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1 / 1)
厅中的人群都散去后,木头犹有些愣愣的。
方才,在赵怀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厅中很快的便又静下来。满座数十人终于谈到了今日聚集在此的真正目的。
他们诚然是在密谋一件大事,但木头愣怔的缘由却并不是那一件大事。他惊讶的是,在初初听闻那件大事之时,他竟没有分毫的惊讶。原来,他其实对此早有所觉了么?
哈,雨化田的心竟然这样的大,他不只想要江湖,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他在心里概叹着,却又觉得理当如此。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理当如此?
“你既是雨儿的朋友,应该知道雨儿要做的事吧。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在他越走越远之前拉他一把。想办法阻止他。”
老人要他阻止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么?
就在他心中思绪乱如潮涌的时刻,厅中的众人忽然争执起来。雨化田冷淡的声音压过众人的喧嚷,直直的传到他的耳际。
“昏君无道,宠信奸佞,残害忠良。今日我们所做的一切正是得天所授,怎会师出无名?诸位皆是有血性的汉子,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御座上这一辈的皇帝既不将百姓看做子民,我们正可博上一搏,为天下苍生除此无道昏君,亦不枉为一世的英杰!”
“卜某不敢隐瞒诸位,月前卜某曾去往关外一趟,万幸寻得了百年前大白上国遗落的宝藏,这正是天降之财,我们正可用做起事之用,诸位不必有后顾之忧。”
“诸位细想一想,朝廷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近年来江湖中有多少门派世家毁于锦衣卫那帮朝廷鹰犬之手?昏君要灭我们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我们若还不知反抗,便只能为人鱼肉了!”
雨化田忽然行至木头身侧,“诸位可还记得医圣谢家?谢家的为人处世想必诸位都是清楚的,在座的想必都多多少少受过谢家的恩惠。但就是这样与世无争,超然世外的谢氏一门,也难容于昏君,在两年前糟了毒手。难道还不够让我们认清自身的处境么?”
雨化田一指木头,“这位正是谢家仅存的遗孤谢麟谢公子,谢公子亦已加入此次的行动,诸位还在顾忌什么?”
雨化田抬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在那样的目光下,他不等众人发问,便不由自主的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枚镌刻着艾草的玉玦。艾草是极普通的草药,常用于针灸,又被称为医草。《本草》亦载,“艾叶能灸百病”。正是他们谢家的族徽。
当年他父亲的事,将谢家连累的很彻底。除了他这一条漏网之鱼外,谢家已再没有任何幸存的势力。虽然谢家多年来在江湖中声名极佳,但声名这样的东西向来飘渺,两年多来谢家的罪名还死死的记在刑部的卷宗上,这却是实打实的。冒认谢家子孙没有半分好处。
所以,他这一次只是拿出了有谢家族徽的玉玦,连那一手可以称为谢家标志的“渡劫手”功夫还没有显露出来,众人便纷纷接受了他这谢氏遗孤的身份。
既已证明了他的身份,谢家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声名倒显出了用处,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在谢氏全族都已烟消云散的今日,谢家这块招牌的号召力倒当真不小。
雨化田之前的一番话中,先是为自己冠上冠冕堂皇的“解救苍生”的名头,又说明了起事所需的财帛物资都已备齐,再而以明廷近些年来对江湖门派的动作为警戒,对众人晓以利害。至此,众人其实早已被说动了。
他的身份便如那最后的稻草,其实自身的分量倒没有多重,但因放对了位置,而起到了意料之外的巨大作用。
何况……他望着终于下定了决心而突然义愤填膺,为国为民起来的众人——其实这些人会来到此处,本身便已很能说明一些事了。他们其实早有此心了吧,只是还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们下决定,还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忽然有些复杂的看了雨化田一眼,对方的眸色沉的仿佛化不开的夜色。
那个人,摆着一个谦和的姿态,面上的神色也是极合时宜的正气凛然,眉峰甚至还微微的皱着,表示着他对正被昏聩的朝廷鱼肉的百姓的关怀与忧虑,以及不能立刻解救万民于水火的痛心疾首。
但是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一个姿态罢了,此时藏在雨化田看不到底的眼中的真实情绪,怕是鄙夷而讽刺的吧。
厅中众人还在喧闹吵嚷,更有性急的大声的嚷着要替天行道,提着刀恨不得立时就冲上金銮殿手刃昏君,浑然不知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可怜棋子。
他亦是雨化田手中的一枚棋子,认识到这一点,木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愤怒。就好像,他虽然也曾说过除了答应的证实自己的身份外,不会帮他做任何其他事,甚至还会尽力阻止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在雨化田隐瞒自己身份的时候,他却没有拆穿;在雨化田借他之名游说众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反驳。
或许,他自己其实也是对明廷心怀恨意的。哈!这样从上到下都已经腐烂的,黑暗的似乎永远盼不到光明的朝廷——大明!它竟然叫做大明!
