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承元仙台焚龟甲(1 / 1)
第二日我们便上路了,我觉得没有知会刘疏凌和云矜一声很是惭愧,但是这种时候,若是还跑回去知会一声,只会更加的麻烦,对谁来说都麻烦,而且慕容说他留过书信了,尽管不知是真是假。
其实我担心的是,刘疏凌本就讨厌我,如今我们同周翯一同上路,他定然认为是我这妖女把慕容拐跑的,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好过,尽管我知道我没办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但是能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周翯上路比起原先我们几人,排场怎么都要大上一些,共有三辆马车,两匹马拉一辆车,一架马车之中坐着周翯,另外两架马车是为我和慕容准备的,慕容虽说过不需要了,但是周翯还是坚持给慕容备了一架马车,理由是就算慕容不喜欢乘马车,还可以给慕容的鸟一个遮凉的地方,而方琰则不随我们一同走,随行的只有几个随从,周翯说方琰是密卫,平时是不明着跟在主子身边的,总在主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才出来,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坐了一段马车,我还是觉得不习惯,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跟着慕容一道,走在马车的最后面,慕容的鸟也不知道飞去哪了,慕容说无论它飞去哪,总会自己找回来的,我把这归结为默契。
或许是见我们两人都走在后面,周翯干脆也不乘马车了,跳下来随我们一起走,然而,事实是,走了还不出一里,周翯便已经累得非要爬回马车上才行。今日太阳出奇的大,若是以前,我定然也比周翯好到哪去,倒是慕容随意往头上顶了一个青竹斗笠,走得快意潇洒,还顺便也往我头上扣了一个斗笠,说是女孩子晒黑了就容易嫁不出去。
我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斗笠,他说昨晚上偷偷从周翯那里拿的,反正他乘马车,想来用不上这么多斗笠,然后我又开始琢磨了,他既然乘马车,那为什么又会有这么多的斗笠,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应该是周翯见一路上的百姓戴的斗笠是个新奇玩意儿,便缠着方琰要给编上几个,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斗笠。
慕容说,凭我的想象力,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半日过后,便到了苍角山脚下,其实苍角山离着我们留宿的城镇本就不大远,乘马车来实在是有些奢侈了,但就像慕容说的,既然人家执意要报恩,当然不能无视人家的一片心意。
到了山脚,马车自然就不能再上山了,这可就苦了周翯,一路上跟着我和慕容爬山,叫苦连连,虽然有随从跟着,但是堂堂一国的第五世子,若让随从给背着,叫人看了难免丢脸,所以周翯只得好生生的一步步随我们爬山。
我瞧他长得并不胖,按理说应该不会如此缺乏锻炼,然而他说,之所以他没那么胖是因为他的母后喜欢吃素,还喜欢带着他一起吃素,他母后常说多吃一只鸡,便晚入一年轮回,因此他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肉,所以怎么也胖不起来,但是运动什么的,他则不大感兴趣,就连这回玉尘天宗向全天下公示那一枚龟甲,他本来也是不想前来的,只是他的哥哥周平世子周煐对这东西感兴趣,因为人懒不想亲自来,便派了周翯前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听着周翯向我们倒着苦水,一边我还要思量我自己的事情,刘疏凌他们说瀛仙门是天镜宗更名而成,若是他们所说是真的,那么我此番来这里,必要打听瀛仙门的事情才行,但是,他们又说,瀛仙门行事,极度的神秘,许多的人去东海之上寻瀛仙门的踪迹,要么空手而回,要么直接连回都回不来了,想来这瀛仙门,神秘的程度已经是不逊于东海之上的蓬莱仙岛了。
我看了看旁边愁眉苦脸满头大汗的周翯,便提议在原地休息一下,慕容自然是随便,只顾着逗他的鸟去了,我提议休息,其实是想问问周翯,他可知道关于瀛仙门的事情,其实看他的样子,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他竟然说了句:“瀛仙门便是昨晚上救我们的那个仙人门派吧,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现在就看他所说的“多少”,究竟是有多少了。
他在路边寻了一块磨平的石头坐下,还未落座,两个随从忙垫了席子在上面,他一屁股坐了下去,撩了撩宽大的袖子,然后让我也过来一同坐着,我便也坐来他的身边,他比手画脚地说道:“瀛仙门是东海上的一个修仙门派,那里的人都是仙人,我的二哥周季前年还曾经去瀛仙门寻长生不老药,用以贡献给父君,所以在临行前了解了一些关于瀛仙门的事情。”
“长生不老药,可寻到没有?”我虽这样问,但是打心眼里清楚,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果真,他摇摇头:“什么都没寻到,就连影子都没见到,他说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本来我也相信,但是昨夜见了那两个飞在空中的仙人,我觉得,瀛仙门还是存在的……”
“你说你的二哥在临行前了解了一些关于瀛仙门的事情,可了解到了什么没有?”
