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闹天香楼(1 / 1)
冲回府里,第一件事就是抄起桌上的茶杯吞一大口。叶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姣好的眉宇间满是忧虑。
“怎么办……现在他肯定知道我不是什么若溪人了。”我郁闷地说。
叶岑沉吟:“这个人大有来头,就算我们今天编了谎诓过去,他若有心的话,查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查下他的来头?”
“一定的,我会吩咐人去做。”叶岑若有所思地说。
“抱歉,都怪我口无遮拦,还像在我们那一样随意……”我满心负罪感。
“不必道歉,怪只怪那人城府太不一般,这是运气问题,碰上了就是碰上了。”叶岑安慰我。“先不用这么担心,现在敌不动,我们就不动,以不便应万变。况且我看他好像还有别的事,应该暂时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我冲她感激地点头。她想起了什么,又说:“你需要一个化名。”
“好啊,就用你给我起的那个吧,叶纹薰,挺好的。”
叶岑一愣:“这……我随口叫的……”
“没事,我喜欢。”
叶岑还在皱眉。
“哪里不妥吗?”我问。
“不……”她的神情已经舒展,“就用这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对别人说是我叶家人,一般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同姓叶,是不是代表我们从今往后就是姐妹了?”我露出星星眼。
叶岑笑:“是了,不过,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一切都听姐姐你的!”我扑上去,大大抱住她。
为避风头,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敢出门,每天就和叶岑聊天,吃饭,聊天。仗着有两个对彼此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作为谈资,日子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相国府里一直只有我们俩,再就是几个零零落落的仆役,偌大的地方难免显得空荡冷清。
晚饭,看着一张漆得华光可鉴的大圆桌子,菜摆了五六盘还占不满半张,桌子对面空荡得能隔出一条河来,我终于忍不住问:“叶伯伯和你姐姐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还有你哥,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讯?……”
叶岑手中的筷子一滞,神情不自觉一落。
“父亲和姐姐此次蒙圣上召见去了帝都,好像有重要的事商讨,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有结果。至于哥哥,他本就不常在家,这次说是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没说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样啊……”我摸摸捅着碗里的饭。
唉,这不是一典型的父母忙于工作,只顾得上给钱顾不上给爱的例子吗?何况叶岑还说过,她妈很早就没了。
此刻叶岑低头摆弄着碗里的青菜真叫人心疼,我赶紧转移话题:“你的哥哥和姐姐,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提到姐姐,叶岑抬头温柔一笑,“我姐姐啊,她是个非常娴静的人,是位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不像我。”
“我觉得你也非常大家闺秀啊。”
“那是你还没看见我小时候什么德性。”她朝我挑了挑眉毛,“那时我们还住在帝都的宅邸,天天同那些王公贵族们的公子千金在一起,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骄横跋扈的样子,自觉很了不起,走到哪都耀武扬威,跟人讲话都不屑一顾,还觉得别人什么也听不懂,这种人真是讨厌至极。我有时气不过,就朝他们扔东西,手边的水果糕点扔过,地上拳头大小的石子也扔过。那些人不敢把我怎么样,但家父和姐姐就没少说过我,有次家父见我屡教不改,还拿了藤鞭要打我。”
“用鞭子打?!”我目瞪口呆,这下手也太很了吧。
“最后没打成。”她朝我笑笑。“家父身为相国,最忌讳家中人张扬,为了让我记住这点,最后差点没动鞭子。”叶岑撑起下巴笑,“当时我真是又恨又怕。”
“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
其实就叶岑那天审问我的面目猜测,还是挺看得出来的。
“后来朝中的局势越来越复杂,家父的处境也越变越微妙,思量再三,决定先以养病为由搬到通启的别苑,等局势明朗后再做打算。来通启后见不着那些讨厌的人,反倒清静。整天和姐姐在一起,她那么温和的脾气,把我的性子都快给磨没了。”叶岑笑着说。
“看来你很喜欢你姐姐。”
“你若见着我姐姐,你也会很喜欢她的。人人都说她是一位真正的千金闺秀,贤良淑德,才情兼备,只可惜……”她忽然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
“可惜她到现在还未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姐姐今年就要满二十了。”叶岑幽幽地说。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感情这种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怎样。你姐姐这么美好,又是相国的长女,不会嫁不到她喜欢的人的。”
“只怕……很难。”半响,叶岑才开口吐出这么一句。
很难?怎么会,有着叶家这样背景的女子,应该是如意郎君任她选才对啊,除非……
“小姐,不好了!”
