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西江月(三)(1 / 1)
两人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那条长长的人龙才走远,长街刚才站在远处,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等靠近了路口,步撵早已前去,长街只见到前方牧子规的背影,他的背挺得笔直,一身玄色衣衫,骑着那匹如意马,最终消失在街口。
关西瑭看着长街,温声道:“回去吧,仔细研究这布袋里的东西要紧。”
长街突然问他:“你有喜欢过一个人么。”她神色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
关西瑭挑眉,直视着她:“当然。”
关西瑭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心,要说在蜀中的时候,他对长街的感情还停留在混沌阶段,有时纯粹是带着逗弄的心思,但是现在,他越来越看清楚自己的心,他明白自己对长街的感觉。
长街听见他这么回答,惊讶着望着关西瑭,她心中突然有些沉闷。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么,还是以前喜欢过呢。但是这一切,与她都好像没多大关系。
方才她只是突然心情很凝重,觉得江念雨和牧子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之前一直以为江念雨和牧子规曾经是天造地设,世间的一双人,以为牧子规一年后是来接她回将军府的。
没想到昨晚就在那房间里,他当着自己和关西瑭的面,丢给她一纸休书。
关西瑭瞧见她面色,轻声道:“不要多想,江念雨这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他停下步子,突然想了想江念雨的性子,“而且,她不是那种放不开的女子。”
“为何突然这么说?”
“以后,即使她是独自一人,她也会活得很好。”关西瑭望着前方街道,而且他知道,牧子规那人瞒着些事,那些事也许不简单。
长街回味着他的话。再拐个弯,到了让凝楼。
跨进楼里时,关西瑭特意往那高高悬挂的匾额望了一眼,长街顺着他目光也看了一眼,匾额上三个字和昨日来时没什么不同,长街不知道他在望什么。
回到楼中,长街发觉今日楼里有些清静,发现原是跳舞的姑娘没了,圆台上有些冷清。长街看到江念雨缓缓从楼上下来,淡淡的眉眼,眉黛如远山。一袭薄薄的罗衫,素白简洁,上面只绣着几处简单的花纹,看上去她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有些生病的模样。与昨日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身影单薄。
江念雨见两人回来,简短问了一句:“事情都办妥了?”语气轻描淡写。
关西瑭点点头:“目前算是妥了。”
“几时走?”
“应该再隔些时日。”
江念雨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清清冷冷,她看了一眼长街,嘴角轻轻笑着,对关西瑭道:“这几日你可以带着她在京城里玩耍。”
长街一门心思全是如何救师父,根本没想过要去哪儿游玩,一瞬间有些愣怔,还有些欣喜,她挺想去的。
关西瑭微微一笑:“去以前我们三人经常去的那些地方?”他点点头,这个提议不错。
江念雨偏着头仔细回想,有些出神,她眉眼有些柔和。
关西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想到,除了年少时自己与燕之橫和她去的那些地方,牧子规大抵也同她一道去过。
然后江念雨便走开了,她去柜台前翻着账簿,打着算盘准备对账。
长街忽然发现,再没隔多久,下月初七就要到了。
关西瑭带着长街进了“西江月”那个雅厅,他拿出那个小布袋,翻开,里面装有一整张羊皮卷,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长长地图,长街往那地图上看了半天,才发现那画的竟是江南。
“怎画的是江南的大概模样?”长街不解。
“你再仔细看,有个标记,很明显。”关西瑭引着她。
“咦!这里有些指明符号!”长街看见那个记号周围,分明是一个渡口。
“那处是迷津渡。”关西瑭了然。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处寻。”关西瑭念出一句诗。
“那这一定深之裂谷的入口了。”长街肯定道。关西瑭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你之前不是说过深之裂谷在日落之地吗?”