“这得去问我二哥才知道了,不过……”他掐着下巴,寻思着:“不过嘛,他说瀛仙门以前好像是叫个什么宗来着,好像是修道的地方,以前那个什么宗,还出过一些有名气的方士,后来换了一个年轻的掌门之后,才更名为瀛仙门,而且行事什么的也隐秘了好多。”
他所说的,同刘疏凌所说的大致相同,看来,要寻天镜宗,还是要从瀛仙门下手才行。
这回轮到周翯问我了:“不知溟郁姑娘找那地方做什么?”
我低头,捡能说的说:“我的师尊让我去天镜宗拜师,说是要修身养性,平心静气。”
他摇摇头:“我觉得溟郁姑娘你挺平静的啊,怎么你的师尊还要你平心静气,那你的师尊现在在哪里?”
“我的师尊已经仙逝了。”
他露出一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后的惭愧神情来,直朝着我摆手:“真是对不住,溟郁姑娘,我不该问的。”
见了他之后,我才发现,慕容虽然不大喜欢同别人交往,却是很会说话的人。
休息过后,我们继续上路,慕容说承元宗的玉尘天宗专门为他们六道山上来的人准备了住处,让我随着他们一起住就好,不必另寻住处了,我开始觉得,这玉尘天宗名曰要向天下展示这龟甲,其实大概只是想找个机会,让天下的人都聚聚,一起来喝个酒,拉拉家常,连住处都安排得这般稳妥。
不过我还是谢绝了慕容的好意,原因是一个人住一处方便些,谁知慕容面露惊喜,说我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也不习惯同门中的弟子住在一起,我甚至觉得,他这般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当一个名门正派的大派弟子,倒是适合带着一柄剑,一壶酒去快意江湖。
承元宗与我想象之中有很大的不同,我想象的承元宗,大概有一些天下第一修道门派的派头,庄重的大门该是有弟子专门把守着,进去之后应该有百间房舍,而门中弟子皆是清心修道之人,而事实上,承元宗在山顶处的平地之上,山门不算宏伟,也无弟子把守,房舍皆是分散的,分八个院落,每个院落的弟子修习不同的玄术,而玉尘天宗则居住在这八个院落的中央,是谓一派掌门之尊。
承元宗没有我想象之中这般气派,但是钟灵毓秀之气还是有的,这里怎么都可算作一个灵气汇聚之地,适合凡人来修道,整个门派最大的一块场地,便是位于刚进山门不远处的承元台了,听说,再过几日便玉尘天宗便要展示那枚龟甲,地点便是在承元台。
慕容同我没有住在承元宗安排的住所,而是走到山腰处,寻了一家青竹小居住下,这些小店也是趁着此番盛会人多,乘机做点小本生意,而这青竹小居地处偏僻,也的确清净,我问慕容要不要先去承元宗同玉尘天宗打个招呼,慕容一边抚着凤尾鸟的毛,一边眼角一翘:“不必,那等杂事是大师兄的事情。”
这几日我也在想方设法打探瀛仙门的消息,但是所得说法皆与刘疏凌和周翯所说差不多,再得不到更多的消息,我也只有等着玉尘天宗展示这枚龟甲的那日,看看有没有瀛仙门的身影,比起我,慕容倒是逍遥自在,整日便寻一棵大树坐着,凤尾鸟常伴左右,我很是羡慕他同那只凤尾鸟的默契。
到了玉尘天宗展示龟甲的那日,我同慕容早早就到了,原因是慕容说去的晚了难免被挤在人群外,看得不是那么真切,尽管看这龟甲不是重点,但是既然来了,那便要好好瞧上一番,我觉得慕容在这个方面考虑得还是很周到的,我们天不亮就朝着承元台去了,果真到了那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我才在怀疑是不是来得实在太过早了一些,便看见云矜不知从哪里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形色仓促的少年。
云矜看见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溟郁姐姐,你这些天可是被慕容师兄给拐跑了,没有我的保护,你可受伤没有?”
