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 誓言（1 / 1）
仿若平淡无奇的询问，林冽却紧紧盯着易遥的双眼，仰视的角度、让人濒临绝望的压迫感，易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有没有做过，弑师之事？”催促般地话语，使周围的气氛凝结。
“没有。”迎上林冽的目光，易遥镇定了下来，或许她心存坦荡，或许……比起其他人，眼前的男人更值得自己相信。
“你不是想知道我想要的武器吗？”易遥感受到冰冷的千机弩牢牢顶在心口，她不退反进，步履沉稳。
一步。
“其一，是唐门的惊羽暗杀之道。”
两步。
“其二，是唐门通天彻地的消息。”
三步。
“其三，是唐门不惩私刑的规矩。”
只三步，林冽便缓缓将千机弩从易遥的心口处拿开——这女子真是聪慧，三句话，够让他了解一切了。
“好一个复仇的武器，你的想法的确令人惊叹。杨晓。”
易遥微愣，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熟悉又陌生。正发愣的时候，林冽将手中的千机弩轻轻抛给杨晓，微笑道：“这是送给你的，今天刚做的，本来想你女孩子家会觉得沉，不过我听说天策的将士动辄以二十余斤的枪练兵布阵，这点重量想来你也不在话下。”
“林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抚摸着崭新的千机弩，看着再次翘着腿，躺倒在草席上的林冽，易遥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哈，一开始不是怀疑，只是好奇。你我当日在林中对战之时，你虽然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套路，但是却选择了以攻为守的战略，连我都对杨姑娘的胆气甘败下风。这样拼命的打法，也许唯有天策府中人才会如此。”
“……这招本是我师父教我的……”
“至于你师父一家被灭门之事，我也是早有耳闻。”
易遥不说话了，应该说是不知说什么好。既然有所耳闻，那么怀疑她为避祸而逃入唐门也是应该的。
“还有……”林冽说着换了个腿翘着，闭上眼睛略带笑意道：“易遥，‘杨晓’去掉偏旁就是你的名字，下次换名字可别这么草率了啊~”
易遥看他一副略显得意的姿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这名字好猜，只是终究还是不忍舍弃属于“杨晓”的一些东西吧。
“谢谢。”
林冽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易遥背着手拿着竹节离开，就像拿着一杆枪，而她的背也挺得如枪一般笔直。今日无月，只是有人却比月色醉人。
“天策府的……一个个，都是这么倔。”
复又闭上眼睛，放下翘着的腿。
“不论以后如何，希望我能活着，看到你大仇得报的一天。”
翌日。
“易遥姐姐~快起来啦！我们院进贼了！”一大早青铃就抱着她的猫熊来晃易遥的床，咯吱咯吱的声音成功的将易遥从睡梦中拉出来，在听清青铃吵人的内容时，易遥一下子蹦了起来。
“贼？在哪？快带我去！”
易遥披上斗篷就跟青铃跑了出去，到了屋外廊上的角落里。青铃一指，十分委屈地说：
“姐姐你看，我攒着用来做机关的竹子都散开了，还少了好多！”
易遥揉了揉眼睛……不好，这不是我昨天抽竹杆的时候弄乱的吗！不过我记得当时就这么多啊……
易遥微微偏头看了看故作勤劳扫院子的林冽，正好收到对方的眼神示意——别跟青铃说是我拿去做暗器了！
低头又看了看委屈堆了一张小脸的青铃，易遥无奈地扶额，看来以后的日子是不会安宁了。
等易遥哄好了青铃，林冽赶紧走上前来，双手抱拳笑的谄媚，“师妹好功夫，以后哄她就靠你了！”
易遥瞥了他一眼，只得头疼的问：“林师兄你都多大了，还跟一个小姑娘抢材料……”
“为兄芳龄十八~唉，我这不是忙着做给你的千机弩，忘记去收材料了吗……”今天的林冽显得心情格外好。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
林冽爽朗一笑，轻轻推着易遥往石桌上走，“来来，吃完饭就跟我出去，今天是本月新弟子入门仪式，还要去领战衣”转头又冲着南屋喊：“青铃，出来吃饭！”
青铃无精打采的走了出来，坐在了石凳上，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脸上显得更加无精打采了。
同一时间，桌上的易遥看着面前颜色黑得略微诡异的食物，不知如何下手。
“林师兄……你做的这是什么菜啊？”
“墨拌鸡蛋……”还没等林冽回答，青铃就迅速接话，不难听出语气中那深深的厌恶，易遥听后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不得不赞赏青铃形容的入味。
“没有墨好吗？”林冽尴尬地争辩，随即又连忙给易遥夹了两筷子，“师妹，我这菜虽然品相差了些，不过味道还不错，快尝尝。”
易遥不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将诡异的炒蛋放到了嘴里，嚼啊嚼啊，此时易遥满脑子都是在考虑味道好奇特，该不该咽下去……
“怎么样？”林冽略显紧张的问。
“嗯……”易遥一边嚼一边笑，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但是就是不说话。林冽内心十分高兴，终于有人和他的品味相同了，兴奋的他连忙跑去厨房给大家盛饭。
等林冽走后，易遥终于默默的把菜吐在青铃递过来的纸上，包起来扔掉。
“咳，青铃，你跟林师兄住了多少年……”
