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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血火同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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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不是雪,是火。

星沉月隐的纯黑天幕上,唯有一颗星子灿然生辉,光华可比明月。

它闪耀着,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终于在极致时骤然爆散,化作无数淡蓝色火焰如雪般落下!

雪干净,纯洁,可以掩埋世间一切肮脏丑恶,无论是多么不堪的景象,只要被雪覆盖,便只余纯粹的白。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些丑陋的黑暗的东西即便看不见了,却依旧存在,从不曾改变。

唯有火,才能燃尽一切!

数不清的火焰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个离合宫,甚至范围还在扩大!

劫火落下之处,无论是山石树木,还是亭台楼阁,就连离合宫内的那处水潭都被一一点燃。

离合宫瞬间化作一片火海,草木枯萎,山石崩塌,本就摇摇欲坠的云岭峰顶更是岌岌可危。

双星合一,劫火燃起,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花翳以灵力结出伞状屏障,才勉强将三人护住,但这也非长久之计,劫火不同于世间凡火,能够点燃一切,灵力也不例外。相反,花翳投入的灵力越多,劫火烧的就越旺!

他们此时的处境就像是站在在火塘底下举着干柴抵挡头顶的火焰,无异于饮鸩止渴。

“快阻止她!”花翳大喊,“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青木双手平举,指尖幻化出无数藤蔓飞绞向废墟中央的白衣女子,但那些藤蔓才刚探出便被降下的劫火焚毁,根本连女子的衣角也碰不到。

“不行,这些火焰太厉害了,我的藤爪根本无法接近她!”青木是草木之身,面对火焰原就十分吃亏,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火。

“可恶!她究竟是谁?竟然能调动阿雨的劫火!”

十五年前花翳将刚刚幻化出人形的阿雨带回影翳窟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少女身怀巨大灵力,后来和花翳一同设法将其封印,自然清楚劫火的威力。

但劫火原本就不是世间之火,传说那是天地初开时从创世神手中诞生的第一团火种,混沌因它而毁,六合由它而开,天地皆为其燃烧,何况凡间种种?

后来因其威力太大,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世间灾祸,神便将其封印于九天之上,轻易不敢动用。千万年来,世间但凡有一星半点劫火出现,无不是因天罚而降。阿雨能使用劫火,是因为她天命如此,但眼前之人如何竟也能调动这天地之威?

花翳闻言面色一动,心中凛然,却是转头看向祁玉的方向。只见术士同样结了灵力之障抵挡劫火,神情却并不惊讶,反而竟隐约还有一分……狂热?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花翳几乎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怒,“难道让她杀掉所有人就是你的目的?”

“目的?”祁玉只是报以冷笑,“那你们千里迢迢而来又是为了什么目的?难不成竟当真打算以一己之力插手宿命星轨!花翳,看来昆吾丘上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真是可惜了我一番好意。……你问我目的?很简单,我不过是想要十七年前被打乱的一切重新回到原位,弥补师父当年一时心软而犯下的错误罢了。”

术士说的平静,听在温南涧耳中却是痛心疾首,“弥补?你的弥补就是让她杀了这里的所有人,甚至把整个南疆变作一片死地?!你疯了!师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如果师父还活着看见你这样他该有多伤心……”

“如果师父还活着他也会同意我的做法。”祁玉冷声打断剑客的话,“双星合一,劫火天降,我只是在完成师父的遗命……你还不明白么,小南?这是师父兵解前最后的交代,如今只剩最后一步一切就都结束了。如果你还记得师父对你的好,就和我一切完成他老人家的遗命!让三十二年前就该终结的一切彻底结束!”

从天而降的劫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傅明夜周身灵力爆发即将攀至巅峰!

花翳喝道,“没时间废话了,她的灵力即将失控,现在劫火已经覆盖了整个离合宫上空,一旦她灵力失控,劫火全部降下,离合宫立刻就会被夷为平地,不但如此还会引发山崩和地动,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青木急问。

“为今之计,只有奋力一搏。”花翳沉吟一瞬,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对温南涧说道,“我替你们挡住劫火,你和青木想办法靠近她,必须在她的灵力失控前杀了她!快!时间不多了!”

