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常欢从一片迷蒙中缓缓苏醒过来，身上的疼痛如烈火一般，灼烧着他的每一寸体肤，他的头昏昏沉沉，如灌铅一般，口干舌燥，十指同时松松的握向手心，待他完全清醒时，才发觉自己平躺在一张竹榻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他侧身看向四周，他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内，他的面前，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木桌正对着一扇木门，木门半开半掩，有丝丝缕缕的光透过门缝溜进了屋子。
门吱呀一声的打开，迎着光，一名老叟一名小孩走了进来，看到常欢醒来，一老一少很是开心。
“年轻人，你醒啦？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昨晚你伤的很重啊。”老人说着，便让小孩去帮常欢端药。小孩欣然前往，很快回来，两只小手捧着一只土陶碗，碗中盛满了乌黑的药汁，小孩儿把药碗递到常欢面前，常欢微笑着谢过小孩儿，将药一饮而尽，药很苦，小孩儿看着常欢喝了这么苦的药，开心的将小嘴儿一挒，两只小手轻轻的拍在一起。
“哥哥好棒哦，这么苦的药，你都能喝下去。”
常欢笑:“呵呵，比药苦的事情很多，这种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常欢在断崖之下，被老人和小孩发现，常欢从断崖坠落时，先摔到了一棵大树上，再从树上落到地面，摔的不是很重，但失去了知觉。老人和小孩看到昏迷的常欢，就把他救下，带回了自己的家。老人名叫王大福，年过花甲，瘦瘦的，高高的，头发灰白而稀松，棕色的皮肤布满了千沟万壑，而两只眼睛，却囧囧有神，笑起来很慈祥，他是一名老樵夫，略通些医术。那个小孩，名叫王小九，大抵只与桌子一般高，圆圆的脸蛋像满月，大大的眼睛如杏仁儿，光着一颗小脑袋，头顶唯一的一绺头发垂到了额前，常欢来到了家中，小九比从前开心多了。小九想找常欢说话，可是爷爷说常欢有伤在身需要多休息，便离开了常欢的房间。常欢目送一老一少离开，重新躺下，一瞬间竟觉神伤，他坠落悬崖有人救，但那个人……想起他，常欢蓦然心痛了。无论再怎样努力，入侵的匈奴永远也杀不尽，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常欢一心期望的安宁，在战火烽烟中弥散无踪，世外桃源，也成为一个永恒不可能实现的梦幻。常欢想，如果他就这些战死沙场，他与他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了结了。
“阿斐，对不起。”想起曾经与他在一起的那个青年男子，常欢笑了，笑的无力，董斐何在，尘世无觅其踪，三年前，董斐就在常欢如今坠崖的地方，粉身碎骨……那一刻，常欢与董斐之间的恩恩怨怨，登时化作云烟，所有爱恨，都在那一刻归于尘埃……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上午，常欢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腿上的疼痛如刀削般，刻在他的骨髓里，动弹不得，而隔壁的房间，传来了一阵阵的劈柴声，接着，常欢听到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又有哗哗的流水声，他想，隔壁应该是厨房了，做饭的，应该就是王老伯和王小九，听到这些声音，常欢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的思绪流转到了多年以前，钱塘江畔，炊烟人家，小桥流水，青葱年华，常欢的爹娘，也是如此在江水边，运筹帷幄着柴米油盐，一天天，一年年，做了无数的美味佳肴，吃着爹娘的饭，常欢觉得很安心，他想再回到那年的时光。
厨房中的声响，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不多时，王老伯和小九便端着三碗米饭，几道菜肴和一盆汤来到了常欢的房间。
“阿欢哥哥，我们吃饭了。”小九笑嘻嘻的对常欢说道。
常欢起身，走了几步，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木桌前，小九正准备伸手去扶他，常欢对着小九笑道:“小九，谢谢你。”
今天的菜肴还很丰富，有一道红烧鲶鱼。
“阿欢啊，别客气，尽管吃。”老人说道。
“谢谢老伯。”常欢说道。
“阿欢哥哥怎么不谢谢我呢？今天做饭我也有帮忙哦。”小九说道。
