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脱单(1 / 1)
路琢颇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搬过来复习以后,杨子湄几乎就没再出门,重新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日子。
两个人一个背书,一个整理资料,只是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说到睡觉在一起这个问题,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杨子湄一直嫌床太软,他一般都赖在大厚毛毯上,反正屋子里的温度基本上不用太厚的棉被就可以保暖。等到季节逐渐转到夏季,家里空调就没停过,也谈不上热不热。
那天那个“把你睡了”的事情提上桌面以后,一到睡觉的时间点,路琢就紧张兮兮的。本次期末的考试科目虽然多,但每本书的厚度就没有那么可观,他那一直萎靡不振的记忆力终于死了起来,所以不用通宵打坐到天明,基本两点左右,他就能如愿完成计划上床睡觉。
那事么,作为医学生的路琢没见过也能猜出来。人体结构早八百年熟透于心,全身上下几个窍门儿清。再加上去科室实习的时候,也见过几例性/病患者,问到性/伴侣的话题就支支吾吾的不肯讲清楚,非要医生恐吓才遮遮掩掩的说是同性恋。而且......
在放射科还有各种各样的直肠内异物平片。
想装瞎子都不行。
关键是......他根本没想过上下前后的问题,因为他的思维太落后,别说0和1,就是上不上床他都没想过。
再说,两个人全身各方面都差不多,从外表实在看不出攻受。
昨天夜里他刚熄了灯,才走到床边,就被一股不大、但胜在讨巧的力气给拉的撞到了一个胸膛上。
然后他一下子就懵逼了。平常能言善辩、大道理一箩筐,一脸聪明相,结果在床上这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的地方,简直连基本的条件发射都活退化了,还特别萌的问了一句:“什么?”
杨子湄自己更没经验,他还比不上路琢。路琢起码知道点儿人体常识,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一向不动声色,淡定非常,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无知也没事儿,反正有本能就好。
而且这种时候,谁先下手谁沾光。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把那人压进软绵绵的床铺里。
然后路琢的脸上就落下了缠绵温柔的吻。那些吻婉转的如同它的主人,在他唇上流连不去。
他觉得胸前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仿佛能看到大股大股的血液从心口流出来,满脑子都是一种类似于锤子敲打鼓面的声音。一双几乎可以感知形状与质感的手也不容质疑的悄悄抚上他的后腰,他懵逼的脑子才转过弯来,遂有些费劲的扭过头避开那些纠缠不休的吻,气都喘不匀:“你作弊!”
黑暗里听到一声轻笑在耳边轻飘飘、毫不着力的滑过,路琢因为头用力侧向一边而空门大开的脖颈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自顾不暇,“啊”了一声。
没有拉严的窗帘露出一条不宽的缝隙,自马路上驶过的车辆远近灯光交替,在墙壁上闪过一块一块的光斑。
夜都不寂寞了。
早上昏昏沉沉的醒来,路琢简直要哭!妈的都九点了!
他感觉自己腰上压了个什么东西,他往下一看,看到一个杂毛脑袋。
杨子湄左手举着一张画纸,右手里握着一杆笔在纸上拉线条,整个人没款没形的仰躺在床上,腿垂在床边,头还枕在他身上。
路琢稍微一动,就连带着腰疼加眼前发黑,一半是睡眠不足,一半么,呵呵哒。关于昨晚发生的事,他就是有些郁闷,并且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说什么都矫情、都白搭。
他从被子下抽出自己胳膊,边打了一个漫长无比的呵欠,边推那个杂毛脑袋:“起来起来。”
杨子湄眼睛都没离开画纸,利索的起身,盯着画纸又把自己挪到了沙发上,等在沙发上靠的舒坦了,才语气如常道:“先去洗个澡,洗澡水温度应该正好能洗,干净的家居服给你放在洗脸池下面的柜子里,电饭煲里有鸡蛋汤,糖罐子在调料架的第三层最右侧。”
路琢勉强撑开眼睛,默默无声的径直绕过来,不轻不重的在杨子湄腿上踢了一脚,然后迷迷糊糊的扶着腰晃去了卫生间。
杨子湄一本正经道:“要我帮你吗?”
路琢懒洋洋道:“要,待会儿帮我搓个背。”
然后这事儿就成了,顺利的不像话。
一天过半,时近傍晚,杨子湄接到秦小叔家里座机打来的电话,叫他傍晚五点到C市中心商圈的一个斑鱼坊去,电话里要他穿正式一些,说是要他见一个什么人。
秦小叔的头脑在生意经上绝对是无比灵光的。他上次给他引荐的梁代理就是个特别靠谱的人,双方来来往往已经联系过好多次,每次他从一个新地方回来就有那么一两条要补充到合同上,除了极个别被驳回,大部分都被允了。
这次又会推荐谁呢?
他想了想,把自己已经整理妥当的资料全都装进公事包里,厚厚一沓A4,整整齐齐的用活动夹夹起来,带上总归不错,万一能请教到高手呢。
路琢看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架势,随口道:“杨总有事儿?”