大事既已议毕,众人便都自觉地离开。他因为心中翻涌的情绪,晚了一步,落在众人的后头。在他将将就要迈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呼,“主子!”
他回头,正见到雨化田扶着椅背吐出一口血来。方才那脱口低呼的侍从被他冷冷的盯了一眼,连忙噤声,手忙脚乱的要替他拭去唇角的血沫。
他点足飞掠而回,在离雨化田一尺的距离被旁侧突然闪出的一名侍从拦住,刀影一闪,一柄亮如秋水的短刀横在他的面前,令他不能再向前走上半步。
他顿住脚步,望着侍从身后的雨化田,“你的内伤很重。”
雨化田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并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对峙了半晌,雨化田终于松口,“让他过来吧。”
没有任何犹豫的,侍从在接到命令的同时收刀让开一步。
木头走到雨化田面前,先观察了片刻他的面色,“你现在的内伤比之前更重了,怎么会?”说着伸出手,“我要先诊一下脉。”
雨化田没有动,定定的将木头看着,片刻后忽然淡薄的一笑,“谢公子不会又故技重施,想借此控制我的脉门吧。”
木头神色一动,还未说话,雨化田已经依言伸出手来,同时使了一个眼色给一旁的侍从。侍从莫无声息的横移了一步,正站在木头的身后,提刀默默的立着,保证一招之内能攻到木头背后的所有要害。眼睛盯着雨化田,准备着接收雨化田的任何指令。
木头恍若未觉,指尖搭上雨化田的手腕。雨化田也似乎全然的放松着,神色十分平和。
不知诊出了什么样的脉象,木头微带讶异的抬头看了雨化田一眼,松开手,“你最近有和人动手么?”
雨化田微微一笑,摇头,“不曾。”
木头皱眉,雨化田的脉象绝对是在受了内伤之后又二次受伤才会形成的,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反驳雨化田的话,只说道,“你受伤后没有好好调养,还一直用内力压制伤势,所以才会越来越重。现在你的内息完全乱成一团,稍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
雨化田神色未变,淡淡的道,“嗯。不知谢公子有何指教?”
木头又看了他一眼,“我可以用渡劫手的内力帮你疏导。”
“哦?”雨化田微微的扬了扬眉,等着木头的下文。
“你到底想要什么?”
雨化田挑眉,“谢公子已是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怎么,方才谢公子没有听清楚么?”
“你当真要谋夺这个天下?”
“那是自然,江山如画,谁不想要呢?”
木头道,“其实你若当真是要天下之权,本不必费心搜罗这一群江湖人,凭你原来的身份,完全可以借万贞儿之力控制皇帝,若做的好的话,兵不血刃就可以得到天下。何必非要用谋反起事这样的办法?”
雨化田一笑,“说的不错。但是太麻烦了,不如便干脆这般将他们杀了,反倒干脆利落,谢公子以为呢?”他抬头看着木头的眼睛,“那么,谢公子可愿相助?”
※※※
常小文过来找风里刀和赵怀安的时候,风里刀正趴在天井里的石桌上闷笑。风里刀已经笑了很久,一边笑一边不时地拿眼偷觑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赵怀安,然后好不容易有所平息的笑声又会再爆发出来。
从几日前原戈以顾少棠的性命威胁风里刀去刺杀万贞儿之后,风里刀便一直心情郁郁,在昨日原戈通知他们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可以让风里刀进宫行事后,风里刀的情绪更是落到了最低谷。
——在皇宫大内刺杀皇帝的宠妃诶,虽然他行动的成功率高些,但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成功杀了万贞儿,谁知道他有没有命活着逃出来?
