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纠缠(1 / 1)
黑夜的河流,逆鳞的波影,我们一直在为谁奔跑,在巨浪的生活里,在唯独没有爱过自己的那么多年里,糜生浮云、空如消逝。我们又何时才为自己而跑,什么才是生命的速度。姹紫嫣红的春光固然赏心悦目,却也抵不过四季流转,该开幕时总会开幕,该散场终要散场。我们面如清风,不动声色地,在心里举行着谁也看不见的惊涛骇浪的仪式。
红淀剧场,厅殿阁楼、峥嵘轩峻。一束追光、一波柔曲,舞台中央的唐小绤翩跹袅娜,她燃烧在《半梦》中,只为悲伤附以更跳脱的宏大的温柔。
今天是第三警备区文艺演出队的年底汇报演出,乌慈云,这位德高望重文工团‘佘太君’带着唐小绤来看歌舞剧,实则赶鸭子上架,让她临时参与了一个角色。
老太太活了快一辈子的人,人老了,心可不糊涂。生日宴上,几个年轻人桌上一来二去的几句话,她已将本就不复杂的人物关系理的清清楚楚。更何况当年唐小绤来她家养伤,她也是略知一二原因。这些天,唐小绤太过平静,太过正常。面对战友的死、面对曾经的风情月债,她如过眼云烟。人越表现的云淡风轻时,实则是最刻骨铭心之刻。就像沉默的美德里,常常隐蔽着很大的无能。而唐小绤的笑,也只是穿在保护色下坚强的悲哀。
她想给唐小绤找一个释放的通道,在舞蹈里全情投入,全情投入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
唐小绤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站上舞台,多久没全情投入?她只记得曾经有个梦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舞一生喜爱的故事。可现实却让她拍出大情大义,义和死都不容辞,最麻烦又最简单;最激烈又最庸常。而就如一颗恒星,那个梦,很远,却一直存在。
一分钟的过度,上场前10分钟的练习,不是这个角色多轻佻,只是早已熟烂于心,毕竟当年为了这支舞,她用了五年光阴,差一点点,却迟到了八年。
八年前。
悉尼的天气诡异的如同伏地魔手中的魔杖,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变成了一块大黑幕,闪电划空、雷声凌厉,狂风暴雨瞬间席卷而来。
麦考瑞街上,一辆载满花季少女的大巴车,正瓢泼地往歌剧院的方向驶去。唐小绤趴在大巴的车窗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风景。天留着泪,她的心却在微笑。因为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她第一次做领舞的日子。
只是,这是有人躺在路中央吗?
她回头,相交的那条道上,确实睡着一个人!
“停车!”唐小绤急声尖叫。
未等众人回神,唐小绤已跳出停下的车、跃过两道间的花坛便向那人跑去。
一辆飞驰的跑车已迅雷之势迎面向倒地人驶来!她已来不及拖开他,挡到他面前,张开双臂用力地挥舞,含着雨水大声喊着‘stop’。
轮胎青烟腾起,在地上拖下两道长痕,摩擦声响于耳畔,车终于在她脚下停了下来,一位满脸怒气的金发男从车窗探出头: “Shit, what are you doing!”唐小绤连连道歉,磅礴大雨冲的她快睁不开眼,她回头,用她那蹩脚的英文对着躺在地上的男生说:“ Hey!Hurry up,leave!”
男生躺在雨幕中,对着阴深深的天空自言自语:“The bad weather。”
一辆一辆的车在他们面前驶过,她不停挥舞着手臂,胆战心惊又心急如焚,可她英文真的太糟糕了:“每一块乌云都镶着金边,所以,遭遇才会特别明显。也许明天是好天气,或者不是,很生气。但明天会来,都值得高兴,不是吗?”她知道他可能根本听不懂,“你遇到什么不开心事了吗?可我今天很开心,我待会要在悉尼歌剧院完成我人生第一场领舞,悉尼歌剧院耶,世界的艺术殿堂呀!我将我的快乐分你一半,你去看我演出啊。你起来,和我一起去?!”