“唔，大概三年多了……”
“三年都是这种炒鸡蛋？委屈你了。”
“嗯……以前是另一个师兄做饭，这一年才换成他。”
“那这里之前还住着一个人？”
“是啊，不过凌哥哥后来离开了，不知道现在在哪。”
“这样啊……”易遥思索片刻，忽然拍案而起，对青铃说：“青铃，不管以前怎么样，你正长身体，不能再吃这种奇怪的东西了。”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一点都不想咽下去这种诡异的食物，下定决心后易遥让青铃把菜全部倒掉，然后毅然决然走进了厨房。
“林师兄，我来做吧。”看着推门进来的易遥，林冽有些不明所以。易遥悄悄看了一眼锅里的一看就没熟透的饭，指了指桌上的空盘道：“吃完了。”
林冽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已经感动的快哭出来——毕竟有人认同他的做菜水平目前整个唐门都没有第二个。以至于激动的完全任由易遥夺走铲子，开始生火。
不到半个时辰，看着桌上金黄的炒蛋、香菇肉粥和酥软的煎馒头，青铃过去一年来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希望，尽管是饭桌上的。林冽本想嘲讽一下青铃狼吞虎咽满嘴油的样子，结果吃完第一口就变成和青铃一样的状态，让易遥误以为是在和两只饿狼共度早餐。
“师妹，你这手艺老凌都没法跟你比！”林冽吃饱后，满足的伸了伸上身，对易遥竖起大拇指。
“老凌？”
“哈……一个朋友而已……我帮你收拾。”觉察得出来，林冽在逃避什么，但是易遥并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他一起前往入门仪式的场地。
离开这个词有很多种含义，青铃尚小，不懂其中深意。郑峰的死叫做离开，她易遥退出天策也叫离开，林冽或许只是为了搪塞青铃，也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位朋友倒是是怎样意义上的离开。不知其本源，又何须再问。
天策府内。
秦云泽将铠甲仔仔细细的擦拭，然后认真一件一件套在身上，头发梳了好几次才梳好，又被其他几个兄弟拽着半走半跑地带到了前厅门前——李承恩和朱剑秋已经站在主位上方等着他们了。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是各大门派新人入派的仪式，唐门、万花如此，连天策也不例外。厅外已经站了数十个新兵了，最小的云泽刚过十四，最大的江湖侠士则已近不惑，有男有女，性格也自然各有特色。但是相同的是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红色的长袍和银辉盔甲，背上都背着一杆长/枪，那是每一个天策将士的标志。
秦云泽送走妹妹后，就正式加入了天策军。秦老爷子问他为什么如此着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开怀地笑道：
“因为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路，我也不想落在后头啊。”
独具特点的回话，真是一如既往阳光乐观得让人烦躁。
不过直到穿上这身沉重的盔甲，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所担负的重量。理想、信仰、亲情、友情，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这一身的铠甲和手中的银枪上。背负着这些看似是种负担，实际上，这才是护得自己周全的最大力量。
“我天策府将士素有‘东都之狼’的称号，以□□之利刃守我大唐河山，天策枪法之精妙亦是天下闻名。枪者，本为杀戮之器也，然我天策将士向来训练有素，兵法有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我天策内功亦是可攻可守，他日你若杀得上杀场，当会领会其中深意。”
看的是面前的唐门掌门唐傲天，但元帅当年的话句句响彻在耳边。易遥已经换上了唐门的战衣，不同于天策的银甲，紧身轻便的服装，处处藏有飞翎暗器，若是再带上面具，别人远远看着大概都犹如修罗。
“本门首重维护家族声望，爱恨分明。若有相欺本门者，当全力出手，生死以决。但暗器威力发于顷刻之间，寻常人极为难以躲闪，故不可随意施展，仗之偷袭击杀无辜之人。你们可愿遵守唐门规条，踏上一条明暗一线的暗器之路么？”
别人都已单膝跪下，林冽站在外侧，眯着眼睛看易遥心不在焉的神游。踢起一枚小石子，正中易遥的胳膊，力量不大却足以让她恍然惊醒。她感激地看了林冽一眼，也缓缓跪地，将攥在手中几近变形的银色面具轻轻覆于脸上，挡住了心，也挡住了感情。
“弟子愿在本门各位前辈面前立下重誓，一入唐门，当捍卫唐门声誉，与同门互为兄弟，绝不仗技害人！”
她的双眼已被银面所遮，然而林冽仍然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
如果易遥认为这是一场背叛的仪式，那么林冽就是这场背叛的见证者。作为杀手的他，很想亲眼看着，这场复仇之舞会以怎样的姿态沉寂。
往事种种，恍如浮生一梦。掷地有声的誓言，仿佛仍然回响在耳边……
“你若成为我天策正式弟子，我自会传你功夫，但八字切不可忘：‘苟利国家，不求富贵!’我来问你！你愿意将这句话刻在心底，从此成为我‘东都天狼’天策府的正式弟子吗？ ”
“将军放心！末将终身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