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谢东来并不想去赴约。
他们仍是小时候那般“天真无邪、两小无猜”时,谢东来尚且还要顾虑皇后娘娘,而事到如今他们都长大了,都有了各自的职位和立场,贸然相交说不定会引来不少事端。
但齐安宁并没有给他推辞的机会就离开了,如果齐安宁真的如同众人所说的已经成为皇帝眼中最宠爱的儿女,放备受圣宠的长公主鸽子也需要勇气。
夜已深,觥筹交错之后,宾客们相继告辞,灯火昏暗的喜堂里只有下人们收拾着满桌残羹冷炙。谢东青早就被如愿以偿地送入了东方,现在正享受着洞房花烛之大喜。谢东来出神地望着那昏暗中的朱红的囍字,停在喜堂前愣神,忽听的一名小厮急匆匆跑来喘着气说道:“小公子,可找到您了,老太爷和老爷在书房等老半天了,您快去吧。”
谢东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了句:“知道了。”就匆匆向书房走去。
对于爷爷和父亲找他所为何事,他心里有底。虽然少年时他与公主还算有旧,但十三年未曾相见更未曾联系,再深的感情也能变浅变淡,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羁绊原本就浅淡得不值一提。今天齐安宁的动作大家有目共睹,实在是对他显得过于熟络了。虽然谢东来很感谢他的解围让旁人不敢靠近,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贴上长公主一系的标签,而在旁人眼中长公主无疑就是皇后的最大帮手。
正在思虑间,他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前。轻叩房门,听到房里人回应“进来”之后,谢东来才应声而入。近年来已经有些老态的老安国公端坐在书桌之后的太师椅上,而谢平山则笔直地站立在书桌旁,两人都表情严肃地看向他,半点没有了之前在喜堂之上的喜气。
“东来,你这些年,还有和长公主有联系吗?”谢平山眉头微皱,眉间多年忧心而形成的皱纹更加明显了,此刻看起来更加忧虑。
“没有,我去外公那儿之后,都只有和大哥还有母亲书信联系,而且并不频繁,更何来同身居深宫之中的公主有什么联系?”谢东来无奈地否认道。
谢平山凝视了谢东来的眼睛良久,直看得他有些尴尬才收回视线,点头赞同道:“我想也是。”随后他转头看向同样若有所思的老安国公,好像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两人都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做决定的时候了。”老安国公轻轻阖上双眼,无可奈何地叹道:“不偏不倚,秉承中庸之道虽能保住谢家从前长久不衰,但那都是国盛君明的时候。如今帝上不明,臣下不恭,朝中清流备受排挤。六位皇子逐渐长成,太子之位久久不立,朝堂之上党派分立,明争暗斗直至民生凋敝。我们谢家世代忠良,实在是不能再只求独善其身而弃济天下之任于不顾了。”
老安国公缓缓睁开他苍老的眼睛,目光深邃地看向谢东来继续说道:“在你回来之前,我同你父亲和兄长都谈论过了。我们谢家,如今备受陛下的信任,是旁人攀附的对象的同时,更是别人最大的眼中钉。再保持中立不做抉择,只会失了先机,落人下乘。只是这站队一事,最为关键,也最为严重,机会只有一次。站对了,我们谢家便得以生存;站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孙儿明白。”谢东来恭顺地答道心中却有如擂鼓一般不能平静。
“如今宫中有可能接任陛下的皇子一共六位。”老安国公有些心烦地用手撑着头,缓缓说道:“曾经大皇子齐景琼是太子之位呼声最高之人,他地外公曾是礼部尚书,自来是书香门第,最重礼制。而大皇子本人也热爱行文作诗,自从出宫建府以来,更是结交了不少门客,都是一些有名的读书人。大皇子一系最推崇‘立长’论,曾经也曾被朝中人推崇。不过,自从陛下为保长公主替自己分担批阅奏折一事,将礼部尚书当朝革职之后,大皇子一系就式微了,其母夏德妃也早不受宠,故而他们至今难成气候。”
老安国公在同谢东来讲述当今皇位人选的情况,可是这些讯息谢东来早就在剧情里熟知,而其中关于齐安宁的只言片语,却让谢东来心惊肉跳。齐安宁竟然已经被皇帝信任到可以让他帮忙批阅奏折了吗?虽然早知能从深渊中爬上来的齐安宁不会是省油的灯,但想见今晚的他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楚楚可怜,谢东来仍是啧啧称奇。原来娇柔只是他的面具,温柔更是他的武器,他用春风细雨换来的不仅是他生存的权利,还有远胜于他人的权力。谢东来心中闪现过很多片段,但由于震惊,竟一时片刻想不清楚了。
“二皇子齐景赫和四皇子齐景凌同为一母宋昭仪所出,不过两人性格迥异,兄弟并不齐心。二皇子无心朝政,倒是个坦荡荡的好色之徒。四皇子和陛下志同道合,喜爱寻仙问道,倒是常被召见讨论这些杂事。只是两人的母亲位分不高,母家职位最高者,他们的舅舅,入朝多年,也只是个兵部侍郎,朝中拥立者甚少,不足为患。”老安国公接着说道。
“目前,最热门的人选乃是三皇子齐景雍和五皇子齐景清。”老安国公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乏了,便示意谢平山接下去,谢平山接道:“三皇子齐景雍是何贵妃所出,何贵妃虽然地位仅此于皇后,但并不如何受宠,不过其父乃当朝左相何昆,左相门生众多,拥立齐景雍的自然也多了。而况齐景雍虽无甚大作为,但素来温良恭俭,人称有圣人之风,虽然未免夸大其词了,但还是被不少人称赞的。而五皇子齐景清好武,自小是个勇敢善武之人,母亲明贤妃在众皇子的母妃之中是最为受宠的,母家更是因她而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不过,近年来六皇子齐景和倒是不容小觑了。皇后原本与陛下关系并不和睦,母家也一直被何氏与明氏联合压制,六皇子开朗活泼是个好学之人,奈何文不及大皇子之优美,武不及五皇子之利落,只有一副好脾气和仁慈心,本是被众人所忽视的。不过自从长公主开始进出御书房之后,六皇子也被推到了人前了。毕竟皇后与长公主再不亲近也是母女,长公主再有本事也是个女人,除了支持她的胞弟,还能怎样呢?”