按照风里刀一贯的处事原则,像这样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的小命玩掉的事情,他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是这一次他却不能跑,这种明知是火坑还不得不跳的感觉别提有多郁闷了。
所以常小文在见到风里刀一直苦着的脸突然笑意难止的时候觉得十分惊讶。
“在笑什么?”常小文凑过去问。
“哈哈哈……”风里刀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指了指旁边地上,“诶常小文,快……哈哈……快看大奸贼……赵,哈哈……赵怀安……哈哈哈……”
大奸贼?赵怀安?常小文莫名其妙,顺着风里刀的手指看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丢着一堆兵器,更是觉得云里雾里,“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柄袖中刀,一对织女梭,两把从中折断的长剑,还有一条没有手柄的蛇鞭。
风里刀强忍着笑,“哈哈……怎么,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呢?那可是……哈哈哈……可是赵大奸贼助纣为虐,欺压义士的证据……”风里刀笑的几乎岔气,一番话说得乱七八糟,常小文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大体弄清了状况。
原来,在她回来之前,他们暂时藏身的这处宅院不知怎的暴露了,来了好几拨“江湖义士”,冲进来张口便指着赵怀安骂恶贼,自甘堕落做了西厂的狗,是天下武林的耻辱之类的,一个个全都拿刀拿枪的要“替天行道”。赵怀安本还想和他们说理,但是后来发现根本没有办法交流,这里风里刀特意惟妙惟肖的模仿了一段他们之间的对话——
“……姓赵的,枉我们兄弟还以为你是个侠义之人,呸!自甘下贱!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兄台有话好说,何必出口伤人?”
“哼!既然做了难道还不想认么?当真是渡言明楼之耻!”
“什么渡言……”
“背师忘恩的东西!还在装傻,你这样的人完全不配当渡言明楼的弟子!”
“我本来就不是……”
“你当然不是!你已经被逐出门墙了!”
“……”
被人指着鼻子骂,而且还没有办法说理,赵怀安是剑客不是受气包,自然就怒了。怒了的赵怀安选择了江湖人最常用的办法,直接动手。那些人叫骂的时候虽然蹦的高,武功却实在算不上上乘,不过十数招之后便大败对方。更因为心里有气,下手重了些,将其中一人的兵器都劈断了。
赵怀安用武力战胜了口舌之后,还非常大侠的丢下一句,“赵某人做事无愧于任何人!”将那些人直接就震慑住了。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算完了,那群人大约是不知从哪里听了些谣言,或者是受人蛊惑才来寻他的晦气,既然打不过,想来他们也就该散了。
谁知这时风里刀因着听见这边的动静过来看,正撞见这一群人。那些人似乎是认得雨化田的,见着风里刀立刻将他当做了雨化田。也不知他们和雨化田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一见着风里刀,纷纷连大奸贼赵怀安也不管了,又都提刀拿剑的冲向了风里刀。
风里刀的武功不及赵怀安,一时被这许多人围攻,便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之下,赵怀安无法,只得过去保护风里刀。这一行为却是大大刺激了那群人,简直就是坐实了赵怀安“投敌西厂,成了雨化田的走狗”的罪名。
赵怀安知道没法和他们说理,也不屑与他们争辩,护住风里刀之后,只将他们都打发走也就算了。然后又来了几波“义士”,赵怀安这一次连试图说理都没有,只要来了一律打出去。风里刀被赵怀安护在一旁,也明白了情况,然后便一直笑到现在。
常小文还是觉得奇怪,“就算是赵怀安被误会投靠了西厂,你笑得这么开心干什么?”
风里刀意味不明的嘿了一声,“当然好笑,堂堂赵大侠也有被骂做大奸贼的一天,这样有趣的事怎么能不笑。”
常小文听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寻思着不知赵怀安又在哪里得罪了他。——之前赵怀安为了阻止他回去西厂,将他敲晕了带走,后来又帮着原戈劝他去宫里刺杀万贞儿,使得风里刀对赵怀安很有些怨气。常小文本不想接他的话头,但看他的样子又实在忍不住,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也别笑了。赵怀安会被误会还不是因为要保护你这个‘西厂督主’,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幸灾乐祸,也太说不过去了。”
风里刀又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怀安这时开口问,“明天的事,可都布置好了?”