我还来不及回答,跟在云矜身后的少年便抓抓头,问道:“云矜,这位是谁?”
云矜看看他,道:“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溟郁姐姐,你看,我就说她是个美人吧。”
尽管天色不明,我还是感到那少年微微红了脸,然后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点了点头,这回倒是轮到我脸红了,虽然我可以很自恋的承认自己的确长得很好看,但是却还是不大习惯被人当面夸。
云矜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说道:“便是这位溟郁姐姐当时被三个坏人围住,然后我以我的淬毒金针击退了那三个恶人,这才救了溟郁姐姐,而且一路上都是我在保护溟郁姐姐。”
那少年一下子神情爽朗了好多,面色看上去很是单纯:“原来如此,云矜真厉害。”
云矜得到了满足,脸上喜滋滋的:“溟郁姐姐,这位是我的师兄,道号嗣音……”她看了一眼嗣音,然后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虽然这位是师兄,但是武功道法其实跟我差不多啦。”
嗣音一脸傻乎乎的看着这边,寻思着云矜同我说些什么悄悄话,我觉得他定然是整个门派最有耐心同云矜周旋的。
说罢,云矜四处看了看,问道:“慕容师兄在哪?没有同溟郁姐姐在一起么?”
我抿抿嘴:“想必是去哪里同他的鸟玩儿了。”
嗣音睁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溟郁姑娘你同……慕容在一起?”
我点点头,不知他何以如此惊诧,这回就连云矜也不说话了。
“慕容在门派中不算是讨师尊喜欢的,同师兄弟也完全没有来往,算是整个六道山最难接近的人,能通慕容在一起相处两日以上,可见溟郁姑娘同慕容颇为投缘。”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刘疏凌,他身后还带着几个身穿青衣素袍的弟子,大概都是六道山的人。
云矜也连忙点点头:“慕容师兄相貌好看,六道山喜欢他的女弟子可多啦,但是就没人敢接近他,所以大师兄说得不错,溟郁姐姐同慕容师兄是颇为投缘的。”
我装作附和客气一下,然而实际上我觉得比起慕容,刘疏凌才要更为难处,这下慕容不知道去哪了,就我同六道山的弟子,还有刘疏凌在这里,心中生起一阵莫名的不舒服,幸好旁边还有一个云矜,但是许是她急切等着周显世子出面,太过于紧张,也不多说话,我便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尽量远离六道山的弟子。
日头东升之时,锦鸡打鸣,整个山门,早就围满了人,一睹热闹的有之,野心勃勃的有之,渴望借此攀关系的有之,可无论是慕容,还是瀛仙门,亦或是周翯,我都没有见到。
我一直在东张西望,尽管深知人群中我一个认识的也没有,直到有人登上了承元台,我的目光才同这里站着的所有人一样,投向了承元台。
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弟子,手执拂尘,踏上承元台,手中是一枚青色的龟甲。
人群开始躁动,纷纷往山门里面挤,而我早已看不见六道山的人位于何处。
“各位江湖中人,武林同道,我是承元宗大弟子净法,今日,奉师尊之命,展示这枚巽字龟甲!”他抬起龟甲,底下一片呼声,更加的拥挤,谁都想到前面去看个清楚,看看究竟是武功秘籍还是死而复生的秘法。
我此时却有些疑惑,为何不是玉尘天宗亲自出来展示这枚龟甲,而是要派一个弟子前来展示,我细细看他手中的那枚龟甲之上记载的内容,待我看清之后,顿时我的全身都像是被冰封起来一样。
“这龟甲之上所刻的,乃是一曲古老的音律乐谱,曾在几十年前,有一以音律闻名的小国殳国得到过这曲乐谱的完整曲谱,殳国灭国之后,记载完整乐谱的八枚龟甲散落于江湖之中,师尊偶然间得了其中的一枚,便是我手中这枚巽字乐谱,经师尊研究,这八枚龟甲之上记载的,并非一曲乐谱,而是百年前,魔界的一种毁天灭地魔族内功,修炼者,大多走火入魔,暴毙而死!这龟甲记载之物,乃是凶器!”
