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七章 追逐（1 / 1）
孙淮林紧紧盯着钉在自己面前的弩/箭，额上微微渗出冷汗。他屏住呼吸，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感受周遭气息的变化。
是江湖寻仇？
还是杀人灭口？
他不知道。但是他感受到，这伙人似乎有意留自己一命，也不动寨里的兄弟，并非是要赶尽杀绝。
那他们是要来干什么呢？
孙淮林正琢磨不出头绪，一阵劲风便从后方直冲而来，他一偏头躲开，与提枪而来的秦云泽战到一处。孙淮林毕竟混迹江湖多年，刚刚被裴言的突然发难和云泽他们的默契配合搞得措手不及，这会儿定神再战，刀法招招杀手，竟让秦云泽渐渐落入下风。
“你们来杀老子，就应该知道老子的刀，不见血不回鞘！”孙淮林凭借丧荣丹的威力，以内力灌注于刀上，让人难以招架，秦云泽一边横枪抵挡，一边渐渐往后院的林中后撤。
“你强抢民女，杀人掠货，人人得而诛之！”秦云泽的话并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刺激得孙淮林怒火更加高涨，一脚猛踢秦云泽的腹部，将其踹倒在地。如今孙淮林内力大增，秦云泽中其一脚内息已乱，侧身吐了一口血又猛咳了几声。
“哈哈哈！这等武功竟还妄想要你爷爷我首级！”孙淮林得意忘形，举刀便砍，却又忽然定了下来。
抬头嗅了嗅，孙淮林闻到了一股香气。牡丹和幽兰调和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同时还参杂着淡淡的药草香，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这种味道，不应该出现在荒郊野外。
孙淮林心生警惕，放弃云泽连忙急退。果见裴言与兰玉洇一左一右一掠而过，直指刚才他所站的位置。裴言扑了空，却并未急于再攻，而是蹲下查看秦云泽的伤势，倒是兰玉洇回身单脚落地后便运力一蹬，直冲孙淮林而去。
兰玉洇手执双剑，利用灵活的轻功，上下翻飞将孙淮林绕得直眼晕。但是孙淮林的刀法也并非庸辈，竟抓住兰玉洇的破绽横刀便砍，即便玉洇以最快的速度架住，力量却始终不及，依然被击退了数步。兰玉洇的奋战，似乎激发了孙淮林的力量——他很想征服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虽穿着粗布麻衫却难掩美艳的女人。
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便是如此。他只顾追着兰玉洇，却从未想过为何唐门的人从刚刚开始便再没出现。
孙淮林一刀得胜便气势大增，兰玉洇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只得边挡边退，直至树林的更深处的一小块空地上。若是平时的孙淮林面对这安静得诡异的地方一定会百般警惕，但如今他面对略显狼狈的兰玉洇越战越勇，再加上丧荣丹的药力，理智早已所剩无几。
而易遥和林冽在等的，便是此刻。
兰玉洇将孙淮林引到此地，便一脚蹬在树干上，一手抓住易遥射出的子母爪，几个借力便稳稳落在了较高一点的树杈上。孙淮林正想利用轻功攀上树，却发现周围渐渐散出幽蓝色的毒雾。他心下一惊，连忙闭气凝神想要后撤，四周却又传来了破空之声。不似刚刚秦云泽如狼似虎的猛攻，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应该是蝙蝠——一群带来黑暗与恐怖的蝙蝠。
四周连弩数箭齐发，一支擦过孙淮林耳侧的弩/箭沾着点点血色，惊得他霎时手忙脚乱，但最终也凭借深厚的武功一一避开。他用轻功借力蹬着四周的树木想盘旋着往上走——只要来到最高点，就可俯视全局，将来敌一举除去。
这是一个绝对正确的决策。
然而，秦云泽等的便是此时！
在孙淮林即将来到最高点的时候，秦云泽便已在高处树枝上先一步跃起，在空中与绝对的压制位置，刺出一枪。孙淮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刚刚他明明已经被自己踢成重伤，怎么可能再站起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迅速，防备松懈的孙淮林在空中来不及变换姿态，只得眼睁睁地瞪着那枪头刺穿自己的右侧肩胛骨，任秦云泽催动内力，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半空，摔回了地面。
