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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远吃着饭,不想理会阿南,但阿南的目光太过直白,让人无视都难,只好咽下面团,垂着眼睛道:“看什么?”
“看你吃的这样香甜,我倒饱了。”阿南笑眯眯地道。
这是在讽刺自己吃相不好吗?
宁致远便收敛了些,他掰着面团,别扭道:“你吃。”
阿南笑眯眯地端过粥碗,喝了两口,又重新道:“你字什么?”
“啊?什么?”宁致远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
“怎么?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都有字的。”阿南盯着宁致远,脸上依旧是挂着笑。
宁致远微微一顿:“我没有字,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哥。”
阿南挑眉:“哦?那你是哪户人家的公子?令尊令堂可也是江湖人士?”
宁致远不知该如何回答。
“吃饭不好吗?”宁致远叹气,“非纠结这个干什么?”
“不做什么。”阿南依旧笑着,面如桃花,“我只是好奇罢了,究竟是哪家的公子送进易笔堂,既不习武也也不做杂役,过的这般轻松快乐。”
宁致远嘴角抽了抽:不习武就轻松快乐了?老兄你真没有人生追求。
阿南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我思来想去,能让易笔堂破例的也就只有这金朱府的面子,可你却与金朱府没有半分干系。”
对啊,我连金朱府的路都找不到,哪里能有关系。
“听闻这金老先生好龙阳,专挑些年轻俊美的小厮豢养于别院。”阿南说着瞥着宁致远,“莫非你……”
“啊?”宁致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阿南的意思,一下羞红了脸,“你哪里来的这些想法!”
“可是我实在猜不透你的来历。”阿南啜了一口茶,好奇地盯着宁致远,“你究竟是什么人?”
宁致远本来就又累又饿,一顿早饭也被阿南搅得吃的不安生,顿时有点气短,气血上涌,冷笑着,话语不自觉地就蹦了出来:“问我什么人?我倒要问你什么人?一身好武艺还被捉去当奴隶卖,任打任骂不还口。我好心好意地救了你,撕你卖身契,给你自由,你死皮赖脸地缠着上来就算了,我只当你想讨口饭吃,便不管你让你跟着,你倒好,给我瞎指路,一路上没个正形都酸了,还总是摆出一副警惕地模样从昨天起拼命套我话,又问我家籍,又问我出身,生怕被我骗了似的。这会子还说我可疑,我真想问问你,咱俩,到底谁更可疑?”
一番话就这样不带停顿地说了出来,不太爱说话的宁致远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再加上有些气血上头,宁致远只觉得口干舌燥,便端起碗闷了一口稀粥下肚,微微地喘着气,脸还有些发红。
大概是没想到沉默的宁致远会突然蹦出这么多话来,阿南颇感惊讶地盯着他。
宁致远奉行的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能少管闲事就少管闲事”的原则,但这并不意味着宁致远不会说,激动起来,他在言语上的功力不必常人逊色多少。
“既如此,怎不问我?”阿南笑着道。
“不想。”宁致远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你再可疑,可是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对你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
阿南摸着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笑:“你对我没兴趣,无所谓,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啊。”
宁致远气急:“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别人说话!”
“我听你说了。”阿南赶紧装委屈,“无非就是不关心我吗。”
“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不关心我。”宁致远咬牙切齿道,“你非要知道那么多干嘛!”
“诶,此言差矣。”阿南摇摇脑袋,“你不关心我,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是我关不关心你,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你瞧,是不是这个理?”
宁致远噎住,愤恨地又灌了大半碗粥下去。
喝完,宁致远抹了抹嘴,板着脸:“我不是富贵人家的弟子,我的父母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我没练过武,也没练过别的什么,至于为什么会在易笔堂,不过是一些因缘巧合的事情,无可奉告。”
阿南看着宁致远一口气说完这洗话,递过去一块手帕:“诶,擦擦嘴,一口气说这些话也不累得慌。”
宁致远扭头,不去接那块手帕,心里想:你耍谁呢!
阿南笑得更开心了,他自顾自地掰过宁致远的下巴,给他蹭了蹭嘴巴。
就在两人僵着的时候,昨天那小童抱着个包裹推门进来了:“昨晚休息得可好?”
宁致远正要说话,阿南抢先一步道:“多谢昨日先生收留,今日我们二人便要回去了,正准备去给先生道别。”
小童抿嘴一笑:“先生昨日受了点风寒,还在歇息着呢。他知道你们二人今早要早起赶路,便托我把东西带给你们。”
小童把包裹交给宁致远:“先生说这东西务必亲自送到堂主手中,不得有任何差池。”
宁致远点点头,接过包裹:“明白了。”
小童一勾手,行了个礼:“近日不太太平,这归途虽算不上凶险,但还请两位多多留心。”
阿南谢过小童,小童又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宁致远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东西,叫小童带来的包裹护在身前,淡淡道:“走吧。”
阿南盯着宁致远看:“我说,这包裹里装的什么,你就不好奇?”