温南涧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也顾不得祁玉了,心神一束,脚下步伐加紧,轻功瞬间施展到极致,空气中竟只留下了几道残影!

青木的速度比他更快,有花翳替他挡去了大半劫火以及祭血之阵发出的攻击,不过一个呼吸他已到了傅明夜身前。手臂粗细的青藤从青木双手飞快的延伸出来,瞬间缠绕住女子周身!

但傅明夜怡然不惧,漠然的眼神冷冷扫过身上的束缚,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些青藤上瞬间腾起无色火焰,眨眼间便变得焦黑,轻轻一挣化作齑粉。

青藤由青木灵力所化,原本便是他的一部分,遭此重创,青木当场口吐鲜血,眼神却是牢牢盯向女子身后——不知何时,温南涧已藏身在此,就等这一瞬的机会。

凌恒琼羽——浮屠老人传授的剑术中唯一一招绝不留情的必杀之术,亦是他所修习的剑术中唯一能媲美术法的一招。

练剑二十余载,他再未使出过比这更凌厉的一剑!

剑光闪动,天地失色。

这一剑原本无人能挡。

但却仍旧被挡住了。

挡下这一招的人,是祁玉。

一寸半宽的剑刃,光可鉴人,刺穿胸膛、肋骨,铁器割开血肉的声音原本在这杂声处处的夜色中难以察觉,这一刻却清晰可闻。

祁玉挡下这一招,用的不是剑术,不是法术。

是他自己。

傅明夜被青藤缠住的时间本就只有一瞬,祁玉挡下温南涧的必杀一剑,傅明夜早已反应过来,却是毫不犹豫反手一掌击在术师后背!

术师连遭重创,口中鲜血狂吐,洒了温南涧一脸一身。身体亦在女子力量推送下前冲,停在胸膛中的剑尖从后背直透而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温南涧才反应过来,慌忙撤手松开剑柄,扶住术师肩膀,几次张口,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话,“师兄!你……”

另一边的青木看见这一幕也是惊疑不定,但最惊讶的却莫过于好不容易跃上云岭,躲在废墟外围寻找机会的幻音。

怎么可能?……那个无心无情的人,就是有人为他丢了命也视若寻常,毫不动容,竟然会为了救另一个人牺牲自己?

怎么可能!

而且,她明明记得片刻前祁玉才说过不管傅明夜是生是死他都无所谓,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眼神,那绝不是谎话。何况,当时的情景祁玉根本没必要骗她!

可倘若祁玉那时说的是真话,眼前这幕却又如何解释?

除非……傅明夜有不能现在就死的理由!

她忽然想起祁玉话中的疑点,他说——“无论谁赢了,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可明明傅明夜才是祁玉千里迢迢寻找寒冰玉棺保存躯体,以生血炼制蛊蚕、费尽心血救活的人,比之后来登上云岭的陌生粉衣少女怎么会是一样的?对了,那个粉衣少女也是祁玉带回来的,她亲眼看着对方上了青野天梯,现在怎么不见了?就算是被傅明夜杀了,总该还有尸体!

一时间幻音心中念头纷繁复杂,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但花翳心中却是渐渐清明,她同样记起了荆棘台上听到的只言片语——

只有劫火彻底爆发,一切才能了结。

劫火是阿雨,或者说傅明夜与生俱来的力量,但这股力量过于强大,轻易便可杀死一个人,毁掉一座房子甚至制造一场灾难……尤其当这样强大的力量掌握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手上时。

于是浮屠设下封印,进行压制,却不想压制的越紧,经年累月之下反弹的就越严重。这就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滚滚大江,因为水量极大所以冲向下游后就会造成水患,治河的人不愿下游被毁,于是在大江两岸筑起厚堤高墙,将江水挡在墙内。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墙内的水越来越多,而堤坝也渐渐被侵蚀老化,终有一日将会垮塌。然后治河的人又错误的以为,只要‘河’不在了,下游的水患威胁自然也会消失,所以他就‘斩断’了这条河。