“如果这迷津渡就是入口,说那深之裂谷在日落之地好像有几分道理。”关西瑭眼中有一丝了然。
“我想,迷津渡口应该在大海边吧?”长街向关西瑭试探道。
“不错。”关西瑭看了他一眼,丫头挺聪明。
“若站在海边望日落,海岸边线之际自然就是那日落之地。”
到现在他们才知道“日落之地”是这个意思,之前他门所有人都往深里想了,没想到这是多么平常的自然景观。
“你知道如何去迷津渡?”长街问。
“当然。”他微微一笑,这个地方,他很熟悉,年少时,燕之橫来江南找他,他俩更是在这里玩耍过。
俩人随即决定了去江南的日子,不过不是最近几天。长街回想之前,所有一切像是一场梦,从与关西瑭、燕之橫他们相识,一直到出了蜀中赶到这京城,这大概是她下山闯荡江湖的首程吧?
傍晚,三人又聚在“西江月”里用膳,小丫鬟一直守在江念雨身旁,她神情有些难过,长街一直有注意到。
“小叶儿,你怎地了?”长街唤了唤那个小丫鬟,昨日这小丫鬟跟她说过,她名叫小叶儿,她是江念雨离开将军府时唯一带着的那个小丫鬟。
小叶儿突然神情难过:“小姐从上个月开始咳嗽,现下更是厉害,小姐她固执,不请大夫。”她抹了抹眼。
关西瑭瞧了眼江念雨,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长街这才发现,昨日见到江念雨,她脸色为何这么苍白,原是久病了一个多月。
江念雨坐在他们俩人身旁,依旧神情淡淡,她低声对守在旁边的小叶儿道:“我没事,不过染了风寒有些咳嗽罢了,你别再担心。”
长街疑惑,初夏的天,微微有些燥热,即使是上个月,气温也不至于很低。长街仔细瞧着江念雨,希望能看出来什么,但她神情依旧淡漠,突然她眉头一皱,轻声咳嗽,而后咳得剧烈,整个人单薄无力,但她依旧坐得无比挺直,背脊直立。
小叶儿连忙倒了热水,拿着绢子一并递给她。这是从昨日到现在,长街第一次见江念雨在他们面前咳嗽,这样剧烈。
江念雨回了房,关西瑭沉默不语,长街分明见到,那素白的娟上,有鲜红的颜色溢出。
“我想,我们去江南的日子要延后一些。”关西瑭对长街道。长街点点头,她大抵知道咳血意味着什么。
长街想着世间太多事,不能随心所欲,有些事,根本阻止不了,也来不及去抵挡,就像在他们用过晚膳后,那一行人威风凛凛地进入了让凝楼,已回到房间的江念雨不得不出来招呼着迎客。
仪南公主下榻了这座“销金窟”,说是要见识见识皇宫外的“人间极乐”。让凝楼里,客人渐渐被清走,里面站满了皇宫里的人,皆是仪南公主身边的亲信。
仪南公主站在楼阁前,望着这一座“销金窟”,叹道:“竟是这般气派。”视线从那块匾额扫过,没多大注意。
而牧子规负手站在仪南旁边,不言不语。他低着眼,没人能看出他眼中寒冷的神色。
良久他抬起头,这才看见他对着仪南,眉眼温润。
让凝楼的大部分伙计连忙恳请一行人进楼,低头哈腰,停止奏乐的伶人再次奏起了曲,好似方才一瞬的停顿并没有发生,楼里又是夜夜笙歌。
江念雨站在他们不远处,听着牧子规和仪南聊天,仪南偶尔笑得十分开心。她站在一旁,静听吩咐。
突然,公主想吃些冰镇的水果,让凝楼里不是没有,江念雨正准备让人去拿,被牧子规阻止了,他对着她的神色冷淡,说才入夏,公主既是珍贵的女孩子不应该吃这么刺激胃的东西。江念雨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便没有让人去准备。
牧子规没有看她,转身对仪南哄道:“听话些,不要吃那生冷之物。”仪南便笑开了,听话的点点头,随即看着圆台上那些跳舞的姑娘,舞姿曼妙婀娜。
江念雨看着他对仪南公主的诱哄,突然想到曾有次,年少时他们在郊外游玩的情景。
那时她正值青涩年华,也是个酷夏,她有些闷热,很想吃那冰镇的酸梅汁,牧子规皱眉不让她吃,她拗不过他,便有些生气不理睬他。
半晌,牧子规捧着她的脸转向自己,带着宠溺诱哄,让她乖乖听话一点,不要吃那些东西。江念雨想他是十分为自己好,也听话的点点头,两人又重归于好。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恍惚,但立即被淡淡的神情覆盖,突然她有些想咳嗽,她克制着自己。但这种事,再克制,也是徒劳,她用袖子捂着自己的嘴,还是小声咳了出来。
楼里丝竹声声,奏乐终是覆盖了她极力克制的咳嗽声,长街站在二楼的一旁一直看着她,关西瑭躺坐在离长街的不远处的摇椅上,闭目。
江念雨的动作还是被仪南发现了,仪南公主带着关心,问她:“江姑娘,你还好吗?”
