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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白阁外人群愈聚愈多,除持剑女婢、壮硕家奴,还有一群不明所以、朝着楼阁指指点点的公子来客。
楼顶本来一片宁静,霎时间竟燃起了冲天火光,楼阁火势蔓延,叫楼下看客唏嘘不已。
众婢女大呼救火,家奴健步如飞提来水桶冲入楼阁扑洒,尽力熄灭火焰。
顶楼窗阁忽而破碎,两具女子身形一跃而出,其中一位羊角辫女孩于空中步伐虚点,怀里抱着一位娇媚娘子,身子旋转如蝴蝶翻飞,随之,那位娇媚娘子的裙摆亦在风中翻飞。
楼下看客无不双眸一亮,纷纷仰着头颅,脖子伸长得几乎像要脱离身子,一片长短不一的惊喜呼声,也不晓得是在赞叹那羊角辫女孩武艺高超还是其他什么。
待得两位女子轻巧落地,事不关己只是来看个热闹的宾客纷纷鼓掌喝彩,犹如街边看了场胸口碎大石,朝那位羊角辫女孩翘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目光瞟向一旁温婉可人的秀美女子时则显得颇为怪异。
秀美女子双脚一旦着地,便即羞恼的甩脱了了羊角辫女孩的扶持,脸颊生晕一阵青红。
周遭侍女惊喜欢呼围着火海逃生的两人聚拢成圈,些个年纪尚小的女孩瞧着那人缘颇好的秀美女子,双眼不觉泛红,滴滴抽泣道:“归雁姐姐……我们还以为你……你……”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救火!”闻听领头侍女呼喊,一众女婢纷纷奔跑行动,此时此刻跑进楼中的那两位刺客如何都已无关紧要,只要棋魁春归雁活下来了便好。
那破窗而出的两人正是春归雁与银丝——春归雁瞧着身后火烧阁楼,眼神极是复杂,银丝皱起眉头小心拍去身上灰渍,嘴中不住嘟囔:“我定要叫陈小咩赔一身新的。”
话音刚落,围观人群中走出一名身材娇小的青衫公子,行走时大步迈得极开,一派跋扈嚣张模样,双臂展开搂住分站左右两旁与他一同走来的两位俊俏小相公,惹得周遭看戏人众呸声不断,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中早已经将这位有龙阳之癖的怪胎骂了不知几遍。
听着那些污言秽语,这位青衫公子还颇为得意的哈哈大笑,撅起嘴来向左右两旁男子禁脔一边一啄,更叫周遭公子看得胃口大跌,望地上呸了口口水便即摔袖而走。
春归雁脸容阴郁霎时烟消云散,瞧着眼前那位顽劣“男子”瞪视一眼,冷哼道:“这般大大咧咧,可是想被柳红嫣捉回去处死?”
青衫公子自是陈小咩,左右两旁一高一矮身穿白衫的俊秀男子则分别是王丹霞与薛琉儿。
在黑白阁时,谁也未曾料到那位最不起眼的陈小咩竟是语出惊人,三言两语间便与银丝谈妥了“买卖”,说服银丝让陈、王、薛三人一同离去,直至此刻都□□归雁觉得不真切。
银丝瞧见陈小咩,双眼立时绽放出了剔透光芒,三步并作两步霎时间奔至陈小咩面前,一股气势汹汹,却在立定步伐时身子一阵娇软,“诶哟”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作态呼喊,身子一倾扑入青衫“公子”怀中,羊角辫脑袋对着公子胸膛犹如猫儿讨怜般蹭了又蹭:“公子……奴家想死你了……”
若非那一众侍女都在忙于救火,眼前的场景恐怕便要叫她们将眼珠子都瞪视出来,那位杀伐果决的大恶人银丝竟是在向人撒娇!?然而真正叫人瞠目结舌的却更是那位青衫“公子”——
“去去去!滚开滚开!”陈小咩轻轻一脚却将柔若无骨的银丝踹得老远,而后瞪大眼珠满面讥讽道:“本公子对女人尚且都没有兴趣,何况还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银丝摔倒在地后干脆便不再站起,低着脑袋呜呜咽咽,也不知是从何处掏出那块陈小咩所赠的昂贵手绢,在脸上抹了又抹,模样甚是可怜。
陈小咩见状又是一阵没心没肺的仰天嚣笑,刚要得意洋洋的显摆,却被右手边那位忍无可忍的高个儿“公子”一脚踹在臀部,毫不留情将她踹飞向银丝方向。
银丝悄悄抬手,于空中轻巧扶住陈小咩,却又故意让她面孔扑进自己胸膛,口中娇斥着“公子撞疼奴家了”、“公子别这样,光天化日下多不好啊”,手臂却是紧紧搂住陈小咩脑袋,叫苦不堪言的陈小咩连连求饶。
矮个儿公子薛琉儿捂嘴轻笑,身着男装后更显英姿飒爽的王丹霞满面杀机,正不住的用袖子擦抹被陈小咩大口吮过的面颊。
春归雁笑骂“活该”,与此同时,真正身为公子的张桐亲自驾着马车赶到,身子一跃跳落在地,瞧见王丹霞英气模样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悄无声息的将目光移开,双手一拱对陈小咩拜道:“小咩姐,咱们都准备妥当了,这时候出城时机正好!”
