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等侍卫(1 / 1)
沈钺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见另五人神情,这之中有一人是承毅伯的次子,会试第四,此刻闻言便皱了皱眉,面上现出点忐忑神色。
剩下的四人,有二人乃贫寒出身,一人带了些江湖气息,一人是州县官员之子,听闻命题倒是沉思片刻,俱都有些跃跃欲试。
那江湖人率先道:“禀陛下,臣以为我大燕当今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皆是陛下之功,陛下文韬武略,实为万古明君,是我大燕之幸!”
那三人便紧随其后,俱追述了些,全是称赞燕朝国祚昌隆,民康物阜的,且将皇帝好生奉承一番。
然而武举到底不比文举,殿试之时原也不须长篇大论文辞溢彩,皇帝所考察的不过是众考生的一个态度,但凡对朝中局势有所了解的,便知这所谓“天下大势”绝不仅仅只是大燕之势。
是以那承毅伯之子便道:“臣以为,大燕如今正是升平盛世,沃野富贵,便是如此方更糟外族觊觎,如那北疆戎族,野心勃勃,且全民皆兵,实乃我大燕一巨大隐患……臣愿为陛下披甲执锐,守我大燕国泰民安。”
燕岑晔只一一颔首,不作评点,临到沈钺,他却是开口问道:“会元呢,有何高见?”
“禀陛下,高见不敢当,唯一腔赤诚耳。愿为陛下峥嵘浴血,沥血效命。战,则开疆,不战,则守土。誓死为追随陛下之志,愿陛下……得偿所愿,入主四海。”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那五人急促喘息,带着恐惧的颤栗,显是被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得不轻。
沈钺单膝跪地,垂首静待。
许久,方闻得上首一声轻笑,意味不明,燕岑晔道:“善。”
“一甲头名,沈钺,状元郎,授御前一等侍卫,领禁卫军参将职。次名,徐承建,授骁骑军参领职。三名……”
沈钺心中大石落地,一瞬间舒了口气,然而面上依旧八风不动,静静听着皇帝授封。
那榜眼便是承毅伯次子徐承建,探花则是那江湖人,俱都领了京官武职。
这尚是燕岑晔登基以来的第二次武举考试,第一次是三年前尚未革新之时,满朝文武官员不知多少阴私,文举武举选□□的人才甚少有合其心意的。
眼下正是兵部颁布武举新法后的头回考试,选出来的武官不出意外,便将是燕岑晔日后首批重用的心腹之将。
故而沈钺并无甚忧心,方才铤而走险过了关,已是让他有些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眼下他领的职虽并非要上战场冲锋陷阵的,可这一等侍卫的身份却极为灵活多变,若得了皇帝青眼,日后带军领兵亦并非难事。
授完职便是挂榜赐盔的流程,状元还须由巡捕营护卫着游街归第。由于沈钺在京中并无家宅,方才殿上皇帝又赐了府邸,是以这归第最终便是直接回了他的新状元府,及至内务府的人唱过一系列封赏名单,送走了络绎不绝来道和的人,已是入夜时分,沈钺方才歇下来。
实则历朝历代,但凡开了武举的,这最终的荣誉全比不得文举光耀。武官历来地位不甚高,何况如今武举已是一年一试,试想往后几年,必是多而泛滥。便是这一甲之名,在权贵之中也掀不起甚么大风浪,是以多数官员只差了家臣送来贺礼罢了,意图拉拢的倒是寥寥无几。
这倒正和了沈钺心意,着下人将一干物事收进库房,他没让人跟,只独自转过回廊行至后花园,放眼望去,月半缺,几分冷清,几分寂静。
宅中仆役不甚多,沈钺也不欲再置,无论这府中有多少耳目,他孑然一身,也无甚可惧。
花园里秋菊妍妍,他漠然望了眼,脑中嘈嘈喧嚣逐渐褪去,缓步往那小径上行了几步,四下里似乎更静了。
然而,便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沈钺蓦地绷紧了身体,全身的力量尽蓄势待发,一刹那的危险气息令他本能地倏然回身——
却是什么也没有,便是方才一眨眼间,逼近的极度的危险也似乎是他的错觉。
沈钺拧起眉,迅速扫视过四周,确是再无他物。究竟是人,还是?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唯一不能确认的,只是方才那被窥探的窒息感不知是否来自于凡人,而他又有几分胜算。
他不再停留,倒退着四下查探过一遭,见半点凶险痕迹也无,便径直回了房。
这桩事便搁置下来,翌日,沈钺去领了腰牌,就此走马上任。
每日卯时需在禁卫营练兵,余下时间便据轮值排班分配,巡逻与御前守卫任务交替,为着便利,他也未回去新府,只住在军营之中。
如此到了第二年春天,惊蛰左右的时候,北疆忽地传来战报,道是温侯率领军队大败戎狄,不日便将班师回朝。
是时御书房中,沈钺正与燕岑晔对弈,听见宫人来报,将落未落的棋子一瞬间错落了位置,原本上风之局瞬时破绽百出。
燕岑晔看了他一眼,缓缓捻起黑子,白玉般的手掌衬着透润的墨玉棋子,煞是优美精致。
一子落,定局已成。
燕岑晔唇角噙着笑,意味深长道:“朕赢了,爱卿可莫要难过。”
沈钺微俯身,垂首道:“臣不敢,陛下艺高。”
眼下人人都道他沈钺圣眷正浓,皇帝视他为心腹,器重非常,这一等侍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世家显贵挤破了头要将子侄往这位子上送,殊不知燕岑晔原只打着与温侯较劲的主意,却是由他来作了这夹缝中的墙头草。
“走罢。”
沈钺随他往前殿去,传令兵正等在那,燕岑晔免了那人的礼,听他将北疆战况略略述了番,封赏过后,对侍立的宫人道:“传令下去,命兵部与礼部好生准备,北疆军大获全胜,不日便将回朝,论功封赏,不得有半点差池。”
沈钺心中逐渐沉重起来,日日在这人身边,他再清楚不过,北疆战事一度胶着,燕岑晔不是不急躁的,可真等到温侯班师,那时,才是真正的,战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