终是克制住下一道剧烈的咳嗽,她脸色十分苍白,但忍住了喉中丝丝腥甜,淡淡地笑了笑:“承蒙公主关心,无碍。”仪南缓缓点头,随即望向圆台处。
随即,仪南像是想到什么,对江念雨道:“下月初七,啊,对了,好像没隔几天了。”
她捂着嘴,静静笑了一下,端庄中带着羞涩,“我和牧将军大婚,你一定要来啊。”
她笑得十分甜蜜,牧将军这个词在她嘴中,亦是化作了蜜一样,像在她心里化开。
江念雨望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牧子规站在仪南身旁,他望了眼江念雨,旁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眼中亦是毫无波澜,但他手握着的拳头,青筋跳动,他的念雨是生病了吗?他心中一阵纠痛。
再转过头望向圆台时,他装作继续欣赏着那曼妙的舞姿。
仪南瞧了他一眼。
长街站在二楼上,把今晚一切都看在眼中,她不知江念雨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但是她想,念雨大可真正远离这一切的,但是她回来了,带着让凝楼在此处生了根。
这一天,隔着初七仅有两日,长街爬在二楼一个窗户边,望着天,远处有些乌云,滚滚而来。
长街神色很凝重。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带来了一个消息。
听闻朝中起了大变,牧子规在圣前突然提起了江王爷被指罪走私兵器并勾结乱党一事,他说要为此翻案。大臣皆是谈其色变,人已死了这么久,在大婚前两日翻案,没人想知道这牧将军想做什么。
圣上更是龙颜大怒。
但没人能阻止牧子规,因为他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他跪在上朝的大堂内,突然起身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人递了几份奏折,圣上看完后,铁青着脸,沉默不语,竟准了为其翻案一事,消息从层层宫墙中传到皇宫外,京城一时上上下下又热闹了大半日。
又听闻,当日牧将军退朝后,正往宫外走去,形色匆匆,仪南公主前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两人对峙了一番。
“我们的婚礼怎么办?”仪南冷着眼,瞧着前面牧子规的背影,她以为他真的会放下那个女子,结果他对自己的那些温柔,所有的宠爱,全是假的。
她根本不会明白,牧子规从没忘记,那可是他一生最爱的女子啊。
“你觉得,出了这种事,你哥哥会还会准你与我大婚?”牧子规站在前方,声音冷若寒冰,仪南从没听过他这种语气,有些愣怔。
他根本不想看见身后那女子,因为他见着她面容,恨不得一剑刺穿身后那人的心脏,他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女子,江家上上下下多少口人,除了念雨,全部死于非命,身后那人,手上沾满多了多少人的鲜血,她是刽子手。
他忍耐着待在仪南身边,一日又一日,扮演着她温柔的恋人,可他需要足够的证据。
他夜夜思念着江念雨,根本睡不好觉,他怕她会出什么意外,他总担心她的安危。
“你最好记得,你做过什么,勾结奸佞,祸害忠臣,即使皇上想保住你,若此事传出,你大概也性命难保。”