想起正是这位张桐张公子将师姐妹二人带入的黑白阁,王丹霞眼眸闪过一道恍然,可接着却不知何故又发起了脾气,对着趴在银丝怀中、后背朝天的陈小咩抬脚便要踩落。
银丝语气忽而又回归平常时分的不冷不热,咯咯笑道:“王丹霞,我看你是还想断一次腿。”
王丹霞身形猛然停滞,思虑过后冷哼一声便即转身钻进马车车厢,薛琉儿立即跟着师姐一同进入,春归雁提起裙摆跟上,陈小咩指着马车借机道:“银丝,咱们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银丝“嗯”了一声,手臂依旧未曾有所放松,反而轻柔提起陈小咩身躯一个纵跃带她一同钻入车厢。
车厢内部极大,三面皆有用以透气、瞧风景的轿帘轿窗,左右两旁各有一排座位,如今左手边已然坐下了王丹霞与春归雁,右手边则坐着薛琉儿。
银丝带着陈小咩于右边座位入坐,目光瞧向车壁上裹着的那层金色绒垫子,锦缎绣有双龙戏珠、百鸟朝凤图精美绝伦,明眼识货的银丝一眼便瞧出了那等绝好绣功出自何人之手,激动之下手臂不觉将陈小咩搂得更紧:“这又是苏韵纺第一绣娘祝韵南的手笔!”
陈小咩在银丝怀中声音都显得颇为模糊:“救命……救命……”
公子张桐亲自驾马,马车缓缓开始向前行驶,银丝咯咯发笑终于松开了陈小咩。
陈小咩大口喘息,坐在她身旁善解人意的薛琉儿帮忙轻拍背脊,却被目露凶光的银丝恶狠狠驱赶到了春归雁与王丹霞那边的座位。
“一会儿你们就得出苏城了,有些事情还是快些商定了的好。”春归雁郑重言道。
银丝连声附和,末了补充一句:“可别忘了你陈小咩答应我的事儿。”
陈小咩缓了口气,掏出怀中那柄聚头扇抛给银丝道:“不就是柄扇子嘛,呶,拿去。”
银丝接过扇子后立即展开了细看,瞧着扇面上用金丝线龙飞凤舞绣着“苏韵天锦”四字,喜形于色笑得合不拢嘴。
春归雁抽了口凉气,要知道陈小咩送给银丝的可不单单是一柄扇子,而是天下衣衫卖得最为昂贵的衣坊“苏韵纺”——谁都未曾想到,眼前这位身着男装,土里土气的傻姑娘竟然会是“苏韵纺”的主人?!
似乎是瞧出了春归雁心思,陈小咩正襟危坐,认真补充道:“确切的说,除了‘苏韵纺’,还有生产丝绸的千蚕庄,苏城东南的油米行,闹市酒楼云烟阁,这些都是我的财产。”
在场众人背脊无不渗出冷汗,银丝眼珠一转,再度扑进陈小咩怀中,奶声奶气道:“陈小咩你也忒小气了,偌大的产业才送了我一座‘苏韵纺’,人家还想要‘千蚕庄’好不好嘛!”
陈小咩眨眼道:“好说好说。”——接着毫不留情推开了银丝的投怀送抱,一副“大人们要说正经事儿,你一边自己玩去”的模样表情。
银丝白眼一翻竟没半点发怒,爱不释手的继续把玩起了手中聚头扇——便是这区区一柄小饰物,竟象征了天下第一大衣纺的偌大产业!