我从没看见小红这么慌张的样子,一直恪守礼数的她跑得头发都散乱了,进入饭厅时几乎是跌跌撞撞将一封血迹斑斑的信和一个小布包举到叶岑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叶岑脸色一变,接过东西。
小红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连贯的句子。
“罗……罗……他……他……”
叶岑急了,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完后捏着信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了?”能让相国之女闻之色变的事,一定不是小事,何况信上还带血。
“罗茂出事了。”叶岑脸色发紧,咬牙说道。“是我害了他。”
“为什么这么说?别急着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急了。
叶岑将牙齿咬得仅紧紧的:“之前我不是说过会让人去查朝阳轩里遇上的那个男人吗,办这件事的人就是罗茂。虽然我吩咐过不可打草惊蛇,现在看来对方不是罗茂可以对付的人,如今罗茂落在他们手里,沦为阶下囚……”
叶岑将一旁的布包打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小红尖叫一声,开始哭哭啼啼。
血迹斑斑的布上躺着一根断指。
“现在怎么办?”我脸色铁青地看着叶岑,她的脸色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他明知我的身份,还敢把东西送到相国府,说明他的地位要么不在我之下,要么后台了得。偏偏现在爹爹又不在,我身边又没其他人……”
叶岑一咬牙,“是我害了罗芒,我会安顿好他家小,来日再为他报仇。”
“你是说不顾罗茂死活了?!”叶岑的决定让我大吃一惊。
“我也不想,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府中只有几个近视,武功最高的就是罗茂,根本没有能救他的人。”叶岑低眉。
“不,不对!”我想也不想断然否决道。
叶岑的面色很难看。
不对,肯定还有办法,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我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但一想到有人要为了我一个愚蠢的错误付出自己的生命,我的整个胃好像都要倒了出来,如果罗茂最后真的就这样牺牲了,我剩下的这大半辈子还能吃得下饭?
开什么玩笑,这种阴影我绝对承受不起。
“信上还有没有说别的?”我问,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
“……”叶岑沉默不语。
“到底有没有?”
她的五指收成一个拳头,将信纸捏成一团。
“有,是不是?”我不依不饶。
叶岑把扭过脸不看我,“小夜,我不想让罗茂牺牲,但我更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
“……”我愣住了。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对方抓了罗茂,最终还是要找我的。
“他怎么说的?”
“……如要罗茂活着回来,就得用你作交换。”
“……”
“我不敢想你落在他手里会是什么后果,所以还是……”
“不,等等……”我打断她,同时感叹自己的软弱。前一秒还在想着一定要救出人家,真能救的时候马上又退缩了。
白夜啊白夜,你真他妈贪生怕死!
叶岑看我内心挣扎,摇头说:“不管起因如何,现在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情况太危险,就算你去也不见得能救得了罗茂。”
“不。”我首先否决了叶岑的说法。
事到如今,就算再怕也得去了。我在心里做下决定。
我没有多勇敢,也没有多正义,但既然是我惹出的祸,就必须担起这个责,不然这个心理压力肯定会让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好过。
决心已下,心里立即坦然不少。
“那男的看上去很蛮横,但我有种直觉:他不是那种不守诺言的人,既然他说了我去就放了罗茂,他应该就会做到。”我说。
叶岑摇头,“太冒险了,你只见过他一次,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有些事不一定要等到一切一清二楚了才能明白。”我摇头,“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迷惑。”我心意已定,冲她大大笑了一个:“我不是说过自己是个命算师吗,这种事我还掌握得来。告诉我要去哪换回罗茂吧。”
叶岑咬唇再三,见我坚决非常,终于很不情愿地说:“时间是明晚戌时时分,在天香楼【暗香】雅间。”
戌时大概是晚上7点到9点,但天香楼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天香楼是哪?”我问叶岑。
“这也是我不想让你去的原因之一。”叶岑紧紧握拳:“天香楼是通启最大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我没听错吧,变态男居然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
戌时正是天香楼最热闹的时候,三层高阁一片灯火通明,远远就听见莺莺调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叮叮当当。
喝死你们,臭男人,尤其是变态男,但愿我到之前你已经醉死在某个美女的床上!