“呵呵，也谢谢小九。”看着小九可爱的模样，常欢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三人在一片欢乐中动筷，常欢这顿饭吃的很开心，自从军打仗以来，他不知多久没有吃过一顿温馨的家常饭了。饭后，王老伯与常欢闲聊，小九去厨房洗碗刷筷，常欢坠崖时着一身铠甲，王老伯猜想他是从军之人，常欢自言己为军中将领，带兵攻打匈奴，却在与敌军将领对峙时遭遇偷袭，不慎跌落悬崖，幸得王老伯搭救，常欢说，今后定当报答王老伯的救命之恩，王老伯却说:“年轻人，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了，乱世烽烟燃不尽，只要能安然的活在这世上，就已经知足了。”
常欢说道:“老伯所言甚是，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只可惜有的人，已经不可能再生还了。”
常欢蓦然又想到了董斐，那个在三年前已经不在了的年轻男子，董斐是常欢今生最好的兄弟，三年前，是他亲眼看着董斐从悬崖上坠落，他却不能拉住他，每每想来，常欢总觉悔恨，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董斐也不会从悬崖坠落，当时，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松开董斐的手。
“老伯，我只愿有一天不再打仗，我便可以归隐田园，安然度此一生，从此风轻云淡。”常欢说道。
王老伯说道:“半生戎马，不过也只是为他人争天下，若想归隐，又有何难？云淡风轻处即是家，权看你有心还是无意。”
几年前，常欢也曾与董斐说过归隐。
“阿斐，如果让你抛弃富贵荣华，你可愿在桃花村赏一世桃花？”常欢如此问董斐。
董斐说道:“有何不愿，只是放弃这似锦繁华，真的有点不甘心。”
“阿斐，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功名利禄真的不算什么。”常欢说道。
“是吗。”董斐语气淡淡的，似不信，似不屑。
“是的，人间总有比功名利禄更珍贵的东西。”
“不错，有是有，可是你珍惜过么？”董斐反问。
“我有，可是有的人没有。”常欢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
“呵呵。”董斐只是干笑，不再说什么，一向伶牙俐齿的董斐，第一次被常欢问到，无言以对，彼时月光如一抹轻纱，柔美的铺在漆黑的地面，董斐踏着月光归去，一身落寞在月光中消融，那一瞬，常欢感觉他与董斐之间，比起从前来说，变得不同了。
后来，常欢和董斐平定边疆有功，双双做了将军，常年在塞外征战，两人肩并肩杀敌，依然配合的默契，杀敌甚众，正如很久之前的神算子所说，二人兄弟同心，定当其利断金。
梦里，狼烟染野，血流成河，悬崖边，常欢紧紧抓着董斐的手，叫他要坚持，千万不可放弃。
“阿斐，你再坚持一下，我拉你上来。”常欢冲着董斐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董斐望着常欢，说道:“你不必这样子，我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常欢急道:“阿斐，你不要这样说！我们是兄弟，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好兄弟。”
董斐眼眸中一瞬明光掠过，但刹那间又转为轻蔑:“哼，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是兄弟，你还有当我是兄弟。”
董斐话音刚落，常欢匍匐在地的身躯便向前倾了两寸，如果他没办法将董斐拉上来，那么两人便会一起坠落悬崖。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董斐掏出腰间的匕首，朝常欢的手背一划，常欢吃痛，本能的松开了手，而董斐却直直的向崖底坠落……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是兄弟。这是董斐留给常欢最后的话，常欢呼唤着董斐，可董斐的影子，渐渐变的模糊不清了。
“阿斐！”常欢从梦中惊醒，梦里的一切，都曾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常欢额头因惊吓而流淌着丝丝冷汗，稍缓过来时，常欢才发觉刚才看见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然而他手背上的那个刀痕，却告诫着他，他的噩梦真真实实的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