“呃……哈哈，还真他娘的是后生可畏啊……知道单打独斗不能赢了老子，便引我到此处，群起而攻……”孙淮林想挣扎着起来却无用，面对翩然落下的五人，只得苦笑一声，“呵，看来他们为了灭口还真是下了大手笔。”
“不敢，还是兰姑娘的好计谋，否则我们可想不到什么能活捉你的法子。”兰玉洇瞥了林冽一眼，对他这般拍马屁的行为表示警惕……当然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受用。
“哈哈，你们受雇于他，早晚……也会沦落到我这样的下场……呃！”易遥想到之前中蛊而亡的常万山，连忙上前封了他的哑穴，转头说道：“裴小哥，我们先带他回去，你解了他的蛊虫我等再问。”
裴言点点头蹲下，刚想伸手架起孙淮林，却听远处“咻”的一声……
“躲开——！！”
裴言下意识的抬头，迎面就被林冽扔过来的千机弩砸了一个跟头。刚想骂娘却瞥见刚刚自己的位置上，多了一个泛着蓝光的银镖。那银镖的镖穗不似江湖中的正红色……
而是可以吞没一切的——黑色。
“这、这是……”裴言毕竟涉世未深，被突然飞来的暗器惊得目瞪口呆，倒是林冽，迅速以子母爪带回千机弩，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林中不见踪影。易遥见状，连忙让裴言他们带着孙淮林迅速离开，自己则纵身一跃，顷刻间也淹没在幽深的树林中。
兰玉洇蹲下从怀中掏出手帕，将银镖包好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见身旁的秦云泽面色凝重地盯着手里的银镖，便歪头问道：“你说这是哪个江湖门派？”
“看镖身的刻字……应是陌华。”
“陌华？听起来好像是挺耳熟。”
秦云泽握紧了拳头，抬头望向易遥消失的方向。
“何止是耳熟……我恨不得将他们都千刀万剐……”
兰玉洇瞥了一眼他攥着的手，伸手掐住他的手腕，突如其来的温热让秦云泽浑身一僵，刚刚燃起的怒火也瞬间熄灭了几分。兰玉洇仿佛没看到云泽脸上的尴尬，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攥这么近干嘛？放松我给你把脉。”
“呃，那个，刚才裴小哥帮我看过了……”见秦云泽想把手抽出来，兰玉洇气得眉目一立，凶道：“啧，让你放就放，再多废话以后就别跟我说话了！”云泽听闻只好耷拉着脑袋放开手，任她拉着也不敢多话。在他看来，还是能跟兰姑娘继续说话更重要。
兰玉洇见他被自己凶得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像那会儿秀坊院子里的大狗被主人拿走食物一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咳咳，应该没有大碍了。你也是，说好了做戏，你装作打不过就得了，还真生生逼出一口血啊？”兰玉洇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让孙淮林放松警惕，但当真的看到他衣襟上斑斑血迹时，她恨不得直接杀了孙淮林。
“我没事，谢谢兰姑娘。”秦云泽微微偏头，望着兰玉洇认真的侧脸有些犹豫道：“兰姑娘……我、我想请你，去、去天……”
“秦大哥！你们快跟上啊！”不远处裴言的声音，打断了秦云泽的话。忽视脸上的窘迫，他慌忙站起来要走，却被兰玉洇反手拉住。
“你为什么要请我去天策？”兰玉洇面无表情的问道。
“因、因为……兰姑娘聪颖过人，又懂计谋，我、我天策府若得姑娘这样的人才，对外征战一、一定会百战百胜！”秦云泽紧张得有些结巴。
“呵，就因为这个？”秦云泽不明白兰玉洇的双眼为何忽然出现了怒火。
“秦云泽，你听好了。”兰玉洇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人拉到自己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不到三寸的距离，女子淡淡的发香让秦云泽有些恍惚，但耳边传来的却是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现在就是把我捧上天，我也断不会入天策府半步。让我去天策府只有一个法子……”兰玉洇抬眼看着秦云泽，嘴角上扬笑的温柔，只是弯弯的月牙眼中却没有笑意。
“你，敢娶我吗？”
林冽凭借在唐门多年的训练，在对方出手的瞬间便判断出了其位置，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他有信心给对方致命一击，然后那人将会在半柱香之内，告诉他，他想知道的，当年的一切。
至少在一刻钟前他还是这样想的。
林冽的步伐开始变得迟缓，他的额上微微渗出了冷汗，他从未如此紧张。
越是接近真相，越会变得紧张。
