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 疑心（1 / 1）
“没想到，老太太真的让你入派了。”
林冽无奈的摇摇头，“其实这江湖门派众多，不论是纯阳的太极八卦，还是藏剑的问水山居，都比我们唐家堡要好得多。”
青铃早已抱着她的猫熊离开，只剩易遥和他并肩走在来时的路上。这条路的人并不多，显得有些幽静，再加上竹林和小溪，倒是有几分画中仙境的味道。
“那些东西，我并无兴趣。”
易遥缓缓道：“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如何用你手中的武器，快速地将敌人击败，而不是拖泥带水地去给他讲什么仁义道德。”
林冽微微侧头看了看易遥，这双眼虽美，然而却平静无波，不似初见之时的烈火，让人移不开视线。
“你所谓的武器，是指什么？”
“……师兄，我们到了吧。”
林冽转过头停下，发现已经到了自家的院子。本来想带她去其他女眷居所，可现在一时空不出来位置，唯有她和青铃这里还有空闲，只得暂住在这。
“师妹，这地方现在住的只有我和青铃师妹，我在北面那间，你和青铃在南面那间房，听着挤了一些，不过地方还算宽敞，委屈你了。”
“不敢有何要求，还要多谢林师兄安排。”易遥一本正经地抱拳道。
林冽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笑道：“易遥，你我同为唐门人，不必拘谨，不论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说着往自己的屋子走，背对着易遥摆了摆手。
“你若是多笑笑，我也会放心不少。”
易遥看着他关上门，才提着包裹走到他对面的房间。推门进屋，便看的出来，这屋子应是每天打扫，虽然看似简陋，却干净整洁。两张床相对而置，床边还有一个略显精致的梳妆台，只是桌上摆的竟是些泥人和猪骨头，看来用这梳妆台“梳妆”之人，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
“笑？”
易遥仰面躺在了那个没有放着布老虎的床上，看着窗外那些落在枝上，叽叽喳喳不停的麻雀。
“世上还有值得我笑的东西吗……”
林冽在屋内的桌上摆弄着新做的千机弩，时而拿起时而放下，后来干脆往后一仰直接躺倒在草垫上。多年来刺客的知觉告诉她，对面屋里的姑娘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还不会是什么好听的故事。想怀疑她进入唐门的目的，却又想起初见时那双坚定而充满烈火的眼神，又认为她或许值得相信。
“你要的武器，会是什么呢……”
……
扬州与洛阳这样的老城镇不同，唐王朝在与其他国家进行战争的同时，也不忘与友好国家合作，建立起了水路交通——扬州作为港口之一，正是在这种条件下发展起来的，此时更是已有“扬一益二”的美称了。
秦云泽、兰玉洇以及被云泽使劲儿拉住避免去跟别的马掐架的烈山，此时就站在扬州城门前发愣。
兰玉洇悄悄的蹭到云泽身边，小声问道：“呆云泽，这里的人好多哦？”
“嗯！下面就是要去坐船了！”
“船？就是书上画的那样？可以漂在水上的那种？”
“嗯……大概吧，我也没坐过。”
兰玉洇丧气的垂下了脑袋，天呐我居然跟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子跑了这么远……
两个小鬼将烈山暂时送到了马商的马厩里，去茶馆打听了港口的位置就跑了过去，正赶上一艘就要出发的船。
“船家，我们要去七秀坊！”
“七秀坊？那是什么地方？”兰玉洇疑惑地问道。
“呦！小姑娘，连去哪都不知道就敢跟这个小哥上船啊？”老船家不由地想逗逗玉洇。
“那又怎样？”兰玉洇撇撇嘴，“就他那个榆木脑袋，才想不出来什么害我的法子！”
“玉洇……”秦云泽只得无视老船家的笑声，跟她解释道：“我也是听师姐师兄们偶尔说起，这七秀坊的徒弟基本上都是江湖上救来的孤儿，或者是被男人伤了心的年轻女子。听说，那里都是姑娘，你去了他们肯定会愿意收你入门的。等学成了，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真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自然可以！”
玉洇不说话了，秦云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耳边传来的只有老船家撑蒿划水时的声响。一路上他们少有这样的气氛，尤其是兰玉洇，除了吃饭就没有嘴闲的时候，这会儿倒是连声都不吭了。
不到两个时辰，船就停在了瘦西湖的码头，同行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此时兰玉洇才明白，刚才心里的那股酸楚是因为什么——这里与洛阳城相隔千里，她会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她将再也看不到她那个赌鬼哥哥，同样，也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呆呆笨笨、却拼命护她周全的少侠。
她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难过。
“兰姑娘，这里就是七秀，往前走应该就能碰到秀坊的人，你……”秦云泽挠了挠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尴尬。
“我知道了！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好好练枪，打得过人家再出头哦！还有，下次别再带人跑那么远的路了，腰都酸了嘛！”看兰玉洇撒娇的样子，云泽并没有注意到她湿润的眼眶，只得回道：“嗯，我下次一定记得。”气得兰玉洇腹诽了一句，“居然还有下次……”
“那个，你注意安全……我，我这就走了……”云泽拿着枪，犹豫的冲她挥了挥手，转身想上船。
“呆云泽！！”兰玉洇跑了回去，她想再抱一次云泽的肩膀，大概只是为了再看看他尴尬的表情，却发现两手都是行李，只得将胳膊举起又放下。
“以后不管武功好不好，都不要去轻易相信别人了！就像这次，那个老板明明只给了我哥二十两，她说两百两你也信！你气不气人啊！”说着还用行李捶了云泽两下，颇有些烦躁的样子。