抽刀断水水更流。因为河道被堵,一部分‘水’便积洼在原来的地方,另一部分‘水’侧流而出汇集到一个水塘中。一开始因为‘水’量不多,所以并没发生什么危险,但随着‘水’量慢慢积蓄,终有一日就会溢出水塘,淹没大地。

这时候第二个治水之人出现了,不幸的是她的做法和第一个治河之人并无区别——禁锢、压制、封印……都只能奏一时之效。

想要真正的了结,必须先让‘河道’和‘水塘’中的‘水’流干,再将前两者彻底填平!

花翳看向祁玉,目光复杂仿佛无声的询问。术师脸色苍白,注意到花翳的目光,神色肃然而坚毅。

花翳脸色也渐渐沉下来,却不愿死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祁玉语气冰冷,带着讽意,“‘别的办法’我师父都试过了不是吗?”

花翳面色一僵,终于咬牙问道,“还有多久?”

祁玉看向居中的白衣女子,“要支持这么多劫火爆发,她的灵力消耗极快,至多还有半盏茶!”

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傅明夜的攻击片刻未停,祭血之阵光芒闪烁,地刺、风刃、飞舞的黄金锁链,各不相同的术法层出不穷,但最令几人应对不及的还是不断从天而降的白色火焰,稍触即伤。

温南涧弃剑抱着祁玉,闪躲起来更是不便。虽有花翳和青木代为抵挡,但终归难免漏网之鱼,几道地刺破土而出,温南涧带着祁玉腾空躲避,同时又有数团火焰当头落下,温南涧人在半空无法着力,青木距离稍远,花翳方才和祁玉说了几句话后便被黄金锁链缠住,二人竟是避无可避。

危急时刻,祁玉双手飞快结印,默念咒诀,险而又险地撑起灵力屏障将几朵劫火挡住。但温南涧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术师又咳出一口血,落在他白色的袍子上触目惊心。——他伤在心肺之间,原本就十分严重,现在那柄短剑还插在祁玉胸口晃荡,哪里还经得起继续使力。

“师兄!”

“我没事……”他说着竟推开温南涧自己站了起来,看向傅明夜的方向,目光一凝。继而双手相扣,结了一个狮子印,又是一口血正正吐在掌心,听不清的祝诵之词从术师唇边滑落。

花翳看他动作立刻反应过来,她已明白祁玉的打算——必须让阿雨、不,该说是傅明夜灵力彻底爆发后再将其斩杀,她与生俱来的劫火之力才能真正消散,否则只会如十七年前一样,出现第二个阿雨。

但此时也来不及向青木和温南涧解释了,当即低喝道,“帮祁玉!”

数不清的劫火从天而降,数道身影从四面扑向白衣女子,祭血之阵内各种术法纵横飞舞,流光四散。

傅明夜白色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千疮百孔的云岭之上灵力瞬间爆散!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整个云岭都在震动,地面裂开深深地缝隙,继而向四面垮散。已经完全毁坏的悲欢殿宫宇再一次坍塌,废墟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地坑,断壁横梁向着其中滚落,扬起厚厚的烟尘。

片刻后,烟尘终于散去。地坑中心祁玉的双手直直插入面前女子的心脏,但他看着女子的眼神却毫无得手的喜悦,反而满是惊愕和意外——

片刻前的一瞬,花翳、青木、温南涧和祁玉,四者同时发力,俱是毫无保留攻击女子要害。傅明夜灵力大盛,以一己之力挡住花翳青木和温南涧三人,却是再无余力应对术师的必杀一击!

千钧一发的时刻,幻音突然出现,拦在傅明夜身前替女子挡住了祁玉的攻击!

且不论幻音登上云岭之前已经受伤,只说祁玉拼尽全力的一击,又岂是轻易能挡住的?此刻幻音心脏受损,眼见着已是不活了,但濒死的女子看着祁玉愕然的眼神竟忽然狂笑起来,嘶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救了她……咳咳,又要杀她……可是,不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吐一口血,几句话说完脸色已是一片死灰,但即使如此她的眼中依旧有雪亮的光!

