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1 / 1)
金朱先生面色惨白,浑身的血迹早已凝固,变成了黑紫色的血块凝在发须和衣服上,双眸紧闭,因痛苦而皱起的眉目间,居然带了点安宁。
宁致远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就算是死,金朱先生也要死在易知焱的住的地方!
易叶秋真的没想到金朱先生的尸身会在这里吗?如果想到了,为何还要漫山遍野地四处寻呢?
宁致远有点不敢想。
他盯着金朱先生呢面容苍老的脸,看了良久,缓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你这下算是满意了?一段情,逼疯了三个人,何苦呢?”
昏暗的小屋内,宁致远只觉得背后凉气飕飕,还带了些淡淡的茶香。
那青鸟在金朱先生的手边蹦来蹦去,拼命地啄着一个地方,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宁致远,似乎是在求助。
宁致远当然注意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移开了金朱先生已经冰凉的手,顺着青鸟的指示摸了摸,摸到了一块凸起,犹豫着抠了抠,然后又按了两下。
顿时一阵地动山摇,宁致远一个不稳,险些摔在了地上,慌忙扶住床柱,眼睁睁地看着床后面的那堵石墙带着灰尘和石子儿缓缓移开,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石梯露了出来。
宁致远呆住了,那青鸟对着宁致远叫了两声,接着便飞了进去。
宁致远犹豫了一下,打着手电筒,赶紧跟了过去。
石梯一圈一圈地向下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周围是岩石,摸上去还有些水。越往里走,越感觉到阴暗潮湿,宁致远觉得这里像极了以前自己游玩过的钟乳石洞,周围的岩石奇形怪状不说,还能听到远处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正想着,突然脚下一滑,宁致远没能扶住,直接翻着身滚下了楼梯,疼得宁致远斜着嘴巴,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撑着自己爬起来,又捡起旁边的手电筒,宁致远借着灯光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石梯通往的,正是一个巨大柱形洞,高高耸立,不知通向哪里。而四处的岩石壁上则刻满了字,在宁致远电筒的灯光下,散发着亮晶晶的光芒。
宁致远呆住了,打着手电筒一个个对着那些字照过去,试图分辨出来,有些字极其潦草难认,有些字宁致远虽然能认出,但上面内容却与内力练功有关,想必是些武功秘籍。只有最下方的一处,有一行规规矩矩的小楷字,上面写着:“执子之手”
那“手”字只刻了一半,刻痕极轻,想必是因为些事故没能刻完。
宁致远盯着那行字,只觉得那字迹格外眼熟。
宁致远还在发着愣,忽听见青鸟又一声啼叫,宁致远打着电筒寻去,只见那青鸟站在一块岩石上,正焦急地拍着翅膀。
宁致远走进,探头看了看,只见岩石的缝隙处藏了一个格外精致的小匣,宁致远将其够出,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迹,打开来看,只见里面藏着一个薄薄的小册,上书“万花藏宝卷”!
宁致远一愣,联想到刚才袭击自己那人的话,宁致远突然明白了这里陷入战火的原因。
他有点慌,充满疑问地看向青鸟,那青鸟却睁着眼睛看向他,眼睛里满是信任和亲密。
“我以为来这里的是春晓,没想到居然是宁兄。”
熟悉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宁致远吓得手一抖,手中的匣子险些掉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易叶秋正举着火把,沿着石梯缓缓走下来。
宁致远只觉得易叶秋的脸色很是难看,警惕地向后退了退,有点不知所措。
他既然来到这里,就说明他也看见了金朱先生的尸体。
宁致远感觉到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易叶秋看着宁致远,嘴角带着客气的笑,但眼神和声音俱无暖意:“那青羽是我大哥饲养的鸟儿,这些年一直和春晓比较亲近,所以我以为它会把春晓带来,却不曾想到居然带来了你。”
宁致远看了看停留在自己肩上的那只青鸟,心下暗想:如果不是当初那颗亮晶晶的纽扣,如今站在这里是不是就不是他,而是易春晓?
