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一章(1 / 1)
天,渐渐暗了下去;夜,不经意间已经笼罩着大地。
月亮仿佛惧怕什么似的,躲在云层里面若隐若现,隐隐洒下暗淡的微光,整个城镇一片昏暗。
光秃秃的树木努力向上伸展着枯朽的枝条,却也无法挣脱黑暗的束缚,仿佛一个个来自地狱深渊里张牙舞爪的冤魂,使劲力气般想要住到一个替死鬼。
偶尔有一两只外出捕食的猫头鹰掠过树林,凄惨的叫声在树林里回荡,越发的令人不寒而栗。
微弱的光亮永远照不清眼前的阴暗,正如人脸上的“光明磊落”永远照不清江湖中的阴霾。油灯里的火苗闪烁着,在这间数丈见方的密室里留下了点点微光,却只能照亮它身下的那张木桌。密室的四壁由麻石砌成,密不透风,密不见光,谁又能透过那厚实的壁垒,窥探这方寸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呢?
光与暗,便是这般难测吧!
“你们被派到那人身边也有四五年了,依照现在主人的性子,你们能做到这个位子也实属不易。”黑暗中传出一中年男子暗哑的声音,“落枫山庄之后,他自会做出些许动作,你们可不要让主人失望啊!”
“属下明白。”三个不同的声音响起,“请主上放心。”
“恩,下去吧。”
西郊翠鸣山,山脉悠远风景奇秀,自荆南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连绵,至百里而不绝。
沿子午谷进山,深入无人之地。行得数里,面前陡峻高山豁然开朗,竟有一个占地颇广的低谷。
谷内暖意洋洋丛林清幽,错纵长瀑自迎面的高崖飞流直下,至山脚汇流,溅起一潭碧色的深泉。四面依山顺势建了楼阁街道,构思精妙巧夺天工。
山间点缀八宫而成高掠之势,便为此地开、生、景、休、伤、杜、景、死护剑八宫。八宫连珠,隐含八阵之势,遥遥拱卫山前一座半月形建筑。上匾“天外楼”,正匾“紫微垣”,星行紫微,上应帝宇之意,气度非凡。
而这里,便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交易之所、杀戮之地——天外楼,白日青山天外楼!
“我总觉得这些日子过得有点无味。”就着漫天的大雪,红衣女子漫步在凝结成冰的池塘中,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滚成一团的雪球。
蓝衫女子听罢,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声音微凉:“不出两日,必有事登门。”
眉尖处染上了淡淡的冷清,目光微寒莫可逼视,神色间更是冰冷漠然,此人便是名号“冷血蓝衫”的天下第二杀手——白亦寒!
“你怎么知道?”红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笑得妖娆,“啊,我倒是忘了,‘雪衣神算’岂能浪得虚名,顾先生若是开了金口,那么此事……”
“恐非叶姑娘所想。”低柔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
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流云暗纹的天蓝色长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带,外面披着一件素白的狐裘,足踏黑靴。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但其眼波流转之中,黑眸里不经意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银白的长发在头顶梳得整齐,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墨玉发冠之中。整个人看上去宁静、深邃、运筹帷幄!他平静的看着身着蓝衫的白亦寒,红唇微勾,漾起令人目眩的笑意。
“呦,顾先生这么快便回来了?”身着红衣的叶葬花一脚踢开那越滚越大的雪球,身形微动人已然出现在池塘边了,“莫不是丢下傲天独自偷跑回来,看看我有没有虐待你家小寒?”
长眉入鬓秋水横波,赤绫系腕笑意妖娆,外加一袭深红色的锦棉长裙,使得女子美艳非常,但其美艳之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气。这便是吴侬之女、虫落一氏的神秘族人——叶葬花。
“葬花。”白亦寒冰冷漠然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
“小花儿说的很对,顾流烟那小子清扫完自己的凝烟斋就跑得没影儿,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跟蜘蛛作斗争,太可恶了!”清风拂过,一股不同于兰麝的草药味,环绕着红衣女子,温雅的男声在女子耳畔绵绵低语。
“松手。”叶葬花挣开禁锢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转头怒视身后施施然摇着折扇的男子。
黑色的长发被松松绾起,深邃的眼眸处处透着玩味,一袭幽紫的锦袍,将身形勾勒的挺拔非常,手中拿着一柄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墨色的腰带,更显现出他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虽说不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但叶葬花还是微微红了脸颊。
“这么快。”顾流烟暗道,微蹙的眉下,那一眼容光、一眼无暇,无处话风华,“小寒,该回去了。”
“好。”白亦寒笑得清浅,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看着那两抹蓝影相偕离去,叶葬花心底浮现出些许落寞。
“小花儿,咱们也回吧。”君傲天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轻轻抚落她肩上的白雪,“年关将至,不要生病了才好。”
“恩。”叶葬花微微转头,注视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侧脸,如水墨般纤尘翩然的剪影,心下释然,这个男子会与自己相伴一生,何必呢!想到这里,不禁开口问道,“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君傲天揽着女子不疾不徐的漫步在石子铺就的小径中:“子渊眼界极高,普通的东西怎能入得他的法眼;未央对什么都无所谓,他才不会着急;秦淮啊……唉,不提也罢。”
“吃食和红纸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啊!”叶葬花无奈轻叹,她可以想象得到这样一幅场景:秦淮拿着顾流烟写好的采买单走进一家家商铺;周子渊因为看不上店里的东西而心情不佳,虽然他顶着傲天给他做好的新面具,但依然遮盖不住他微微肆意的杀气,从而导致店主担惊受怕不敢多言,就想着如何保命;司未央就是最惨的那个,不仅要冒着被揍的危险时不时的提醒周子渊不要动怒,还要安抚店家惴惴不安的心情,最后还要帮秦、周二人拿着已经采买完的大小物品,“未央真的不该跟他们去的,我都替他捏一把辛酸泪……”
“呵呵!”银铃般的笑声自不远处响起,“葬花是觉得我会欺负他吗?”