“去死吧!——”幻音嘶声喊出最后一句,身体猛的前倾,祁玉捏住她心脏的手当即穿胸而出,但同时幻音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术师胸口的剑柄推进对方血肉!

“师兄!”温南涧目眦欲裂,声嘶力竭。方才灵力爆散形成的巨大气浪将他掀翻在巨坑边沿,距离正中的祁玉只有丈许,但这平时看来微不足道的距离,如今却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神色疯狂的女子将致命的一击钉在祁玉胸膛。

当啷。

短剑透体而出,带着淋漓的血迹落在满地碎石间,发出清脆的回响。

狂风呼啸,烈火天降,在那片几乎震动天地的嘈杂中,剑落地的声音其实很轻很轻。

微不足道。

但温南涧的耳膜却几乎被这轻浅的声音震破。

祁玉缓缓倒下。

那个瞬间温南涧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血液冻结的声音。

第二次,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是第二次,他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在他面前倒下。

祁玉白色的衣袍仿佛慢动作一般扬起又落下,扯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堪堪在剑客的手指赶到前落进尘埃。于是剑客的手指只好僵在半空,仿佛失去生命的枯枝,明明上面什么也没有,却仍然不堪重负。

好像过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而这一瞬漫长的仿佛一生。

温南涧捡起了短剑。

剑上有血。

他听见术师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小南,不要让师父失望。”

剑客转身,花翳静静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青木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小子……”。温南涧置若罔闻。

劫火铺天盖地,失去了祁玉撑起的灵力屏障,劫火毫无阻碍地落在温南涧发梢衣角,毁灭的力量灼烧着他的血肉,但剑客依旧毫不所动。

他感觉到痛,但那痛却不是来自身体。那样剧烈的痛楚从心底漫涌而出,几乎要让人发狂!与之相比,灼烧的劫火甚至可以忽略。

必须要做些什么……他必须做些什么。

——杀了她为阿雨报仇!

——不要让师父失望。

温南涧握住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

方才大爆炸发生时,女子的灵力爆发已至顶峰,同时应对四人的攻击,即便有幻音替她挡掉了来自术师的致命一击,但女子本身也并非毫无损伤。再加上灵力耗竭后的虚弱,未能完全避开爆炸时的余波,此刻正半伏在瓦砾间喘息不定。

她的面纱早已不知掉在了何处,苍白姣好的脸上被飞溅的碎石划开好几道血痕,最严重的一处伤在右肩,皮肉翻卷着,深可见骨。但这一次,能修复伤口的蛊蚕并未再次出现,没有灵力和血食供养的情况下,蛊蚕也不过是一群普通的虫子。

女子身形狼狈,因为脱力连站都站不起来。强敌环饲,其中一个正手握利刃毫不掩饰杀意地逼近,而她全无反抗之力,形势对她来说可谓险恶到了极点。但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冰冷而平静。

她冷冷地看着剑客一步一步走来。

大概是感受到生人的血气,在温南涧走近女子一丈范围时,原本安静的蛊蚕们又纷纷骚动起来,仿佛闻到腥味的兽群。

察觉到体内蛊蚕的异动,女子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她能感受到它们,那些蛊蚕在她血管里翻腾,追逐血肉,兴奋不已。她知道只要能有足够的血食,它们就能治好她的伤,无论她伤的有多重,即使骨肉剥离,五脏皆无,只余一滩腐肉,她也能活下来。

何况,活下来的真的是她吗?

就像是一个木偶,因为虫蛀而损坏,缺手断脚,千疮百孔。于是为了修复这个木偶,人们给它换上新的手,新的脚,甚至新的身体,新的脑袋,就算木偶还叫着从前的名字,但它真的还是原来那一个吗?

