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坠井(1 / 1)
一年前——————————
“阿夜!”
我闻声抬头,看见我家傻阿布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声叫唤后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发愣盯着天花板,再看看扔在一旁的手机,就知道这家伙又发作了。
“嗯。”我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埋下头继续看书。
果不其然,阿布一个鲮鱼打挺坐起,扯开嗓门开始捶胸:“我好想穿啊啊啊啊。”
“去吧。”我头也不抬。
“怎么去啊?”阿布蹭过来开始使劲摇我的肩。
“冷静!”我被她摇的头晕眼花了,只好伸出两只手,啪地一下拍在她的脸上夹住固定。
“阿夜!你怎么可以这么无动于衷!我们俩可是一起看的穿越啊!”
“是没错,不过看归看,幻想和现实,我可是分得很开的。”我继续无动于衷。
“你就不想穿么?”阿布黑黑的大眼睛闪闪的看着我。
“不想。”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要想?”我被她缠得忍无可忍,哐地一下把书扣在她的头上。“你以为穿越真那么简单风光?很多时候,事情不是你一掉进帝王家,遇见一个帅哥就扶摇直上的。没看人家穿越女主角要混得好,至少需要自己多才多艺吗?像我这种既不能跳又不能唱,诗词歌赋记不住的的人,穿了也是死路一条。”
“阿——夜——”阿布被我一头凉水浇得极其失望,“你干嘛这么现实!”
我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孩子,看穿越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只看穿越,你还是多看看和我们专业相关的书吧。顺便提醒一下,明天就要考心理学概论了,你复习了没有?”
阿布的哀嚎响起:“啊啊啊啊——我看《风华绝代》忘光了啦——!”
不幸的是,阿布同学最后还是壮烈牺牲了。分明就是不好好用功的错,她还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怨:“干嘛要考心理学概论啊,考古代文学史多好啊,本小姐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
“是诗词歌赋。”我提醒她,自从这丫头看穿越入迷后就去死磕古代诗词,把各朝各代的历史搞得清楚的不得了。鉴于如此惊人的执着,尽管动机不纯,我还是十分佩服她的。
她一副死不甘心的样子:“我受伤了,我需要安慰!”
“你想干嘛?”我警惕地看着她。
“我要上京!”阿布做振臂状。
“哈?”我一时跟不上阿布的逻辑。
“暑假我要去皇宫啦!人家要穿,嗷嗷——”
阿布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平时对她少不了拳打脚踢(都她自找的),但到了最后时刻,迁就她是我一惯的作风。
——所以,现在我身在恢宏的紫禁城前,旁边是兴奋的手舞足蹈的阿布。
“我说,你兴奋个什么啊,这里你不是已经来过了吗。”我鄙视的看着她。
“上次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不知穿越为何物呢,看那些古庙啊大殿啊什么的完全没感觉。”
我白她一眼,敢情看穿越还能提高人的审美情操。
“哦耶,我们进去吧!”阿布高呼着往大门里冲,我默默跟上,将距离保持在五米开外,生怕别人看出我们是一起的。
“阿夜你看这个亭子好漂亮!以前是不是有很多美女在这坐过啊?”阿布一进景点就开始YY,一YY就没完,随便对着个假山亭子池塘便展开漫无边际的联想,各穿越小说里的皇宫情节也被她翻出来说了个遍。
这会她又在对着一棵树大发议论,想会不会有哪个妃子在上面自缢过。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你看这个树还没两层楼高明显是新栽的不可能有几百年树龄所以绝无可能等到什么古代美女的。转念一想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趁她痴迷研究那棵树的当儿,我悄悄穿过庭院的圆形花门,躲到隔壁的院子找清净。
院子看上去比较凋敝,墙壁都被爬山虎和枯藤缠住,没什么景物,只有一口黑洞洞的枯井坐落在东南角,出于纯粹的无聊和好奇,我朝井边走去,向井口探出身子望了望。
之后的无数个夜里,我不只一次地在黑暗中默默流泪,一千一万遍地回想当时这个情景,连同那句被无数人口口相传但人人犯栽的著名真理——
好奇害死猫。
我毫无防备地站在井边,背上突然就爬上来一只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这只手冰凉湿滑,像是在冷水里泡了很久,碰触到我的一霎那就有彻骨的寒气传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个究竟,身子就前倾失去了重心,正栽入眼前黑洞洞的井里!
短暂的晕眩后是冰凉的井水,我从不知道七月天会有这么冷的水,才几秒叫让人丧失了全身的温度,冻得脑子都要僵了。
伸手向井壁抓去,所触之处都是湿滑的苔藓,根本搭不上力;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唯一的一小块光亮来自头顶。我仰头用全身的力气大喊道:“阿布!阿布!救——命——啊——”
惊天动地的三声过后,井口的光亮明显一暗,我立马抬头望去,一个人头探在上方。我当下狂喜,冲那人大喊:“快!拉我上去!”
那颗头嗖地一下缩回去,过了几秒,一个系着粗麻绳的木桶砸了下来,于此同时,一个粗犷的男声在上头喊:“抓着。”
我二话不说,扑上去死死抓住木桶。“拉吧!”
上面的人开始用力,绳子吃紧,约莫一分钟,我才完全被拉出来,攀上井口的一刹那,满满打上脸的阳光一时刺得我睁不开眼。
现在不是才早上吗,太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还没等我睁开眼看清周围的状况,一样冰凉的东西忽然架上了脖子,我惊魂未定地喘气,发现此物居然是一口明晃晃的大刀。
……这是什么情况?!
拿刀的是个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正凶神恶煞地看着我:“说,你是怎么潜入相国府的!”