易叶秋举着火把走过宁致远身边,就当宁致远不存在似的,看都不看宁致远一眼,缓缓蹲下身来,颇具眷恋地摸了摸那四个字。
“对不起,大哥,我终究没能完成你的嘱托……”
宁致远这才注意到易叶秋那身后逐渐扩大的血迹。
他想过去扶,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哥,我对不住你,你那日被归一教的歹人陷害不幸重伤,我将你藏于此地,却没能替你及时寻来解药,害得你连这四个字都没能刻完。”
宁致远一愣,就这样呆立在了一边。
“我对不住你,大哥,我没能替你守护好易笔堂,变成了如今这破败模样。我对不住你,没能照顾好金朱先生,散尽了易笔堂的全部钱财,也没能将他从走火入魔的境界中救出。”易叶秋喃喃地念着,蜷缩在那块岩石边,像极了一个寻求温暖的小孩,“大哥,你尽管罚我吧……”
“但是大哥,最起码我们还在一起,你,先生,我。”
“还似那时一般,是啊,还似那是一般。你和先生恩爱两不疑,我即使只能看,便也知足了。”
易叶秋抽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突然耷拉下了头颅,歪倒在那块岩石旁,嘴角还挂着微笑。
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宁致远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上方突然传来打闹的声音,华仗剑带着剑,身后跟着易春晓急匆匆地冲了下来,看见此景不禁一愣。
“哥哥!”易春晓泪流满面,哭喊着就要扑上去。
华仗剑却一把拦住了他,冷冷道:“春晓,你二哥为了私情弃这么多人于不顾,不值得你这样伤心!”
宁致远有些呆愣,看着华仗剑面色冰冷地走近,伸手:“将《万花卷》与我。”
“ 你若有缘,必会再回此处,如果真到那时,请务必不要让仗剑拿走了万花卷,仗剑年龄尚轻,还无法担此重任。”
突然想到了那日易知焱的嘱托,宁致远下意识地抱紧了匣子,向后退了退,咬紧了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华仗剑冷笑:“怎么?那是我易笔堂的东西,为何不肯还?”
宁致远无法说这是易知焱的意思,想必说了华仗剑也不会信,只能固执地摇了摇头。
“莫不是你和魔教的人私通了,要背弃我师门?”华仗剑顿时两眼冒火,抽出腰间的剑就向宁致远砍去。
宁致远条件反射地向一边躲闪,但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从小习武的华仗剑,一个躲闪不及,他的衣服便被华仗剑的剑撕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小腹间溢出,宁致远抱着匣子倒在了地上。
易春晓吓白了脸,抱着华仗剑尖声叫道:“仗剑哥哥,莫要冲动!”
华仗剑正要说些什么,宁致远掏了掏怀中,摸出一串银铃,轻轻地摇了摇。
清脆铃音响遍整个岩洞,宁致远只听得一声巨响,脑门顶上落下了尘土和石块,刺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岩洞,他眯起眼,只见阿南带着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头发披散,衣袖翻飞,姿态轻盈,让宁致远想到了武侠小说中描写过的大侠,大概就是这般的气势。
阿南不敢有半分犹豫,跳下来就一把抱起宁致远,替他挡住了落下来的泥土和石子,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小腹上的伤口,抽着气道:“呆子,怎的伤的这样严重?”
宁致远苦笑,已经没有了答话的力气。
华仗剑护着易春晓,微微一怔,立刻开口道:“还说你没有和魔教的人私通?如今铁证如山,宁致远,没想到你是这般卑鄙无耻的小人!”
那红衣女子笑意吟吟地走上前来,抿着嘴道:“这位兄弟,此言差矣……”
华仗剑一把打断了红衣女子:“闭嘴!你们归一教解开了天仑山上的封印,惹得江湖大乱,人心惶惶不算,还杀了易大哥和金朱先生,如今又收买了这个天外人,要夺我《万花卷》妄图荼毒天下百姓!令人发指!”
