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面目不善』的男人（1 / 1）
等菜的当儿，我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看，却发现叶岑定定地看着左手边的一个包间，目光一动不动。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房门口隔了一道珠帘，透过一串串挂珠隐约看见里面坐着三个年轻男子，轮廓似乎都不错。特别是中间那个，即使隔了这么远还是能觉察到脸部线条的美感：宽阔饱满的额头，鼻子挺拔，眉骨略高眼睛深陷，颇有混血的感觉。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透着慵懒的味道。
该美男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风景，只一个侧面已自成风景，估计叶岑看的就是他了。
“恩，是很美。”我撤回目光，在一旁出声说道。
叶岑还在死盯着人家看，听见我说话，一个晃荡差点没碰翻茶杯。
“哈？”
汗，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不是……我……”叶岑居然脸红了，她居然又脸红了。
“看就看，怕什么。”我笑着说，“对美丽事物的向往是人类的本能追求，美人当然也包括其中啦。这位美男是很极品，要在我们那早被一群女生盯出个洞来了。”
叶岑脸又一红：“这男子其实也没什么，比起白公子差远了，我只是觉得他有些面熟而已。”
“白公子？哪个白公子？”我好奇的问。
叶岑略微沉吟一会，说：“你若是生在通启就不会没听说过他了。记得我和你说过白氏一族是专门辅佐皇室的名门望族吧？白氏主家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出色，即使在人才济济的白家也远胜其他人，武功才略当然首屈一指，外貌更是飘逸不凡，所有见过他容貌的人都会赞叹不已，曾有人题词作‘琼玉少年，风华无限’，甚至便有人以此称他为‘风华公子’。”
“哦……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眨眨眼睛看着叶岑。
“他姓白名庭筠。”叶岑脸又是一红。
我算是看出苗头来了：暗恋嘛，懂的！
“虽然我没见过你那白公子，不过这男人说不定确实不及他。”饭菜老不上，我开始闲扯：“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很惊艳，但这只是外表，说不好听就是一副皮囊，人啊关键还是要看他的性格，荣格大师说了，性格决定命运。当然才华和能力也很重要。”
“荣格大师是谁？”叶岑问。
“呃，史上最优秀命算师之一……”
“不过，只凭一眼，谁又能看出一个人性格如何呢。”
“俗话说，面由心生，这种事也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我清清嗓子，开始给叶岑娓娓道来：“你看，他头发那么长，要披就披，不披就扎着吧。扎也不扎好，松松垮垮的，一看就透出一股散漫气。坐就坐吧，也不好好坐正了，身子歪歪扭扭支在桌上，所谓影歪人不正，此人品性多半不端，估计就一纨绔子弟。”
其实松散的发束非常洒脱，随意的坐姿也还写意，只不过现在需要拿你借题发挥一下，进一步园一下之前撒的谎，对不起了帅哥。
“再看啊，他眉骨那么突，眉峰挑的厉害，太锐利了，眼睛又深陷，一看就给人戾气很重的感觉，此人性格肯定凶悍，待女人一定不温柔，日后一不小心估计就得发生家庭暴力。鼻子又尖，太挺，肯定是心高气傲之辈，平时走路都是鼻子朝天看的。下颚的线条太过刚硬，唇线锋利得像把刀，看起来像是经常会暗自咬牙，说明此人心性里时时刻刻都透着一股狠劲，估计多半童年不幸。
总而言之，就是四个字：面目不善。”
我正吐槽得起劲，坐在美男身边的人忽然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他一直看向栏肆外的脸突然扭了个90度的弯，直勾勾向我们这边看来。
我闪电速度收回目光，但还是晚了，指着他的一截食指生生还戳在外面……
“快，喝口茶，人家觉察到了。”我转头埋头压低声音对叶岑说。
叶岑莞尔一笑，还不当一回事：“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话到一半，语气突然一变：“不过看来连这种话，以后都要小心着说。”
我抬头，叶岑脸上的笑荡然无存，她朝前方把脸一端，我才发现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到我们桌前，仔细一看，正是刚才在美男旁耳语的那位。
“姑娘有礼了，我家公子想请你过去小坐。”男人朝我抱了抱拳。
我干咳两声，明知故问道：“你家公子是？”
“就是那边穿谷色锦衣的公子。”男人遥手示意，我顺着看过去，发现门帘已被掀起，此时不仅五官，那帅哥脸上的表情也一清二楚：一□□扬跋扈的眼睛满是挑衅，尖细的鼻子高傲地扬着，脸上分明写着“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几个大字。
……果然长的漂亮的人心理都不怎么正常，说两句就要跟你动手。
“我不认识你家公子。”我定了定气，用真诚的目光迎上面前的男人。
“公子就是想请姑娘过去一叙，愿姑娘赏脸。”
对方比我还要不动声色，没有半分知难而退的样子。
我为难地看向叶岑，叶岑镇定地起身，对着来人欠了一欠。
“这位姑娘是小女子我相国府二小姐叶岑的远房表妹，她初来此地，本就怕生，从不轻易与陌生人说话。何况男女授受不亲，妹妹更不是招之则来的女子，实在不方便与你家公子过于亲近。就请他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见叶岑表明身份，大叔略微迟疑，终于鞠了一躬转身退回去。
我赶紧向叶岑道歉：“对不起，我惹麻烦了。没想到这人脾气这么大，对他指点一下就要找上门来。”
叶岑摇摇头，凑近一些低声对我说：“脾气大不要紧，怕的是对方的身份恐怕比他的脾气还要大。你没发现吗，有两点很奇怪：一，通启可以说是我的地盘，凡有头有脸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对方无论是相貌、打扮还是气质都不是等闲之辈，必定来头不小，而我居然不知道他是谁，这本身就很可疑。二，他叫你过去并不仅仅因为看见你对他指手划脚，很可能是有人告诉了他刚才你说的那些话。”