唐小绤终于等到大巴车倒了回来,她对着一车的妆容少女说:“快快,将他拉起来。”三五成群的女孩立刻跳下了车,可等她们跃过花栏,他已起身离去。
唐小绤坐回车里,趴在车窗上,只能隐隐约约望见远处那萧条的背影。她心生怜惜,不知怎样的遭遇,才会让他如此落寞。慌乱中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就如一场倾盆大雨,落在一起,又各自离去。
悉尼歌剧院的后台,叶团特别生气地看着一排湿漉漉的女孩:“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让你们回去睡个午觉,你们如今是掉梦魇里了吗?!三个小时后就演出了,不知道今天是代表国家在这里演出吗?”
骄傲的‘战袍’已淋成一件雨衣,精致的妆容已被雨水洗涤干净。一早的万事俱备,却被一个莫名的意外打的粉碎。
来不及最后联排,脱掉湿衣,抓紧熨烫,补妆变为重新再来……忙碌烦乱、紧张焦灼。
糟糕,唐小绤发现她的裙角破了好长一个口子,可能跃花栏的时候割到了。
“酒店还有一套,我现在回去拿。”管服装的阿霞立刻汇报。
“你回去,那这一堆湿衣服怎么办,她们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再一套!”叶团说。
“我自己回去拿。”唐小绤从补妆台站了起来。
“不用了。”叶团看向一边整装待发的露露,“换你上。”
这种大型的演出,必有备选主角,防止出现意外,而露露就是她的替补女一。唐小绤没什么怨言,她知道,是她浪费了机会,她也知道,叶团必须谨慎,不容再有分毫差池。
可是明白不代表不失落,她站在台角,静静地感受这支舞从开场到谢幕。她知道没机会了,一旦失去,就再没机会了。
如今,这一分钟,就足够弥补她的遗憾。
其实小小的角色,太轻,很没分量。但在某个人眼里,就如预告片轻巧又狠辣。
空中走廊,珠帘绣幕后,有一双眼睛,苍凉浮生地看着她。
他有些伤心,有些难过。他欠了她一支舞,他永远还不了了,有人帮他做了。她借他的快乐,他想用一生还,可她却不需要。
他起身,落寞地离开了。
唐小绤走下后台,心里没有当年的那些悸动,却多了点点惆怅。她刚好像见到葛覃风了,可是太黑暗,只不过一个人影在黑幕里一闪而过。
看完演出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刚出电梯,就见葛覃风靠在她家门口。微醺醺的、颓颓的,就看着头顶那半明半暗的灯柱,半晌他缓缓摇头看向她,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某种困境而走投无路。
唐小绤有些黯然:“你……”
“开门。”他声音生疏的冷静。
他见她不动,夺过她手中的钥匙,开了门,就将她拉了进来。下一秒,他就低头来吻她,这次,她侧开了。
“葛覃风,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微吗,别再纠缠了。”已下的决心,绝不会再改变。
他淡然的收回身子,出了奇的冷静:“既然都演不下去,那就来算算我们之间的债。”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借条:““一百万,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完。”
那时候,葛覃风给她支票的时候,她写下了这个借据,说钱一定会还,但也许要慢慢还。葛覃风也没阻拦,那就慢慢还,用一辈子来慢慢还。后来,她父亲的病反反复复,别说攒钱还他,大大小小吃穿用度,葛覃风可又是帮了不少忙。对于钱这反面,唐小绤是理亏的。
“唐小绤,你不爱我,你就觉得我必须爱你吗?五年前,你玩弄了我的感情,如今我既然在感情上报复不了你,那我们就算的清楚一点。”
唐小绤怔怔地看向他,停滞了三秒。立马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又拿出了一张卡,全塞给了葛覃风:“一张卡里有1万,一张卡里有9万,这是我现在所有的积蓄,都给你,剩下的……”
“唐警官,五年,你才还了我十万?你在逗我吗?那你要将这100万还清,我是不是还得等五十年?”
唐小绤眼神渐渐暗淡,肩膀微微地塌下去了:“你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
他又打断了她,脸色阴寒了起来:“你是打算向高利贷借,还是打算走你的刈大检察官借?借了,你又打算怎么还?就凭你那点工资?”他将两张卡一甩手全扔在了地上,“我不要你还钱,我要钱债肉偿,我要当嫖客!”