“她应该……”
白裙女子打断身边儒生打扮的男子,狐眸中的算计一闪而逝:“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你也这样觉得吧?”
“我觉得……”
青衫男子接过儒生未说完的话语,眉头微挑声音冷然:“千面公子是在质疑本君?”
“当然没有!”来不及后悔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而心中却暗暗流泪,“我们错了,我们真的大错特错!”
“呦,堂堂的叶神捕会出错?呵呵,这句话若传了出去,恐怕也只会让大家当笑话听!”白裙女子笑得灿烂,“你说对吗,子渊?”
说着站在不远处的人儿缓缓行来,如雪的冰白纱裙一尘不染,腰间用浅蓝流苏系成个淡雅的蝴蝶结,其较小的身材完整的罩在身后纯白的兔毛披风之中,让她不被寒风所侵。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着一只琉璃钗,笑容清浅狐眸明亮,这便是不入朝堂却朝野皆知的“天下名捕”——秦淮。
“当然,淮儿说的怎么会错。”青衫男子将笑得不怀好意的人儿轻轻地揽入怀中,声音宠溺。
男人的五官刀刻般深邃,一袭天青色的锦袍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俊美的脸上正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这便是人称“阎君”的天下第一杀手,但其不为人知的是——他本名周子渊,乃秦淮的同门师兄,青梅竹马。
“葬花跟傲天不会这么无聊的,你们多心了。”儒生打扮的男子终于插上了话,但心中却笑得无奈,“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找死,打不过人家也就罢了,又算计不过人家,还敢当着正主的面挑衅……唉,果然,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年近而立的年轻人,一身月白衣衫的儒生打扮,他出众的外表引人注目,五官俊美白净,柔软的墨色发丝潇洒的披散在脑后,晶亮的黑眸,仿佛带着一股神秘色彩,令人不自觉的被吸引,不过却在深陷之时,又被他突然而现的炯亮眼神所惊,好似在他那双含笑的眼神里,能将人藏在心底深处不欺人知的秘密都看透。这位是自落枫山庄血案之后,在天外楼安家落户的“雅判官”——司未央,同时也是神兵“蝉翼刀”的现任之主。
叶葬花听罢笑得妖娆,凤眸之中流光灿灿:“未央是想说我和傲天很无聊吗?哎,相识许久,你居然如此看待于我,我……好伤心啊!”说着,慢慢低下了头,拉住身边男子的衣袖,似是在微微抽泣,雨打梨花让人好不疼惜。
“未央你、你居然说我多疑。”秦淮蓦然转身,将头靠在男子的肩上,让人看不清其神色如何,但女子凄然的声音让人听后不禁暗暗揪心。
司未央瞪大双眼,似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了,只见其猛然后退数步,便毫无留恋的飞速离去,但空气中还是传来他缥缈的话语:“顾流烟还在等,我先去知会一声。”
“呵呵呵!”秦淮稍稍抬头,倚在男子怀中笑得肆意,“他、他比小寒还有趣!”
“就是就是。”叶葬花听后连连点头,明亮的凤眸之中尽是戏谑,“自从顾流烟来了,咱们很少能戏弄到小寒了,无趣得很!”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个人,在落枫山庄血案结束后,也都随着顾流烟的称呼,唤白亦寒为“小寒”。顾流烟当时倒是没有说什么,白亦寒也是一脸的无所谓,不过事后这两人都被“雪衣神算”小小的设计了一把,既然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周子渊和君傲天也就没有多做阻拦,当然,要除了没人袒护也没有后台的司未央……
“尽是乱来!”君傲天轻轻敲打着红衣女子的眉心,但文雅的声音之中,哪里有一丝斥责之意。
跟君傲天相同处境的周子渊,确是将白裙女子从自己怀中拉出,带着一脸的不认同:“胡闹!”