我怔住了,他所说的,确实当年我亲手弹奏的那曲“宫商月满”,这首曲子,让我名动天下,让殳国一夜之间成了废城,但是我尽力的回想,竟想不起这首曲子的一个音调来。
“今日师尊令我公示这枚龟甲,便是希望天下有识之士,若是拾得相似的龟甲,定然要将其焚毁,不得让此物遗祸世间!师尊言道,八枚龟甲若是汇聚齐全,则这灭世的魔功则会重现于天地之间,届时便是一场浩劫!”
底下顿时又像是炸开了锅,人群声吵吵嚷嚷,我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人群间动弹不得,直到慕容拍了拍我的后背。
“你在干什么?”他问。
我摇摇头,但是这显然掩饰不住我的心虚,若是慕容问起,我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今日,我便在天下人面前,以三昧真火,将这枚龟甲焚毁,以示承元宗捍卫天下,阻止祸事之心!为示公正,特请了瀛仙门掌门来监视焚毁这枚龟甲的过程!”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揪紧了。
一个人走上了承元台,但是并非那晚上我们所见到的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只见她缓缓踱步上台来,底下的人竟在这一时间全部静了下来。
“本门掌门人因事,今日不能前来,便让我前来承元台,观这龟甲的焚毁。”她开口不过寥寥数语,眼神中是一阵袭人而来的冷淡,同她身上那一身淡雅素净的浅绿色衣裳很是搭调。
我听见慕容在我的身边咂了咂嘴,但凡男人看见漂亮的姑娘,都是要有所表示的,但是慕容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对着我道:“这大会太过无聊,接下来无非就是那个小道士一把火烧了那龟甲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要不我们去走走。”
我有些不大想走,怕错过了这次机会,我打算等着那女子下台来的时候,便凑上去问问关于天镜宗的事情。
慕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却还是执意要拉我走:“难不成你要留在这里看那个瀛仙门的大美人?倒是不知道你也有看美女的心思。”
“我哪里是想看这个?”
“那就走吧。”他一阵蛮力拖我出了人群之中,丝毫不会怜香惜玉,我被他拖了老远,才听他道:“这里委实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去瞧瞧那瀛仙门掌门在搞什么名堂,若是你要拜师,直接找瀛仙门掌门,总好过找方才台上那个小丫头吧,光是档次都要高一些。”
“但是去哪里找瀛仙门掌门?”
他一副不负责任的模样,耸耸肩道:“我怎么知道,走着看喽!”
见我面色有些不悦,他连忙又说道:“你看今日,明明是那玉尘天宗主动发起的公示龟甲的盛会,玉尘天宗那老头又不亲自露面,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寻思着:“所以你的意思,便是要先去看看那玉尘天宗在搞什么鬼?”
他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事实上,我怀疑玉尘天宗那老头子练了龟甲之上记载的什么魔功,你看,这等好东西摆在面前,有谁不动心的?”
我知道龟甲上记载的的确是乐谱,不知道怎么又变成了魔功了,但是这么久远的事情,一说出来免不了要牵扯上很多东西,便不打算向慕容提起,准备先顺着他的意思,去看看玉尘天宗的情况。
我们一路鬼鬼祟祟来到了玉尘天宗的住处,这里不算隐蔽,所有的人全部去山门的承元台看热闹了,这里空无一人,玉尘天宗的居所门口处有一株高大的山海棠,因为这里灵气汇聚,我猜想这株山海棠是常年不败的,而山海棠下,已经站了一个人,他背对着我们,白衣飘然,黑色的长发如流云一般,仙气朗朗。
他转过身来,一半面具遮着脸,我的目光凝住了。
“是你?”我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