他极其不耐,他想快些去让凝楼,他那晚看见她剧烈咳嗽,才得知她患了病,她身体有漾,治病再也拖不得。
“可你并没有公布那证据。”仪南不可置信,想继续坚持下去,她本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朝中势力倾斜,她趁机听信了小人谗言,本以为会除掉那个女子,但她被牧子规救了下来。
“你以为我会闹得鱼死网破?那份证据我不会公开。”他眼中漆黑一片。
“你哥哥更是明白,因为这是筹码,是唯一保住念雨的筹码。” 仪南公主只听到他一字一句,像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样。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这次他必须抓住机会,他掌握了证据,终是扳倒了身后那人。
他正准备走时,突然听到身后仪南公主的笑声,笑声渐渐放大,带着阴沉与嘲讽。
“你在我身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
牧子规停住脚步,他身形一顿,只听见她恶毒的言语像蛇一样,被咬一口,凉气从脚底慢慢布满全身。
“你大概没算到,她为何会咳得这么厉害。”仪南淡漠地望着面前那男子。
“我在让凝楼里安排了细作,早在数月前,她的饭菜,她喝水的茶杯,日日被下了慢性的□□。”
“现在你赶过去,她也怕是不行了吧,就算你保住了她又如何?”
牧子规突然全身僵硬,他告诉自己,总会有办法的,念雨不会比他先走。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掐死身后那女人:“那细作是谁?小叶儿?”
仪南嘲讽一笑:“是让凝楼里另一个丫鬟,如今早已逃了。”
她大声地笑了出来,笑到眼角带泪,她只是疯狂地爱上了她的将军,少年时期,她早已对他芳心暗许,将军与公主,本应是天作之合,可他眼中只有那个江念雨,他从不会看她一眼。
后来她变得不再是自己,她从天底下最珍贵的女人,变得世间最恶毒,最怨毒的女人,她嫉妒江念雨,嫉妒他们之间的的爱情。
仪南看了眼前面那男子,她没有得到他,江念雨也不会得到,不是吗?她转身往皇宫深处走去,她一直在放肆地笑,笑声像刀子一样,声声刺入牧子规心底。
果真,世事难料吗?
牧子规出了宫门,牵了那匹全身皆红得发透的如意马,这是年少时念雨送她的礼物,是她的心头爱。
江念雨遭遇家变那天,他只保住了两样东西:江念雨的命,和这匹如意马。
他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心中只有一个方向:让凝楼。
马上的他,神情淡漠,忍着剜心的沉痛,他此刻真的好想见到江念雨。他想把她抱入怀中,告诉她,他终于为她父亲翻了案,他们终于可以从头来过。
可世间,哪有这么多从头来过?
此时长街坐在江念雨的床边,告诉了她朝中这一变故。江念雨躺在床上,气息微弱,那淡淡的眉眼终是弯了弯,长街从没见过她这般倾心的笑。
关西瑭皱着眉站在一旁:“你要挺住,大夫马上赶来。”他方才喂了她一颗雪莲丹,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极其珍贵,此刻这颗丹吊着她命。
关西瑭亦是想不到,江念雨的身子竟虚弱到这个地步,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只怪命运的单薄?