杨子湄心情好,不同他话里那些挖苦对抗,顺从道:“嗯,杨总有个一个亿的项目要谈。晚上别自己啃馒头,我回来给你带清蒸鱼。”
路琢没精打采的哼唧:“回来再给我捎一罐咖啡,要不要伴侣都行。”
有道是“光棍好做,过门难逃。”杨子湄老早就知道秦小叔肯定要再婚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而且不要脸一点来讲,他同秦小叔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像是忘年交,倒不像叔侄了。也不知道是他心理年龄太老,还是秦小叔人老心少。
家里原本两条光棍,一老一少,突然之间都脱单了。
很诡异的一件事,找老婆先来给他过目。
可想而知秦小叔有多么珍视杨子湄。
他在长辈们面前就自动化身一个还没断奶的逼崽子,刚推开包间的门,大老远跟吆喝猪回圈似的喊了一声:“小叔!”然后又是挤眉弄眼,又是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人身上瞎瞟。
秦小叔脸上绷不住,“噗嗤”一声给笑了,招招手叫他过来,对旁边那人说道:“杨子湄,我大侄子,不是亲的,胜似亲的。呐,这你周阿姨。”
坐在旁边的是个穿着大方的女人,没有白领精英的那股新潮劲儿,脸上没有劣质粉底的痕迹,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妈妈辈的人。极简单的中分披肩发,配着一条浅蓝色的长裙,除此以外全身上下再没有别的装饰。
当得上文质彬彬四字。
他礼貌的周道的问候了一句:“阿姨好。”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句话就是对杨子湄亲身经历的一个精准的描述。他从小没怎么接触过女性家长。
之间有过一段时间是待在他奶奶家的,他奶奶自己身体不好,得了个倒霉病结肠癌,一天到晚卧病在床,身上连着食管、尿管,连走路都是个问题,更别提照顾谁了。辅之亲儿子惹上牢狱之灾,没几天就撒手人寰。
他不光没赶上“慈母”,连“慈父的母”都没赶上。所以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客气。这年头谁还不会哄人?
一顿饭吃下来,听来的干货就一句话:今年国庆结婚。
秦小叔两边拉皮条,一手媳妇儿,一手侄子,十分舒坦,从自己的婚姻大事扯到他侄子身上:“等将来你也不小了,给叔也领个侄媳妇儿,那我也算对的起你爹临只......唔,临别的嘱托了。”
杨子湄耳朵灵光,听出话的停顿,心生疑惑。但今天主要是来见未来小姨的,就把那点儿小疑虑又藏了起来。
他装模作样的端起高脚杯,表情郁闷的抿了一口:“我们家万年老光棍终于把自己推销出去了,哎呀不容易啊......”
那周阿姨抿着嘴,特别温柔的笑了。
好嘛,秦小叔更得意了,事业有,家庭有,两全了。
夏日晚风不平静,一降下车窗就一股热风扑进来,连带着徜徉十里不去的笙歌。
这一路走得不顺畅极了。路也不顺畅,杨子湄心也不顺畅。
第一,路琢那天说他“未雨绸缪”,这话其实还不太准确,他自己恐怕要比未雨绸缪这种程度更过分一些。
因为总是在规避伤害,只能事先就按照必将失败的悲观结局来筹划一切,习惯了这种思维,才会在两人刚在一起时,就想到“出国”这个问题。他一直没和路琢说,他第一次向他表明心迹时,说的给别人添的麻烦,不是别的,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席间小叔问他什么时候“给他带侄媳妇儿”时,他才不得不把那个现实提到明面上。他和小叔没有血缘关系,只有亲缘关系,最后大主意还是在自己手里。
但是他不知道路琢的家庭。
如果将来路琢在他与家人之间两边为难,自己会怎么做呢?
杨子湄一点都不想去权衡利弊。他太了解自己,他会把所有的伤害值降到最小,也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把伤害值降到最低。
一边是二十多年的养育......
他头抵靠着窗玻璃,及时打住了这个思路,怕自己想的太明白。
另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就是......小叔突然顿住的那句话,“那我也算对的起你爹临只......唔,临别的嘱托了。”
临只?临......终?
他以前就怀疑过,小叔既然和父亲的关系既然好到可以将对方的儿子视如己出,又怎么会不舍得花钱直接保释他呢?还有......为什么他不管明里暗里都没办法查到他父亲被关在哪所监狱?
以前一说到这方面,小叔就会用“你父亲想自己反省,等到刑满释放我带你去见他”这种话来敷衍他。
那时寄人篱下,只得仰人鼻息,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后来关系至亲至厚,那种话就再也没机会问出口。只有“刑满释放”这样一个说法,供他画饼充饥,好像悬吊在驴子眼前那个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
永远碰不到,却被吸引着走了一程水又一程山。
人民广场前又有大队人马在跳操,他想起啤酒街那个晚上。
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