸,侧在身旁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梦里宋是镜哀戚而叹息一样话语令陈冬化心悸,他低头看一眼宋是镜,那人眉眼如初,紧了紧与他相连的手,感觉到宋是镜手掌的温度,方舒口气,朝外探一眼,才发现,天快黑了。
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陈冬化暗恼,却听车外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停下,车夫向他们禀告道,“爷,到了。”
夏凌云率先下了马车,陈冬化抱紧了宋是镜紧随其后,然而只看一眼,他立刻就愣住了。
他向上苍祈祷清虚子千万不要住在山顶。
否则,他会没命的。
陈冬化欲哭无泪的看了看眼前延伸至云霄中去的石梯,呆立了半晌,方看向夏凌云颤着唇紧张问道,“长……长青兄可知其它上山之路?”
见夏凌云沉默摇头更是扭曲了五官,夏凌云少有的开口解释,“清虚山,学武至上之地。祖师曾有遗训,上山子弟,须受得千梯之苦,方可进山习武。”
话毕,也不睬理陈冬化,径直踏上石阶。
陈冬化无奈,只得跟上去。
清虚山地势极高,不过初冬,山上竟覆了一层薄雪,满山红梅刚吐了蕊苞,夕阳余晖洒下来,点点红蕊和着白雪竟造出一幅奇景来。
陈冬化大喘口气,额际汗湿了面颊,全身跟在热汤里泡着似的,衣衫湿了大半,直累得口干舌燥,手脚发软。
见夏凌云一滴汗也未出,神态自然,信步向前,他咽一口唾沫,心里妒忌不已。
一个时辰后,陈冬化终于见到刻有‘清虚’二字的石碑,他心中一喜,忙疾走几步,便见一座庄严大气的宫宇森然屹立,门前几个童子凑在一起天真谈笑着。
夏凌云停步,等陈冬化片刻,又举步进了门,几个童子方注意到他,待看清来人后,方围至夏凌云身边大喜道,“云师兄!你回来啦!”
夏凌云淡答一声,“嗯。”又转过头看陈冬化,陈冬化忙跟上前,那几个童子见他又是一喜,“迟师兄也回来啦……呀!宋师兄怎么了?”
夏凌云吩咐他们请出师父,便引陈冬化入正堂坐下,闭目静候清虚子。
陈冬化早已累极,只凭着强韧的意志咬牙爬上了山来,此刻刚挨了椅座,便支撑不住的睡沉过去。
待到醒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甫一醒来,陈冬化便觉得少了什么。
他左顾右盼了会,觉得四周空落得厉害,方记起来,不见了宋是镜的身影!
抬手,那系着两人的银线已被除去,唯有手腕处,还留着那丝线勒过的痕迹。
陈冬化松口气,抬脚下床,正欲穿衣,夏凌云突然出现,见他醒了,便只看着他,也不说话,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
陈冬化迅速套好衣裳,不知该和夏凌云说什么话,眼睛掠过夏凌云看向他身后,“宋是镜呢?”
夏凌云不出声,陈冬化搔搔头,尴尬的与他对立着。
半晌。
“咕~”
肚子传出响声,面上忍不住发红,陈冬化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夏凌云却突然收回目光,理所当然的牵过陈冬化的手,穿过几道廊桥,直到进了一处名为‘食’的居处,方放开手。
原来他是来叫他起床用膳的么?
陈冬化心中发笑,相处许久,他也知道夏凌云是个少言的主,所以许多时候表达起来也够委婉曲折。
陈冬化不再拘束,抄起桌上竹筷便大开吃戒,夏凌云眼神柔和下来,便也拿起筷子,一板一眼的吃饭。
“好你个臭小子,只顾自己饭饱,不管师父肚饥!真是白教了你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令陈冬化吃了一惊,他停筷朝门外一看,便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吹胡瞪眼,颇气愤的看着他。
他只当骂的是夏凌云,听见这师父二字,陈冬化方明了这老者便是传言中厉害至极的清虚山清虚子前辈了。
他忙起身行礼赔笑,“前辈您好!”
“噫!”
清虚子见他如此,大吃一惊,他退后仔细看了半天,又走近,一把拉过陈冬化摸上他的脉搏处,片刻,方皱着眉迟疑道,“……绝情丹?”
夏凌云眸光一紧。
陈冬化不明白他说什么,又不好将手硬抽回来,只好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绝情丹?”
清虚子放开他,捋上白花花的胡须,瞧见夏凌云阴暗的脸色,心中万事已了,于是叹一口气,再叹一口气,口中直说道,“孽债啊孽债……”
陈冬化不知所云。
清虚子不明说,只教陈冬化遵从自己心意就好,还说年轻人的事他不便参与,就让他们自个儿去理清道明。
大抵圣人前辈说话就是这样高深莫测,令常人无法理解罢。
又一想,方顿悟。
在这身体里呆得久了,不免就有了代入感,因此初闻什么孽债还反应不过来,清虚子说的,该是‘他’和他们之间的冤债。
陈冬化愣了会儿,想要再问清楚,清虚子已经坐下埋头大快朵颐,便不再追问。
银丝已解,陈冬化立刻想着要动身前往离岛。
傍晚时分,陈冬化立于宋是镜床前,空气中异香飘动,恍惚看见那人头上生出白丝,再仔细着一看,那人发丝乌亮,倒叫人觉得惊心的黑。
他执起宋是镜的手,用力握紧了,兀自对床上的人说话,“我答应不离开你……不离开你……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很快就回来。”
“知道不见我你会着急,可没有办法了……”
“你等着我,等治好你的病,我跟你……”
握着宋是镜的手沉默良久,最后俯身吻上那人眉眼,下了决心般的起身,转身离开。
他没看见床上宋是镜蓦然睁眼,嘴角浸出血丝,眼里阴鸷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