连赝品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具七拼八凑的尸体。但悲哀的是,从她第一天被放进那具装满了蛊蚕的玉棺时,她就已经注定无法摆脱,不能生,也不能死,苟延残喘,毫无意义。

多么令人恶心。

她记得每一张脸,那些被蛊蚕‘吃’掉的人,恐惧的、惊慌的、茫然的、绝望的……每一张脸她都记得,因为每一张她都能在自己脸上找到影子。

除了一张。

那张叫做傅明夜的脸,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样子。

漫天劫火渐渐落尽,但整座云岭都已被点燃。火海中,温南涧走向傅明夜的脚步毫不动摇。

他伤的其实并不比傅明夜轻。

剑客的身上有多处被劫火灼烧着,每一次当那些淡色的火焰舔上他的皮肤,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反手挥剑,连同自己的血肉一同割下。当他终于来到女子身前时,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愤怒和杀意。

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恨一个人,心中的恨意那样强烈,让他感觉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

女子盯着剑客手中的短剑,冰冷的眼神竟有两分松动,甚至还有一丝疲惫。忽然开口道,“你是为了谁来杀我?那个小姑娘?还是祁玉?”她看着温南涧的眼睛,眼神中藏着隐约的期待,“或者……别的什么人?”

温南涧声音冰冷,“为了所有死在你手上的人!”手中短剑高高举起。

“呵……”傅明夜闻言一怔,竟忍不住笑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回答……”雪白的剑光飞快下落,穿透女子心脏,傅明夜伸手握住剑客握剑的手,轻声道,“那么,如你所愿……阿南。”

“你……”最后那个名字落下的瞬间,温南涧悚然一惊。

剑客惊讶的神情落在女子眼中,傅明夜唇边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抓着剑客的手,忽然很平静地问道,“我快要死了,对吗?”平静地就像只是在问今天天气好不好。

温南涧没有回答,但女子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着,“等我死了之后,你帮我把我的尸体烧掉,烧成灰,什么都不要留下来,可以吗?”

温南涧也看着她的眼睛,竟莫名地感觉到心悸,“你是谁?”为什么听到对方如此平静地谈论死亡,会让他莫名涌起强烈的不安?

傅明夜执着地追问,“可以吗?”

剑客鬼使神差一般点点头,“好。”

傅明夜露出一个笑容,不同于此前那些缥缈、冰冷、包含恶意的笑,女子此刻的笑容深达眼底,“果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这么心软……”

温南涧心中疑惑更深,“以前……我们以前见过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傅明夜没有回答,她的气息渐渐微弱,眼睛定定的看着剑客,轻声自语,“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害怕死,那个时候我一直跑一直跑,因为快要死而害怕的不得了……但我现在不怕了,能这样简单地死去真的很幸运呢……”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热量都在渐渐流失,就连心口出剑锋的寒意也慢慢变得模糊,和那时候一样的感觉,但又不完全相同……和鲜血一起涌出来的,还有不断蠕动翻滚着的蛊蚕,空气中弥漫着劫火的热力,淡金色的蚕身一旦脱离傅明夜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立刻便被劫火烧灼,化为灰烬。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吧……她体内已经一分灵力也不剩,连蛊虫都不余一只,就算祈玉活过来再给她设一个彼岸轮转术也救不回来了……

……何况……就连祈玉也死了……呵呵……这样也好……

温南涧感觉到女子的体温越来越低,害死明夜和师兄的仇人就要死了,他亲手为他们报了仇,可为什么自己心中的不安反而更加强烈?

“你……”温南涧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问的是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气泡从心底深处缓缓上浮,气泡里包裹着的就是他想要的答案。但他对此感到疑惑而恐惧,他想要伸手戳破那个气泡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可冥冥中他又确定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就在温南涧被那怪异的感觉笼罩时,手中的短剑忽然铮铮而鸣,一下子脱开剑客的手,穿过女子的心脏飞向半空。狰狞的伤口贯穿了傅明夜的胸膛,却并没有流多少血——她身上的血液已经随着蛊蚕流尽。

温南涧下意识想要去抓短剑,双手却被女子握住。濒死之人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剑客竟一时无法挣脱。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阿南。”她忽然问道,“……那么,以后也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她当初的样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女子苍白但光洁的脸忽然如冰雪般消融——蛊蚕的大量死亡终于使得这幅被过度修补的躯壳难以保持形状,而显露出其下的真相。