“你也玩的很开心啊,竟然还赖给我!”秦淮柳眉微蹙,红唇因不满而微微嘟起,声音中无限委屈,“下次不带你了!”
“淮儿……”周子渊眼中透着无奈,冷峻的神情也微微柔和下来,他生怕眼前的女子又跟自己生气闹别扭。
周子渊话音未落,只见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残雪如流云一般。
还在玩闹的几人见状,便立刻警惕起来四下环顾。
雪还在下着,但雪花却由当时零零散散的飘飞,变成了现在的鹅毛大雪,像利剑一样铺天盖地的,四周变得昏暗,不见一丝光亮。
“看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人,进入了守山大阵。”君傲天第一个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于无形,“还是去看看的好,这种天气,死了人会很麻烦的……”
“你们先过去,我……周子渊,你干什么?!”
叶葬花听闻回头去看,见到的便是周子渊已将白裙女子牢牢地护在怀中,随时准备飞身离去的样子。神色一顿,计上心来,凤眸中掩不住的得意:“看起来,秦淮你需再修武艺才是,总这样……”
“既有本君代步,何来拖累一说。”周子渊收敛笑意,锐利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怀中的女子,“无需多想。”
秦淮一怔,脸颊微微分红,小声咕哝着:“我什么都没说……”
“头前带路。”周子渊侧首,斜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男子。
君傲天回过神来,二话没说拉起身边女子的手便飞掠而去。四人路过紫微垣,穿过护剑八宫,终于赶到了被发动的梅花阵外。
“小寒,什么情况?”秦淮从周子渊的怀中挣脱开来,走到一边单手抱剑的蓝衣女子身边,低声问道。
白亦寒摇了摇头:“刚到,还不清楚。”
“呦,神算也在啊!”叶葬花仿佛就是看那如仙般的男子不顺眼,每每都出言挑衅,“您跟定知道这阵中……”
“那个……”白亦寒微微皱眉,打断了红衣女子的话,“葬花和小淮为什么不喜欢流烟?他做错了什么吗?”
“啊?”被提到的两人均是一愣。
叶葬花猛然回过神来,刚想说“他最大的过错就是把你拐走了”,但看到女子黯然的神色,轻轻叹息:“不,他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不喜欢他。”
“自己已经有了守候一生的良人,我们怎会破坏你来之不易的幸福,葬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思及此,秦淮露出释然的笑容,“葬花是因为算计不过流烟而恼羞成怒,小寒你不用在意。”
“秦淮,你个叛徒,出卖我!”叶葬花气的左手叉腰,右手毫不留情的指向身着白裙的好友。
“我才……”
锐利的破空声打断了秦淮的话,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小半截梅枝迅速的向白亦寒射去。顾流烟似是早有所觉,袍袖下半掩的手指微动,墨色的棋子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的将梅枝拦下。
“在下都不知道,‘雪衣神算’顾先生的武艺,居然如此超群。”低沉的男声自阵法中传来,不过弹指之间,身着墨色劲装的男子便出现在梅阵之外,与几人对视着。
顾流烟含笑点头,“江湖皆知,我顾流烟不以武功见长。”
“不医武功见长,意思是说他的头脑比武功还好吗?也对,若论算计人的本事,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墨衣男子微微挑眉,“是在下莽撞了,请顾先生见谅。”
“无妨。”顾流烟点了点头,男子的低柔的声音中透着丝丝随意。
“在下沉月阁左使,水墨。”墨衣男子抱拳作揖,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张精致的请柬,“奉阁主之令,邀几位至沉月主阁小叙。”
周子渊手疾眼快接过请柬,打开后略扫两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凝漠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恕不奉陪!”
“这、这就回了?”秦淮诧异,“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无聊之事,不看也罢。”周子渊一个转手,将请柬藏到了背后。
“呵呵。”顾流言轻笑。
周子渊闻声暗道不好,果然,那封请柬已经被顾流烟拿在了手里,无奈之下不得不出言威胁:“顾流烟,你会后悔的!”
“就算不去,也要让我们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啊。”无视威胁的话语,顾流烟的笑容依旧温柔,“淮儿等人亲启:自落枫山庄一别,许久不见自家的妹妹及……及花儿……小寒……与其好友数人,甚是想念。特派亲信诚意相邀,至我阁小叙,以慰……思念之情。”
短短的几句话,顾流烟念得磕磕绊绊,清秀的眉此时也微微蹙起,脸色似是不愉。
“难怪……”说到此处,君傲天低头暗忖,“上官惊蛰又在打什么主意?”
“还请水墨左使在此稍候片刻,我等整理行装之后,便随你前往……沉月主阁。”叶葬花微微上扬的唇角勾起妖娆的笑意,随即拉了秦淮与白亦寒转身离去,娇柔的吴侬软语随风飘散,“不要……太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