常小文瞄了风里刀一眼,道,“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原戈来了消息,西厂隐瞒了你失踪的消息,所以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情况,明天我们可以直接借着雨化田的身份进宫,然后一切按计划行事。”
风里刀顿时蔫了下来。
赵怀安问,“我们?怎么明天的行动不是原计划只要风里刀进宫的么?”
常小文道,“我和原戈商量过了,风里刀一个人进宫的话,要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就麻烦了,所以我打算和他一起去。”
“不行!”
“不行!”风里刀和赵怀安异口同声的反对。赵怀安道,“太危险了,我的武功比你好,还是我跟风里刀一起去吧。”
知道危险还和那个姓原的一起逼我去,风里刀腹诽着,还是劝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何必再搭上一个?”
常小文笑了笑,“老娘还用得着你担心,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又转向赵怀安,“我倒是也想让你去,可你也不看看那个悬赏缉拿的榜文贴的到处都是,真要让你去了,恐怕连内城的门都进不了就会被认出来了。”
两人也便不再反对。三人又计议了一阵,商讨了一些细节,终于计议得定。风里刀虽然心里很不情愿,还是无奈的接受了明日行动的计划。
※※※
第二日一早,原戈便派来马车在门外候着,顾忌着风里刀三人都是武林人士,应该不会帮人梳洗打扮,虽有一个常小文是女子,恐怕也是不顶用的,所以还特特遣了两个婆子过来替风里刀和常小文二人上妆,顺便也替常小文送来了一套宫女的衣物。
风里刀穿回他去顺天府尹府赴宴那日的锦袍,衣饰都是极好的,但风里刀一穿上身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还没有出门已经拘束了。局促的坐在椅上任那两个婆子给他抹粉描眉,他也知道自己虽然和雨化田长得像,但终究没有他多年在权势中历练出来的气韵,只能靠妆容补足,只乖乖的坐着。
常小文倒是早就换好了衣物,她扮的是宫女,不需要也不能打扮的太好,只将原来那蓬散乱的头发收拾了,结的也是宫女惯常的头型,此刻坐在风里刀一旁可着劲的笑他。
“还蛮俊的嘛,打扮起来果然有几分神韵,来,给老娘笑一个。”
风里刀除了面对顾少棠,否则在口舌上从不吃亏,转了转眼睛也道,“你也不赖啊,换了身衣裳终于像个女人了,”他啧啧两声,“——就是脸黑了点。”
常小文也不生气,拿过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两口茶。
又是大半个时辰之后,风里刀终于料理停当。两人便上了马车,径直去往禁城宫门。风里刀当时被赵常二人救走的时候身上并未带令牌之类可以进出宫门的物件,不过他那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果然,到了顺贞门外,二人下得车来还未有何动作,便有守门的侍卫远远的看见迎了上来,一顿阿谀将人让进宫门。不但没有向他们索要进出宫门的手令,连跟在风里刀身后的常小文也没有受到半点盘问。只有一个胆大的侍卫多看了低着头的常小文两眼,问道,“这位姐姐看着有些面生,不知是哪位主子娘娘宫里的?”
风里刀还未说话,侍卫头领已经喝道,“没大没小的东西,雨大人身边的人也是你能问的!”又向风里刀赔笑,“小的们不懂事,大人恕罪。”
风里刀理也不理他们,径直和常小文进了宫门。
就在二人进宫之后不久,两道影子从顺贞门闪过,一道进了原府。原戈听到禀报,二人已经顺利混进宫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挥手让来人退下,拿了本书坐在厅中,静默不语。
另一道影子的目的地却是灵济宫。
灵济宫中,张越在接连丢了风里刀和顾少棠后,终于又得到了风里刀的行踪时,他的反应却和原戈如出一辙。不过他没有看书,他在喂雪哥儿。
张越拿了把小小的软毛刷子,仔细的替雪哥儿梳理着背上被风吹乱的羽毛,动作非常的轻柔。雪哥儿一边啄食碟中的糕点,一边任由张越替它理毛,还不时的眯起黑豆似的眼睛,简直是享受到了极点。
张越的态度很是安然,房中的另一人却并非如此。那也是一名男子,一颗光头锃亮锃亮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眉心直至右脸,倒并不显得突兀。正是西厂死里逃生的三档头继学勇。
继学勇的性格就像是他的长相一样,一看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果然,张越替雪哥儿梳理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
张越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三哥想问什么。我只问三哥,若是由三哥拿主意,三哥现在会怎么办?”