眉间的伤深可见骨,脖颈处被野兽撕裂的口子向外翻卷着,露出虬结的血管和败絮状的肌肉,胸膛间两道剑伤交叠在一起,森然可怖,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大大小小的伤口横亘其上,仿佛一个被剪碎的破布娃娃。

气泡悠悠浮起,啪的一声破碎。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当然,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十七年来难以摆脱,也不愿摆脱的梦魇。

他的明夜姐姐。

随着傅明夜最后一分生气消失,她握着温南涧的手也兀然滑落。但剑客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无力移动分毫。

半空中的短剑去势渐尽,终于在顶点处拐弯,咄的一声正正插在二人身侧一丛快要燃尽的火焰中。暗蓝色的火苗舔过剑身,斑驳的血污都被烧净,但半尺长的剑身却没有和其他事物一般被劫火点燃,反而在火焰中耀出闪目的光芒。

“不!————”温南涧看着火焰中的短剑,终于嘶吼出声。

劫火之下,历经数次灵力爆发扫荡的云岭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又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有些人来说,这三年发生的事波澜起伏,天翻地覆,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时光早已在回忆中凝定。

花翳和青木回到了影翳窟,再未踏出过无梦岭一步。于他们而言,和这个尘世的因缘已然了却,余下的只剩对长生的漫漫追索。幸运的是他们还有彼此,聊作同伴。

陆舟终归找到了苏天天,那日绫罗告诉陆舟的话不过是为了支开他的谎言,苏天天孤身进入南疆密林后很快便迷了路,根本连离合宫的边角都没有摸到。但也因此,侥幸逃过了一劫。

陆舟就没那么幸运了,云岭坍塌之时他正在离合宫内,他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不过好在他听了绫罗的话离开三大殿去找苏天天,所以才只是受到了波及。凭借一身还算不错的剑术和精妙的轻功,他总算是死里逃生。

苏天天虽然年少任性,胆大妄为,但偷跑迷路后在密林里乱转了数日也吃了不少苦头。再加上陆舟为了找她弄得浑身是伤,差一点丢了性命,少女总算是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因为自责大哭了一场。

之后碎雪峰苏氏自此避居北疆,再未踏足过中原半步。偶尔苏渊也会站在碎雪峰顶,极目远眺苍茫雪原,想着哪一天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尽头出现,返还。但三年过去了,温南涧终究再没有回过碎雪峰,江湖上也从未出现过他的消息。

而中原各大势力经此一役又是一场大洗牌,密云城包括城主章怀信在内无人生还,密云城由其独子继承,但实力大损已然一蹶不振。其他各大派伤亡不一,但终归实力都有所削弱。在此情形下,诸多中小势力趁势而起,要在中原武林的权利版图上分一杯羹。一时间又是风起云涌。

相形之下,南疆的形势就要平静许多,隐楼仍旧偏安一隅,一心一意钻研医道,拒绝参与任何江湖争斗。而神秘的离合宫早已从世人的眼中消失,原本极目远望富丽堂皇的十二殿现在不过是一片焦黑的废墟,方圆百里都被烧成灰烬。南疆的百姓原本便不大敢靠近,现在离合宫付之一炬,鸡犬不留,更是觉得这块地方不祥,越发的人迹罕至,荒草蔓生。

所以也极少有人知道,在废墟的尽头,有一座高不过百尺的土丘,是三年前云岭坍塌后形成的。土丘的另一侧有两间简陋的茅舍,茅舍旁种着一颗桃树,不过才一人来高。大概是这片土地被劫火灼烧过得缘故,难得能有植物生长,就连生命力极强的杂草也是枯黄萎靡的,但这株桃树却长得极好,叶绿花粉,生气勃勃。

树下一男子抱剑而坐,闭目沉睡,沉眠梦中。

微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洒下来,拂过男子怀中短剑,映出一道淡粉色的虚影。影中一个淡色剪影伸出指尖,轻轻划过剑刃,留下一道新月刻痕。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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