诅咒完毕,深呼吸,最后一次整了整乌黑的帽冠,确认自己的红发没有露出来,我大迈步踏进天香楼大门。
“哎~这位公子真是俊秀不凡一表人才,公子今儿肯定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宝地,不然我一定记得您!”一只脚刚迈进去,一热情洋溢的老鸨就迎了上来,脸上的妆化得那叫一个喜庆。
我沉了沉嗓子,粗声粗气地说:“妈妈好眼力。”
既然变态男把地点选在妓院,我决定好好陪他玩玩。今天的一身男装下了姐姐我不少心思,眉毛描成了海带眉,眼角填成吊眼梢,不惜把原本白皙的皮肤扑成黝黄,最后的效果即使算不上俊朗也好歹能说英武,加上我一米七的身高和靴子里层层叠叠的垫子,我就不信今天这有人能看出我的真身。
“看公子这气质,来我们天香楼肯定是冲着最漂亮的姑娘了~我说的对吧公子?~”老鸨已经开始一个劲地冲我挤眉弄眼了,“今儿我们的几位头牌还有结香姑娘和锦葵姑娘尚未被定下,不如就让她们来陪公子?”
“好,你先把她们叫来,我看一看姿色。”我也不推就,抖开纨绔公子哥居家旅行必备道具——纸扇,靠在一旁的红漆大柱上开始扑风。
老鸨却是未动,脸笑得跟开败了的菊花似的对我说:“公子第一次来,有所不知,我们这几位姑娘都是头牌,见客都是在厢房的,还请公子移步楼上……”
“不,先验货再决定要不要买,这是本大少的原则,原则问题不容动摇。”我悠然挥着扇子,看也不看老鸨一眼。
“这……公子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妈妈是怕我出不起钱?来,先给你颗定心丸吃吃好了。”我笑眯眯掏出向叶岑要的一张银票扔进老鸨怀里,叶岑说上面的数额的都够买遍天香楼每个姑娘一次了。
“这只是看一眼的钱呢,妈妈可放心了?”
老鸨展看看银票,再看看我,眼神就像见了财神。
“放心放心!当然放心!公子真是我们天香楼的贵人~我这就上去给您叫人~!来人!先给公子上酒,别让大少干候着!”喊完,带起一阵风向二楼奔去。
我得意笑,接过龟奴的递来酒,顺手拦下路过的一爆乳姐姐,提起壶嘴往她嘴里塞去。
“哎……咳咳,公子你这是干嘛!”爆乳姐姐呛到了,抡起粉拳就要向我砸来。
“美人陪陪我不行吗?”我伸手在她□□的胸脯上摸了一把,她低头,愕然看见塞在山谷里的碎银,立即转怒为笑,顺手还将胸衣扯低了一些。
“公子刚才真是吓到我了,要我陪酒说一声嘛~”
我笑眯眯将酒壶塞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花名媚妩,公子可以叫我阿媚~”阿媚扭着水蛇腰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我又在她身上摸了一把,阿媚低头一看,她的腰带已经被我抓在手里,丝滑的外衣簌簌展开,本来就穿得少,现在是直逼走光的边缘。
“讨厌!不带公子这么急的!”阿媚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腰带,开始又羞又气地整理衣服。周围的宾客都哄笑起来,有几个对我遥举酒杯示意。我摇着手中的扇子回敬,趁机喊道:“今晚大爷我心情好,大家的酒钱都算在我账上。”
话音一落,在座的人立即一片轰动,纷纷站起身叫好。
我掩脸得意地笑,喝吧喝吧,你们这帮臭男人,喝死你们才好。本小姐现在只要你们使劲地给我闹腾,最好闹到全通启城都知道天香楼今晚有个公子一掷千金,好戏还在好头呢!