江念雨微微摇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她舍不得闭眼,她在等一个人。
终于,房门被人大力推开,牧子规闯了进来,他往床边一看,微微颤抖,他跑过去握住她的手。
“念雨你睁开眼看看我。”牧子规低声吼道,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想牢牢记住她此刻的模样。
江念雨气若游丝:“子规。”她念着他的名,她的手被俯在她身边的男子紧紧握着,江念雨只感觉到,她手心很是温暖,暖得她想掉眼泪。
长街站在床边,有些听不清江念雨的话,她只知那晚仪南公主走后,江念雨终于倒在地上,因为用袖子捂着嘴咳嗽,那袖子被染得血迹斑斑,小叶儿抱着她,忽地大声一哭。
长街与关西瑭从二楼极快奔了下去。此后连着几天,江念雨再没从床上站起身。
她终是抵不过那□□的摧残。
江念雨让牧子规低头,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耳边言语:“我从未怪过你。”
她突然急促地呼吸着,气息微弱。
“别说了,听话,我带你去找大夫,我们回家,我们走!”牧子规紧紧地抱住她,想抱着她起身。
江念雨轻轻摇着头,继续说完那段话:“我知晓,你呆在仪南公主身边…是想帮我父亲找出证据。”她停歇了一下,提着最后一口气。
牧子规摇摇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她不离于这人世,不要离开自己。
世间冷暖他们早已尝尽,不要丢下他一人似无心一般去活于人世。
牧子规有些哽咽:“念雨,你才二十三岁,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他抱着她身子的双臂一直颤抖着,他觉得怀里的念雨,这次是要真正离开他了。
念雨嘴角一直带着笑,从前的她始终都是淡淡的模样。她提着最后那口气,还是说完了那句话。
“我唯一的遗憾是,”她连咳嗽都没有了力气。“是没有在嫁给你后,给你生个孩子。”
她很难过,是她自己没有撑住,他们以后的路本是很长。
江念雨忽然眼神空洞,她终是没有撑住,随后轻轻闭上了眼,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大夫此刻从外面赶来,神色匆匆。
小叶儿站在长街身边,突然掩面抽泣,最终还是哭出声来。长街心中酸涩,涩到心头,连大夫都来得这般迟,是天意如刀还是冥冥中命运的走向?
情深不寿。
江念雨是她见过最淡然的女子,短暂的相处,长街发现她好似从没怨过谁。
江念雨从不恨命。连关西瑭都说过,即使以后她是一个人,她也会独自活下去,会活得很好。
都说风过也会留有痕迹,但江念雨生命中留下的,是真的毫无一丝痕迹。她太淡然,她亦有她自己的执念,深刻得没人能发现她的痕迹。
牧子规紧紧抱住她,眼中一片死寂,他突然有些恨,恨这方方正正京城里的皇宫像是魔鬼的爪牙,恨自己千算万算算漏了命运。
关西瑭见江念雨紧紧闭上的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但牧子规背对着他们的身影,静默,僵硬,他这才觉得她是真的去了,躺在他面前的是他和燕之橫年少的玩伴,他见证了她的凋零。
良久,牧子规把她从床上抱起,从让凝楼一直抱着她走向自己的将军府,一步一步,走得那般沉重。
他面无表情,一滴泪也没有。他不会把她埋在京城,这是她遭遇惨烈命运的地方,是他恨透了的地方。
长街想,大概这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至此,长街听闻,朝中的牧将军主动向圣上请缨,从此驻守边关。他带着念雨火化后的骨盒,踏上边塞的道路。
听闻临走前,牧子规来了趟让凝楼,他在那楼前站了许久,然后他取下那块高高悬挂在正中的匾额,上面的字是江念雨曾经题刻的。
他抱着怀中骨盒,一同带走的只有那块匾额和一匹鲜红的如意马。
关西瑭写了封信,长街看见那信鸽是往南飞的。
她问:“那封信是写给燕之橫的吗?”
“嗯,他很挂念他的朋友,托我问问她的近况。”关西瑭慢慢道,“可谁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他突然有些怀念儿时的模样,那时,江念雨和牧子规在一起游玩时常常被他和燕之橫撞见,燕之橫总会上前拿他俩取乐。
几日后,关西瑭与长街准备动身去往江南,路上,长街曾问过关西瑭那块匾额究竟有何意。
关西瑭告诉长街,牧子规,表字让之,而江念雨有个小名,唤作凝儿,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恰好年少时他和燕之橫就曾听牧子规唤过。
沉吟西江月,不成雨幕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