“那还用问么。”继学勇的声音透着急躁,“那个小贼和那群乱党一起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现在竟然还敢假冒督主,既然我们知道了他的下落,当然要把他抓回来,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张越道,“但是他现在人已经在宫里了,三哥是要进宫抓人么?”
进宫抓人肯定不行,西厂虽然势大,但还没到能肆无忌惮闯宫的地步。继学勇却大大咧咧的道,“那有什么,宫里的侍卫至少有一半是我们的人,让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必定手到擒来。而且,只要我们做的小心点,管保不会让清流的那帮人抓到把柄弹劾我们。”
“即便瞒住了外头,娘娘那边也是瞒不住的。”张越道。
“为什么要瞒娘娘,娘娘要知道那小贼竟然假扮督主蒙骗于她,第一个要杀他的肯定就是娘娘。”
张越淡淡一笑,“没错,娘娘最恨别人骗她,若知道这些天来她召见的督主都是假冒的,自然第一个就要杀了那个冒牌货,不过第二个要杀的恐怕就是你我了。”
“怎么会?”继学勇不解的摸了摸脑袋,“西厂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也一向信任西厂,怎么会要杀我们?”
张越摇头,“娘娘信任的不是西厂,而是督主。没有督主的西厂对娘娘来说一无是处。”
“那督主……”
“督主暂时回不来。”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那个小贼假冒督主在宫里胡作非为?他要是顶着督主的名义在娘娘面前乱说话怎么办?”继学勇急道。
“三哥莫急。”张越微微一笑,掏出一个细竹管,“督主虽然暂时回不来,不过督主送来了指示。”
继学勇一把夺过,“你不早说,督主说要怎么……咦,这是什么?”他旋开竹管的一头,里面却没有纸张之类的东西。微微一倾,倒出一些细碎的薄膜状的东西。
张越看继学勇瞪着那些东西看了半晌还是没有认出是什么,道,“是蝉翼。这就是督主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继学勇摸着脑袋,还是没有明白。
张越叹了口气,解释,“风里刀本来已经逃走,连顾少棠也不在我们手上,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远走高飞,反而还要冒着被我们发现行踪的危险,假扮成督主混进宫?”
继学勇瞪着眼睛道,“这我怎么知道?”
张越被他一句话噎住,悄悄的翻了个白眼。“这说明他们进宫肯定是有目的的。可是风里刀有什么理由非要进宫不可呢?”
他也不等继学勇继续发问,认命的细细解释起来。“风里刀被救走那一天,我带的人最后搜查到一处四合院。按照我们当时的情况来看,风里刀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个四合院里面,但是就在我们要进去搜的时候,原戈出现了。
“原戈称那里是他的住处,百般阻挠不让我们进去搜查,后来因为明知阁突然走水,我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搜查。现在想来风里刀当时很有可能是被原戈救走的。这样的话,一切就很明朗了——
“原戈救走了风里刀,同时在明知阁纵火,混乱中再救走了顾少棠。然后用顾少棠威胁风里刀,迫他进宫。”
继学勇插话问道,“让那小贼进宫对他有什么好处?”
“只是进宫当然没什么用,他应该是想逼风里刀帮他做一件事。”张越冷淡的一笑,“要是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件事应该是刺杀娘娘。”
“什么!”继学勇惊得一下跳起来就往外跑。
张越拦着他,“三哥要去哪里?”
继学勇瞪着他,“当然是去保护娘娘啊。”
张越摇头,“三哥急什么?三哥忘了督主的指示了么?”
“啊对!”继学勇叫道,“你还没说清楚督主要我们怎么做呢。督主那么厉害,是不是早就料到那群小贼的打算了?那督主是不是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张越拉着他坐下,“他们的这点雕虫小计自然瞒不过督主,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继学勇急问,“是什么?”
“等。”
“等?”
“对,就是等。”张越神色莫测的一笑。
天终于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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