但是林冽知道，自己已经不仅仅是紧张，而是开始慌乱。他提起真气，全力追赶，可那人却始终跟自己保持着距离，而且用位置和速度的变化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他追不上。
懊恼和不甘的情绪正在侵蚀着林冽，他奋力向那人射出一排排铁蒺藜，都被那人不慌不忙躲开——这场追逐战，是林冽落了下风。但是就在他想射出最后的袖箭时，前方那人却停了下来。
“阁下何必如此穷追不舍？”
这人一身黑色的紧身劲装，脸上带着半边黑银相间的面具。这面具向一轮弯月，遮挡住双眼和右半边脸，林冽在黑暗里只看得到那暴露在外的一道狰狞的刀疤。这人虽然样子可怖，声音却略带沧桑，低沉而有磁性。
“呵，倒不知陌华为何要杀这种无名小卒灭口？”林冽暗自调息内力，平复情绪。
“贪得无厌，总是会自取灭亡。”
林冽立刻抬起千机弩，瞄准黑衣人，无情地说道：“谁是组织者？说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哈哈！”刺耳的嘲笑传来，“全尸？你以为凭你的武功，就能伤我分毫吗？”
“呵，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冽话音刚落便一个闪身来到了右侧的树后，一边飞速向黑衣人移动，一边抬起千机弩对着黑衣人连射三发穿心弩。只是那人仿佛早已预料到林冽的行动，躲开所有的弩/箭攻击，一跃来到了林冽的斜后方，抬手便射出了五枚银镖。林冽闻声急忙后跳也堪堪躲开，却不料再抬头竟见那黑衣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眼前！
“浮光掠影……你竟知晓我唐门无魔无相的内功！你到底是谁？！”这招隐身伪装，乃是唐门的绝技——对手竟有可能是自己的同门，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林冽的呼吸开始变得稍显急促，但他仍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让对手觉察。
四周静谧无声，林冽绷紧所有的神经在感受黑衣人的存在，他一刻也不敢松懈——在战场上，一旦松懈就是在给自己立起一座坟墓。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斜上方的树上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声音里有遗憾，有无奈。林冽立即变换姿势对着声音的来源举起武器，回答道：“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
“……”
“你们杀了我最亲的人……”声音控制不住的轻颤。
“三刀。”额上显露的青筋彰显了他的愤怒。
“我要，还你们陌华……每一个人三刀！！！”
林冽情绪的崩溃时黑衣人没想到的，他翻下高树避开林冽掷出的化血镖，却不想林冽竟然舍弃了自己擅长的远攻武器千机弩，反而猛冲而至毫不留情地挥刀而上——他竟选择了短刀近战！
一刀又一刀，林冽趁着黑衣人愣神的功夫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此时的他已不想留活口去审去问，他只想在这个人身上刺下数个血洞以泄愤。
“阿冽，多年不见……你怎还是如此莽撞……”
黑衣人抓住林冽握着短刀的手腕，刀风击碎了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以及，林冽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温暖的微笑。
“你……”
短刀落地。林冽的喘息变得急促，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刚才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此时却有什么透明的液体流了下来。
什么陌华，什么仇恨……此时的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浮现的，只有那个儿时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一条又一条竹林小道的哥哥；长大跟自己一起练功一起挨罚的同伴；濒死时仍为让自己隐蔽而一声不吭的搭档。
“……钟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