唐小绤愕然看向他,脸色蓦地发白。
“你以前不就这样,用肉体在报答我,难道不是吗?”
唐小绤心有一丝抽痛,若无声息。
葛覃风轻佻嘴角笑了笑:“以前的那些,算你这五年的利息。为了我们尽快不拖不欠,你当是做一场噩梦也好,当你找到赚钱的捷径也好,你都给我一并受着!”
说着,就他将她拽到床前,往床上一扔。唐小绤冷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葛覃风却没让起身,一下跨坐在她身上,又要将她推倒。
“葛覃风!”唐小绤微怒地瞪向他。
“怎么,价格没说好是吧,两万一次。”他将她摁倒,压在身下。她别开他的唇,望着厉色的墙壁,冷凝地说,“让开!”似最后的警告。
他钳制她的双手,往头顶一箍,就埋头吻向她脖颈。
她抬脚踢他,他就双腿死死箍住她。头还埋在她脖颈,愤愤说:“五万!你他妈不亏!”
唐小绤隐忍着怒气终于爆发了,这次使了全力,用武警的那一套,可还是没办法挣脱他,葛覃风也像发了疯似的,任她踢、踹、打,就是不松手,被推开了,又再次压回来。你来我往的拉扯,原本宽大的空间一下逼仄起来,激烈的有些心魂欲裂。
“十万!”他满脸涨红地瞪着她。
“不可能!”唐小绤已经怒到极点,“我最后一次……”
他突然俯身紧紧抱住她,“……我要时间。”好小好小的声音,小到似乎这只是一种幻听。而他整个人似乎都倏倏发抖,像处在极地冰雪里一样冷得抖个不停。
唐小绤僵滞了,沉默了。
而葛覃风的唇蓦地狠狠地压了下来,重而狠地在她柔软的唇上吸吮撕咬。吻的那么狠,几乎是噬咬着,不留余地,恨不能将她拆吞下腹,吮得她舌尖发麻。
他没有闭眼,黑白分明的眸色中糅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眉峰都高高隆起,仿佛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就那么直直望到她眼里去,像是要分辨她有没有一丝一毫感同身受。
唐小绤眼中有淡淡的泪要溢出来了,只觉得心一阵酸、一阵疼。她,错了?
他仿佛铁了心,带着决然,蛮狠地扯着她的衣衫,单薄的衣物怎么经得住如此的揪扯呢,不过数下,早已经凌乱地被他扔在地板上----如同她与他之间的爱恨嗔痴,怎么也逃不过宿命的沉沦。
天未亮,他已起身。就如承诺的一样,只是睡她、别无他恋。
拉开门的那刻,他停了脚步,并未回头,只冷冷地对身后的人说:“记住,我是债主,你欠我债,我高兴什么时候来收债,就什么时候来收债,你不能拒绝。在你没还完债前,你没权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更没权利和别人上床!”
门关上,心却漏了好大一个洞。
人虽然能够做他所想做的,但不能要他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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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悉尼的午后。
天空,有点糟糕。雨,急骤狂猛,像拖了缰的野马。而他的心情,就如这天气一般,晴天霹雳。不就是鼓膜穿孔以后绝不可能再冲浪,不就是走在雨里,都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那又怎么样,就像大哥电话里那句轻佻的话一样,不能冲浪就不冲浪,不能冒雨就打伞。是啊,多简单,多不足轻重,又不是聋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就像十年前,父母刚去世,他被扔在了这陌生的城市一样,他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如今,没了理想又能怎么样?!
他张开双臂躺在了雨幕中,他突然特好奇,少听一边声音的世界是不是就不用被一些话伤到,就像人们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样?
一辆飞驰的跑车带着激情的速度向他冲来,雨幕里,这般惊心动魄,就像他翱驰在波澜壮阔的海洋中一样,令人迷恋。
只是,不知从哪就冒出一个弱不经风的女生,挡在他面前,阻碍了他‘欣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