宁致远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不好奇。”
阿南“哼”了一声,继续道:“那老头昨天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怎么今日就感了伤寒?你不奇怪?”
宁致远看阿南还不走,就自顾自地向前走了。
阿南追过去:“你不奇怪?”
“不奇怪。”
“你知道吗,这金朱府上的老爷曾经为了练功走火入魔过,听说从此便有样东西不能碰,别说不能碰,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你想不想知道是哪样东西?”
“不想。”
“那老头一生未娶,也从来不用丫鬟,身边跟着伺候的全是十多岁的小厮,全部都在行加冠礼的时候赶出去,但只有一人一直伺候到出师,你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
“你猜猜。”
“不想猜。”
“……”阿南叹了口气,“你可知道……”
“不知道。”
“你方向走错了。”阿南指着另一条道,“我们来时走的是这条路。”
宁致远愣了愣,抱着包裹掉过头,走上了阿南指的那条道。
两人行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万竹山下,宁致远正想随便找条路上山去,阿南却一把拉过宁致远:“你可知道正确上山的路?”
宁致远眨了眨眼:“啊?”
什么?上山的路还有正不正确一说?
“你这连上下山的路都不知。”阿南叹了口气,捂住脸,“这万竹山上机关遍布,你究竟是怎么平安下山的?”
“我这……”
宁致远还在呆愣间,忽听头上一阵脆响,抬头看去,一只青鸟在宁致远的脑袋上盘旋了两圈,接着稳稳地落在了宁致远的肩头,用尖喙亲昵地戳了戳宁致远的耳垂,一副撒娇的模样。
宁致远伸出手指去,给那青鸟随意地叨着:“谢谢你,你来接我了?”
青鸟拍了拍翅膀,停在宁致远前面的一棵树上,叫了一声,盯着宁致远看,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是信任和欢喜。
宁致远笑了:“走吧,它给我们指路。”
阿南方才一直盯着宁致远和那只鸟的互动,幽幽叹了一句:“你对人这样冷淡,对个畜牲倒是这么上心。”
“谁是畜牲了?”宁致远皱着眉头,不喜欢这个词,“它帮我,还是畜牲?”
阿南觉得好笑:“不是畜牲,那是什么?”
宁致远想也没想:“自然是朋友。”
那青鸟就跟听懂了似的,拍了拍翅膀,又叫了一声,算是应和。
宁致远笑了:“你看,它也同意。”
阿南哪里理解的了宁致远这种情怀,只是微微地叹着气:“只是帮你指个路,这畜牲就成了朋友,我昨儿那般照顾你,你还这样对我,真是好狠的心。”
宁致远两眼一翻:你对我哪样了?你昨个笑话了我一路呆子我都没说什么,这会子还怪我好狠的心?
宁致远扭头,懒得和阿南争辩,跟着青鸟上了山。
阿南跟着,英俊的脸庞一直耷拉着,一副真的受伤了的模样。
宁致远看都没看阿南一眼:他才懒得抚慰别人受伤的弱小心灵呢,更何况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伤。
走了大半会儿,就要到山上的时候,突然上方传来响动,阿南一惊,将宁致远护在身后,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前方突然冒冒失失地窜出一个人来,对着宁致远喊道:“宁师弟!你可算回来了!”
宁致远吓了一跳,这才看清了来人是华仗剑,华仗剑依旧是那副懒懒的模样,衣服上头发上还粘着草叶,想必又是到哪里躲师父责罚去了。
“东西送到了吗?”华仗剑拉着宁致远的胳膊左摇右晃的,“堂主刚才四处寻我,要骂我偷懒,你也真是,这么短的路程怎么了走了两天?”
宁致远头一低:“对不起,我这就去回了堂主。”
“唉,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咦,这位是什么人?”华仗剑这才注意到了阿南。
阿南面不改色地将应对金朱府那位先生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你行啊!宁师弟!”华仗剑“啪啪”地拍着宁致远的肩膀,“平日看你以为你是个书呆子,没想到也有这样英勇神武的一面。”
“……”宁致远被华仗剑拍的生疼,又不好明说。
“诶,你叫阿南,是吧?”华仗剑挺着胸对着阿南道,“我带你去见张叔,给你安排个后厨杂役做做罢,正好小六子昨儿个还跟我抱怨没人手,你去了他们肯定高兴得很。”
阿南张了张嘴,看了宁致远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你赶紧去跟堂主复命去吧。”华仗剑推了宁致远一把,“去晚了,堂主怕是又要寻我去骂了。”
宁致远点点头,赶紧往浣笔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