“什么？这不可能，我们离他这么远。”我大惊。
“我是这么想的。那位公子注意到你，是在刚才那个人进去和他说过话之后。估计原先他就潜伏在我们附近，无意间听到你对他主子的闲言碎语，就跑去告诉了他。”
“他为什么要埋伏在我们周围？”
“尚不清楚。不过我看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在我强调了我是谁后退下了。应该是我们本来就在他的监察范围内，我们说的话无意中一同被他们听到了。这也进一步说明，他家主子的身份一定不一般，甚至此趟酒宴都有非比寻常的目的，不然也不会在酒楼四下布眼线。”
我越听冷汗越多，冷不丁看见帅哥已经带着他一帮人钻出雅间，正向我们这边走来。
不至于吧，群起而攻之？！
“叶岑……现在怎么办？”我僵硬地转头看她。
“不要怕，这里是通启，好歹我也是个堂堂相国府二小姐。”
即使如此她沉声这么说，我还是看见她的手已经按在腰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条金丝腰带上应该别着一把匕首。
美男的人马逼到跟前，我僵硬地抬头，以美男为首，人高马大的几个男人以V字队型散开，排山倒海地看着我。
“既然姑娘不方便，那我就过来好了。”美男一开口，我居然被他的声音吸引了。
不粗不细，不高不低，仿佛钢琴上的C大调，恰到好处的中性。
问题是现在不是欣赏这个的时候，我定定神，迎上他的脸：“不知公子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呵，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嘴角上翘，笑得那叫一个邪恶。
“只是刚才听了姑娘对我的一番评述，很感兴趣而已。”
果真上门报复来了……我强忍擦汗的冲动，冲他龇牙笑了一个：“这个，还请公子不要生气，我也是随口一说，其实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哦？是吗，看姑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世外高人呢。”帅哥眼中笑意更浓，危险的味道也更浓。
“还请问姑娘姓谁名谁，哪里人氏？”
“没……我真是随口乱说……”
“我在问姑娘话呢，姑娘先回答我的问题可好？”
“啊哈哈，小女子刚从乡下来投奔表姐，对通启的风俗人情还不甚熟悉，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真的还请见谅。”
叶岑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小姐，从容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让公子见怪了，这是我表妹纹薰，刚从若溪来，地偏人拙，不当之处希望公子不要与其一般见识。小女子叶岑，家父是当今相国叶海冯，相国府就在邻街不远，公子一定要追究的话，尽可以上门来讨个说法。”
叶岑一番话硬气十足，掷地有声，偏偏美男只是瞟了叶岑一眼，就一瞟，视线就直接越过她的肩膀向我投来了，脸色竟没有丝毫变化。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叶岑堂堂相国千金，估计还没有被谁这样忽视过，她提高了声音说道：“希望公子不要为难我表妹，就此各行各路吧。”
美男别过脸，盯着看了叶岑一会，抬起右手对着左边的空气划了一下，最近的男人马上出列，取下腰上的大刀一横，就这样将叶岑架到了一旁。
我傻眼了。
他们连相国之女都敢碰！
叶岑急了，大喝一声：“大胆！敢对本小姐无礼，不怕重罪责罚么？！”
美男瞟了她一眼，淡淡说：“不怕。”
这下叶岑也傻了。
没有了叶岑，我和美男之间便毫无遮挡，心里一下慌得不行。
他上前了一步，我立马退后一步。
他又上前一步，我又立马退后一步。
他再上前一步，我……无路可退，腰已经抵上二楼围栏，再往后就要翻下去摔街上了。
美男看着我，眼里尽是不明的凶光。
我有些不知所措，盯这么久，是在比气势么？
然而此时，我是忘了一件事的——
我还戴着斗笠。
而斗笠上垂着面纱。
所以美男这么盯着我看，大概是因为他想努力看清楚我的脸。
我最后能想起这件事，是因为他的一个抬手。
虽然我不想用“说时迟那时快”这种老掉牙的台词来形容，但事实就是我连他的手影都没看见，只感到一阵凉风在面前掠过，斗笠就已飞到楼下大街躺着了。
盘在斗笠里的头发尽数散下，落在我呆若木鸡的脸上，我怔怔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眸里也有一丝惊讶。
“红发……”他盯着我的头发喃喃出声。
整层酒楼都没了声音，众人皆静静看向我们。
完了，头发曝光了。我哆嗦着嘴唇飞快地扫了叶岑一眼，发现她也是一脸紧张到极点的样子。再看向罪魁祸首，他的眼神里已没了惊讶，转而以考究的目光打量着我。
冷静，冷静，我深呼吸，敌不动我不动，人家镇定，你要装作比他更镇定。
我深呼吸，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公子真是我见过世上最粗鲁的人。”
他微微眯起眼，一脸深味地说：“姑娘的口音可不像若溪人啊……”
我一惊，心里又慌起来，气势顿时去了一半。
正当我和叶岑都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随从忽然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们来了……”
我看向他目光所到处，两个打扮华贵的男子正从楼梯拾级而上，为首的一个看见我们的架势，再看到我的红发，一时愣在原地，他身后的人没有防备，竟一头撞在他背上。
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我，包括叶岑，眼神都怪怪的。
好吧，我承认我神经有时很大条……
“今天先到此为止。”美男看着我，嘴角勾出一个坏笑。
“放心，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一撒手，迎向上来的那两个人。
我如获大赦，赶紧拉住叶岑，饭也不想吃了，冲出朝阳轩，拾起斗笠一路狂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