云泽倒是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嘿嘿，没关系的，我还不是带你逃了出来？”眼看兰玉洇又有生气的架势，连忙改口，“啊啊兰姑娘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改！”
“我走了，兰姑娘保重……后会有期。”
随着秦云泽的抱拳转身，兰玉洇一边嘀咕着“谁要再见到你啊”，一边又连忙用衣袖蹭了蹭眼睛，还一直盯着船开走的方向，所谓心口不一，便是如此。
一刻钟后，老船家有些心疼地看着趴在船遍不断呕吐的云泽，“孩子，你晕船的话，刚才怎么不说啊，应该休息好再赶路……”
“咳咳……”秦云泽艰难的抬起身仰躺在船上，“在兰姑娘面前，实在不想……”还没说完，胃里就又一阵翻江倒海，只得起身再一次趴到船边，来个痛快。
等到他回天策府时，已过了一月有余，还没从疲惫中缓过神来，就看到秦云澜满脸期待地递过来一张纸：
“哥哥，云澜既不能习武，也不能陪哥哥上阵杀敌，所以……云澜想去万花谷拜得名师学医济世。妹妹身无所长，倘若以后能以军医的身份上战场，也不辜负我们秦家的家门荣光……”
秦云泽有些反应不及，将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得叹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父亲既然已经同意，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会支持。只是你孤身入谷，身边没人照应，为兄实在有些担心……”
秦云澜笑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本子，里面还夹着一只盖着纸笔帽的小楷笔。不过还没开始写，本子就被云泽轻轻压住，云澜疑惑的抬头看着她似乎长大了些的哥哥。
“不必写了，你要去，为兄送你便是。不过，过年要记得回家。”宠溺地敲了敲妹妹的头，笑容多了分释然。
他曾经以为，要保护珍重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们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不论出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保护他最重要的家人、朋友。直到后来他的师姐不辞而别，护送落难的兰姑娘去秀坊，到如今要送云澜去万花谷习医……他已经明白，真正的守护并不是固执的挽留，而是让自己不断变强，强到不论他们在天涯海角，自己都会成为最坚强的依靠。
其实人不必为离别而伤感——有了相遇便会有离别，有了离别才有机会享受重逢的喜悦。
……
虽已快入夏，但子时的风依然吹得人直打颤。等青铃睡着了，易遥便披上斗篷，坐到了房顶上——以前他总是嘲笑云泽，天天想上房顶上呆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不知何时起，自己也开始喜欢坐在房顶吹吹夜风，似乎这样就可以将烦恼和焦躁吹散，一觉到天明。
大概是水土不服，又大概是心烦气躁，易遥一点睡意都没有，只得仰躺在房顶上看看星星。可惜天不遂人愿，天阴得除了乌云什么都没有，易遥不免有些气闷。正烦心的时候，瞥到角落里堆放着一捆长长的竹杆，叶子都被削掉，不知有何用意。
“左右无事”易遥跳下屋顶，抽出一根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竹竿，“不如你我就邀月共舞吧。”说着便施展轻功，来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即使手里握着的不过是空心的竹节，易遥的一刺一挑，仍有横扫千军之势。她年龄并不算大，力量上甚至还略逊于云泽，但是她每次和云泽切磋都能赢，一是胜在内力回转快，二是灵活的战术，三则是冲霄破云的气势。
崩者，惊瀑落雨，地裂山崩。
突者，枪如奔雷，势如闪电。
灭者，人神共怒，天地同伤。
疾者，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可惜今日无月亦无酒啊……”易遥将竹竿往地上一插，往着远处，仿佛感慨良多。
“喝酒伤身，姑娘还是少喝为妙。”
易遥一惊，她在此地良久并未感受到别人的气息，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弄得他背脊发凉。连忙回头，待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又背过身调侃：
“唐门中人都喜欢在背后吓人吗？林师兄？”
林冽笑笑，“我早已来了多时，不想有个人半夜舞枪弄棒，吵了人的好梦。”
易遥有些尴尬，只得转身抱拳道，“易遥不知师兄在此清修，还望师兄海涵。”
林冽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漫不经心地反问：“无妨。倒是师妹好功夫啊，刚才的一套奔雷枪术，想必在天策府的同辈弟子中，也算是练得数一数二的吧？”
“林师兄……我……”
“听说三个月前，天策府烧了一场大火，死了一家三口，仅有跟他们住在一起的一名女子侥幸离开，毫发无伤。似乎……是家主的徒弟，之后便没了踪影。”
“……”易遥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三个月了，当每天都在想的事被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人，就这样丝毫不带感情地说了出来，一字一句都是对心底深处的重击——她心情早已混乱的无以复加。
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冰冷的千机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顶在她的心脏处，对面的人微微弯腰，眼神冰冷刺骨，与初见之时判若两人。他无视全身僵硬的易遥，在她的耳边缓缓问道：
“那么，你有没有做过，弑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