我怔怔看着他,大脑一时当机。
搞什么搞,看你一身马靴布裤软甲的,大哥你在玩cospaly啊。搞搞古装节目是不错,丰富娱乐和收入,但不带这么对游客的吧?
说到这,忽然发觉得场景和先前不一样了,宫墙像被重新刷过,红油油可人,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收拾到落落有致,难道这么快就来工作人员布置幕景了?
环顾四周,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两个女人。一个身材瘦小,素面素衣,扎着两个小髻,一身丫头打扮。另一个就穿的非常华丽了:烫金边的红色锦服,甲鳞和花纹在上面并绘,黑裙垂坠有如铠甲,脚上是一双银灰绣花长靴,同样帅气利落。一头黑发在脑后盘了一个简单的髻,兼有簌簌散下的长发,明媚又英武。五官就不用说了,四下透着一股灵气,怎么看都是一典型的芳华正茂美少女。
现在,美少女同学发话了:“罗茂,不用这么紧张,这么笨的贼闹不出什么名堂来,况且,还是个女的。”说吧鄙夷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番。
我没听错吧:贼?笨?谁?我?
“小姐,不可大意,这女人既然能潜入我府,说明她和一般小毛贼不一样,有必要小心防范。而且她一头红发,打扮怪异,大煌从没听说过有红发的人,此女应是外邦人,如此一来便更加可疑。”被唤作罗茂的大汉向美少女欠了欠身,一副高度警戒的样子,视线在我的背包和衣服上来来回回扫射。
“我才不是贼。”我下意识反驳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头发是染的吗?你是不是21世纪人啊……”
说到这,我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大大的不对。
“你说你不是贼,那么你潜入我们相国府做什么?”美少女挑起一边眉毛问。
什么相国府?这里不是故宫吗?只要买了门票、谁都可以来的故宫吗?!
神啊!
再环顾一圈,院子是先前的院子,又不是先前的院子,格局是没有变,但景物的风貌全变了,似乎完全不是一个时间的产物。
这说明了什么……
我穿了吗我穿了吗…………
“看什么看!小姐问你话,还不赶快交待!”姓罗的大汉怒吼般的声音陡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你是说还是不说?”美少女也不耐烦了,语气不善。
我有些紧张起来,这位大小姐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得罪她肯定没好下场,识时务的我立刻接话:“我说我说……厄,你们住这?”
“……”完了,美少女彻底脸黑了。
“小姐,我看这女的甚是可疑,她又不肯老实交待,不如先把她关起来,慢慢审问。”罗姓大汉露出一脸厌烦的表情。
我慌了,赶紧清理神智说:“等等!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来了。我不是什么贼,我是被人推下井的。”
“一派胡言!”罗姓大汉又凶我,真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
“你说你是被推下去的,谁推的你?”美少女问。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正往井里看,突然背后被推了一把,就掉下去了。”
二人继续用狐疑的眼神看我。
此刻我心里是翻江倒海的委屈,明明说的是真话,在场的人却都不相信。
继而我意识到,他们不相信我是正常的。在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穿越的前提下,论谁也会觉得我是在一派胡言。继续说实话的下场,恐怕只是会被关起来择日再审。
于是这一刻我决定了:要想对方善待我,不如先说谎。
我两眼看天,把心一横,开始胡诌:
“我只知道,一开始我被套在一个黑色布袋里,一路被人挟持,到了这里才从袋子里放出来,当时头晕眼花,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地,加上一直被蒙在袋子里,胸闷得难受,所以趴到井沿上准备吐来着,突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就掉下了井。”
“你为什么会被人挟持?”美少女又问。
我想了想,继续诌:“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本来我在自己的城市里活的好好的,有天一群穿黑衣服的人说出现就出现,抄起一个布袋不由分说就往我身上套,一路上我都困在袋子里,也不知道要被带到那里去干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大计,好像我是被选中的祭品,献上我的血就可以夺取谁谁谁的性命。结果半路好像又遇到另一伙人,也不知道是谁,双方就这么打了起来,混乱中我又被人带着跑了很远的路,到了这终于被放出来,结果才透一口气就被人推下了井。”
汗,看我编的三流小说剧情……
美少女看看罗大汉,罗大汉看看她,两人都不说话。
我看着他们俩对视时脸上微妙的变色,心中一动。
莫非,我编的故事歪打正着了什么,和他们的认知相吻合?
“你的话疑点太多,我不能相信你。”美少女紧盯着我脸不放。
这好办,我灵机一动,张口问她:“你们知道绑架我的那群人是谁吗?为什么他们会把我丢到你家,又是搞什么献祭又是搞什么谋杀的。”
果然,美少女和罗大汉听了我的话,神情变得更加复杂,两人又相互一对视,还是不说话。
有门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族跟人都有什么瓜葛,但想想“相国府”这三个字代表的地位,就能猜到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少不了一大堆的恩怨情仇。反正谁也不知道我故事中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就让他们尽情去联想好了。
“看来近期流传的谣言也不全是假的……”美少女首先打破沉吟,“罗茂,你先略去查探一下。这个女人我带走,我还有很多东西要问她。”
罗大汉大吃了一惊:“小姐,这太不妥当,这女的毕竟来路不明,还是先关起来比较好。更何况现在老爷和大小姐都不在,更不能……”
“正因为现在爹和姐姐都不在,所以一切我说了算。”美少女神情一厉,气势骤然高压起来。
罗大汉默了一会,欠身退下了。
哎,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喜欢过强权政治。
“小红,你先带她沐浴更衣,然后把她带到我房间来。”美少女最后看我一眼,转身大步向院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