远处一阵骚动,原来老鸨已经领着两个头牌下来了。天香楼的头牌想必一般人难得一见,一路上每个人都拽长了脖子往死里看。
“大少~~~刚听说今晚您包了大伙的酒钱,真是出手不凡呐~!”
老鸨这一声大少叫得,声情并茂的差点没把我酸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身后一黄一粉两美人,都是绝对的冷艳型美女。
“好说,来你们天香楼还不是寻个开心,只要大家开心就好嘛。”我唰地合了扇子,走向两美女。“现在我要仔细瞧瞧这两位姑娘是不是让我开心的人。”
“是是,您慢慢瞧~我们的结香姑娘和锦葵姑娘可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老鸨忙不迭将二人推到我面前,二人皆浅浅向我一笑,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恩,是不错。”我用扇支着下巴。
老鸨喜笑颜开,“那?这就领着大少上三楼厢房?”
“可惜,比起二楼厢房的某位还差得远了。”我话锋一转。
人群里立即传来一片嘘声,有好事者大喊:“怎么可能,二楼都是一般姑娘,哪比得上三楼的头牌!公子你是来砸场的吧!”
老鸨也变了脸色,仍然强堆笑颜:“公子说笑了,二楼可都是我们一般姑娘住的地方,三楼才是头牌姑娘们的厢房。”
“我有没有说笑,你还不清楚?”我嘻嘻一笑,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我问你,今晚二楼【暗香】雅间里的人美,还是这两位姑娘美?”
老鸨一听,脸唰地成一片死灰,又惊又恐地看着我,嘴唇开始不住地哆嗦。
“这……这……”
围观群众一见老鸨的反应,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原来真有更上等的姑娘!”
“妈妈!你到底藏了谁在【暗香】雅间?”
“把人带出来看看!”
我满意地欣赏着众人的反应,你个死变态,你不是受不得别人说你的脸吗,今晚过后我要你蒙着脸才能走在通启的大街上!
还没完呢。我啪嗒啪嗒扣着扇骨:“妈妈果真是明眼人,你家姑娘确实上等,但是和那位公子一比,只怕也黯然失色了吧?”
人群又一次炸开了锅。
“什么?!居然是个男的??”
“不可能!我不信有男人能比天香楼的头牌姑娘还要漂亮!!”
“妈妈,你倒是说句话啊!”
老鸨还是面如死灰,却终于回神,压低声音朝我倾来:“公子就是那位爷等的人?可是,我听说是一位姑娘……”
“没错,本来他是要我男扮女装,不过,这种掩人耳目的事我已经做厌了,所以……”
这下天香楼的楼顶都要被众人的声浪掀翻了。
“原来是断袖之癖!”
“浪费啊浪费!”
我满心欢喜地欣赏这众人震惊的眼神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觉得自己不做导演真是可惜了。
“就是这样啦。妈妈你的姑娘虽好,可惜还是比不上我家那位。”说着我在锦葵和结香两人脸色上各啾一口,朗声大笑道:“不是我不喜欢女人,只是有美男如斯,我又哪里用得上天香楼的姑娘们呢?哈哈哈哈哈哈————”
老鸨已经完全呆掉了,任凭众人围到她面前怎么打听,她也没有反应,保持着一脸死灰凝固在原地。
登上一楼半的楼梯平台,我站定转身,向着楼下沸沸扬扬的人群朗声道:“大家若是好奇我家那位到底是如何绝色,今晚就在天香楼多待一些时辰,等我家美人走出【暗香】雅间,你们自然就能看到他的脸了。”
众生又是兴奋的一阵尖呼。
羞辱他的目的达成,我心情愉悦地吹声口哨,向二楼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