谢东来听完,电光火石之间却忽然顿悟了,他心中突然闪现了一个女人,一个从替皇帝批改奏折开始,以登上帝位结束的女人——武则天。谢东来隐隐觉得,齐安宁所做的这一切,并不像所有人所想的那样,为的是替自己弟弟夺得皇位,他很有可能是要自己做皇帝。虽然架空历史的大云朝并没有武则天这一号人,但齐安宁本就是男儿身,他本该是一个尊贵的大权在握的嫡长皇子,他又如何能甘心将本该可能属于自己的权力拱手让人。
其实在玩游戏时谢东来就在怀疑,长公主成为反派boss搅混这皇位争夺战的目的难道就只为了报复社会吗?必然没有这么简单,他很有可能是想以女人的身份来夺得帝位,虽然后来最终功败垂成。
“东来,你说说看,我们谢家,应该如何选择?”老安国公待谢平山说完,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地盯着谢东来,问道。
谢东来一凛,按捺住心中万千思绪,低下头谨慎地回答道:“孙儿认为,皇位之争,必在三皇子与六皇子之间。”
“哦?”老安国公语气毫无起伏地反问道:“为何不认同五皇子?”
“五皇子母妃虽然得宠,但据孙儿所知,明氏的势力也开始走了下坡路,孙儿在南疆虽然有所耳闻但并不知其缘由,如今看来,大约是长公主的缘故。”谢东来顿了顿,心中暗笑,皇后素来最恨明贤妃,一定是齐安宁帮了皇后这个忙。谢东来不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母女情深,有的只会是利益关系,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哪怕是曾经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在利益面前也能成为合作伙伴。他接着说道,“况且五皇子是我们谢家最不能支持的一位。方才爷爷曾说五皇子好武,他自然觊觎兵权久矣。而我们谢家兵权在手,这便是挡了五皇子的道。不支持他,如果他来日得势,我们谢家难逃一死;支持他,他来日得势,我们谢家只会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所以万万不得与其结盟,否则无异于与虎谋皮。”
老安国公面色稍愉,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理。不过三皇子与六皇子,你又如何选择呢?”
谢东来拱手答道:“孙儿不知,孙儿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其实他私心已经有些偏向于齐安宁了,三皇子为人说得好是温良恭俭,说得不好就是庸碌,和他的耳根子软的父亲像了个八成,如果不是靠着他的母家和媳妇,真是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也不是没有可能。而齐安宁却不一样,他的起始点低到了尘埃里,他是从暗藏杀机险象环生的地狱中爬出来甚至走上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的人,齐景雍和他比起来只怕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这一切都架不住有个玛丽苏光环罩顶的女主秦若雪。虽然不明白秦若雪究竟是有怎样的本事才能帮助三皇子打败怪物一样的齐安宁,但不可否认,她那种主角光环带来的运气,就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不过,原本剧情中,根本没有齐安宁进出御书房帮助德馨帝批阅奏折的情节,只说明了长公主是一位受皇帝宠爱的任性妄为的公主。那么是否代表着,剧情有可能被打破呢?而且似乎所有的情节都提前了将近一年,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谢东来的心中万般纠结,毫无头绪。
老安国公又是长叹一口气道:“是我心急了。如今形势尚未清明,过早决定只怕难于登天,是该再好好考量考量才是。”
“今日见长公主对你青睐有加,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谢平山出声道,“我们如今主意未定,本不该有所偏颇才是。”
谢东来显示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今日公主的做法是在为我解围而已,我久未回京,有些不适应,多亏了公主为我解围,今晚才不至于落入窘境。不过孙儿以后会多加注意。”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公主今夜约我明日午时,鸦青街小阁楼一叙,孙儿不及回绝,这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与谢平山一愣,相对视片刻,空气中多了一丝凝重。过了半天,老安国公才回答道:“这个长公主,这么快就邀你一叙,做事如此张扬急切,真教人猜不透。也罢,你就放心去吧。你们姑且也算作青梅竹马,公主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会有她的说法。其实今日我见到她与三皇子,心中早已有了偏颇,不过却是还再应当多多观察。想必你们心中都有了计较,既然如此,那便随心而动吧。”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叹道:“我真是老了,才这个时刻,就有些困得头昏脑胀了,还是快快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