“你……你仅才到苏城一年,如何能够积累这般多的财富?你……你究竟有多少家产?”春归雁声音颤抖,忍不住问道。
陈小咩当真认真掰起了手指,掐算过一番后竟颇有些丧气道:“比之柳红嫣似乎还远远不如——记得起初的第一笔钱财还是问柳红嫣赊来的呢,如今既然要走了,这些身外之物便就留给归雁姐姐与银丝姑娘罢。”
众人咋舌无语,显是被陈小咩一派淡然的豪气言语震得双耳欲聋,而听得陈小咩接着笑道:“你倆可莫要谢我,我此番举动虽是扶持你二人,却其实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何止是一点?”王丹霞忽而打断陈小咩言语:“你早便得知了春归雁买通我与师妹前去刺杀柳红嫣,也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刺杀失败,我想破脑袋都未想到那位张桐公子竟是你的手下,将我与师妹引到黑白阁,再以我俩为诱饵招来银丝也是你的诡计——这等深沉心机,你叫我如何放心与你同行?”
银丝依在低头把玩扇子,口中却兀自讽刺笑道:“就你俩那点儿微末道行,若非陈小咩早已被我杀了,也不瞧瞧自己这副忘恩负义的德行,当真还以为自己出于天下一等宗门有多少了不起,想来当年武当宗上下也就只有你们这等货色,也难怪被君亦然、崇鬼堂屠戮的一干二净。”
王丹霞怒极欲要拔剑,手腕却忽而被银丝抬脚踏中,踩于车厢壁上动弹不得。
“莫要打架,莫要打架。”陈小咩手忙脚乱劝架。
银丝瞧着王丹霞狼狈模样冰冷一笑,便即松开了动作,身子顺势再度跌进了陈小咩怀中,曲起手指于青衫“公子”胸前画圈,言语委屈道:“陈小咩,你瞧这恶女子欺负我也不帮我。”
陈小咩懒得再将银丝推开,便任由银丝躺在自己大腿上,与王、薛二人尴尬一笑,继而与春归雁言道:“归雁姐姐是小咩见过最有才气的女子,而银丝则是武道天赋堪比剑神君亦然的天之骄女,将你俩放在一块儿最是能够取长补短,总算是有了与柳红嫣下一局棋的资格。”
春归雁一点即通心领神会道:“若所料没错,按着柳红嫣的性子,放走你们的银丝往后处境会极为艰辛,但我却能够因此扶摇而上登上楼阁舞台,正坐魔头柳红嫣对家,与之公平下一桌棋。”
陈小咩笑道:“说起棋道布局,黑子先行无敌手的归雁姐姐约莫是不会输的,但小咩想要多嘴提醒一句,以人为棋比之黑白棋子更为复杂多变,人心难测若无把握一举收官得手,千万需得沉得住气,可不能如这回行刺这般破釜沉舟不计后果了。”
傲气如春归雁竟也只是默然点头,淡淡言道:“记下了。”
路途中,陈小咩持起银丝两个马尾无聊摆弄逗得自己发笑,银丝闭着双目,忽而言道:“陈小咩,我只答应放你们走,可未曾说过要与春归雁联手,你俩自说自话可曾问过了我?”
陈小咩嘻嘻发笑,解散开银丝两根羊角辫,轻抚那头乌黑长发,开价道:“要不‘千蚕庄’也一并给了你?”
银丝噘嘴道:“我早就问你要过了,这本就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陈小咩又道:“那油米行也一并送你得了,可不能再多了。”
不知何故,视财如命的银丝竟是眉头紧皱闭口不言。
陈小咩捂嘴一笑,将银丝长发凑在唇前轻轻一吻:“我瞧你呀以后还是不要再系羊角辫了。”
出得苏城,陈小咩、王丹霞、薛琉儿跳下马车,而见城外一座草棚前早已备好了良驹行囊。
互相拜别,陈小咩依旧是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薛琉儿与春归雁相拥在一起显得颇为舍不得,王丹霞依旧冷着面容,一拜之后便当仁不让率先骑上马匹似在催促其余两人快些走。
银丝目光低垂神情捉摸不透,陈小咩嬉笑着再度捏了捏银丝脸颊,刚欲言语,却被银丝重的推了一把:“快些滚蛋,可莫要被楼里探子瞧见,害得我丢了命。”
陈小咩搓着手掌连声道着“那是那是”,安慰了薛琉儿几句,便即一同上马,三骑一并向北驶去。
银丝抬起眼眸,一眨不眨的瞧着陈小咩背影,可那位曾言道要银丝做自己女人的青衫公子却始终未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