阿南抱着宁致远起身,面无表情道:“天仑山上的封印是我解的不假,可你们易笔堂的事情,我归一教从未有任何干预!”
“呸!当初我也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你!没想到你竟然丧失天良,为魔教卖命!”华仗剑声音洪厚,宁致远被烝的耳膜生疼,“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没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吗!”
阿南脸色变了变,颇感好笑地道:“本座,归一教教主,陆南离,做事一向坦荡!”
此言一出,华仗剑和易春晓都愣住了,只有那红衣女子依旧笑着,面不改色:“这位小兄弟,真真是错怪我们教主了,虽然我们的确想要那本万花卷,可教主愿意在你们那儿做个小杂役,也只是看在那位小兄弟的面子上罢了。”
华仗剑一怔,登时咬牙切齿:“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大魔头!我今天便要拿你性命,替武林除去一大祸患!”
说话间,华仗剑拿起剑便向陆南离冲去,红衣女子当即出手,红绸从手间飞出,拦下了剑锋,缠了三道,接着向后一拉,剑的方向立刻偏了,当真是以柔克刚之术!
眼看剑要脱手,华仗剑重新握紧了剑,从腰间抽出那日宁致远赠与的瑞士军刀,“嘶啦”一声划开红绸,紧接着就带着剑气重新对向陆南离。
陆南离不紧不慢地抱着宁致远躲开,但宁致远却吓了一跳,怀中的匣子掉落在地,匣子内的《万花藏宝卷》也掉在了地上。众人脸色大变,华仗剑也顾不得上陆南离,掉头就去抢,红衣女子也飞扑过去,两人同时握住书卷,向后一扯,只听见一声闷响,那薄薄的书册顿时变成了两半。
两个争书的人都愣住了,还是红衣女子率先反应过来,再次挥袖,红绸对着华仗剑的手便飞出,眼看华仗剑躲闪不及就要将书夺下,一直躲在一边的易春晓吹响了一声长笛,那青鸟从一旁飞过来,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霎时间红光四起,那青鸟便在火中化成了一只羽翼丰满的凤凰!
红衣女子一愣,红绸缠到了凤凰的脚爪上,凤凰却看也不看红衣女子,只拍了拍翅膀,便轻易地挣脱开来红绸,带着易春晓和华仗剑直飞而上,冲出了这天枢阁,飞向浩瀚蓝天。
红衣女子是彻底看愣了,倒是陆南离抱着宁致远一脸淡定:“鬼女,几日不见,功夫又退步了。”
红衣女子撅了撅嘴,不满道:“教主您是不知道!那华仗剑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宝贝,居然那般锋利小巧!竟能轻易地断了我的红绸!”
“那东西想必也不是如今的手艺吧。”陆南离苦笑着看了看怀中的宁致远,“你快过来看看他的伤势。”
红衣女子这才极不情愿地靠过来,掰开宁致远捂着伤口的手,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浸湿了衣衫的血,随手扯下一段红绸,一边为宁致远包扎一边道:“教主放心,并无大碍,这种小伤,不出七日,我定叫它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南离这才放了心,将宁致远又抱得紧了些,快步向洞外走去。
宁致远只觉得精疲力尽,伤口的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眯着眼睛,自上而下的看着陆南离的下巴,好半晌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南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陆南离。”
“我……”
“呆子。”陆南离轻轻地咬着宁致远的耳垂,低低地说道,“你还是唤我阿南就好。”
宁致远点了点头,把脑袋埋在陆南离的肩窝中,只觉得困倦不已,上下眼皮打起架来,迷迷糊糊地只想睡过去。
“阿南。”
宁致远喃喃地念完这两个字,接着便倒头睡了过去。
(卷一·初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