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4.古庙之前（1 / 1）

碧隐山的深处，一株巨大的古老樱树下，剑道的开创者霍乱雪晚年的居所就在这儿。段荃和在路上遇到的苏暮深一同来到了这位大师的门前。

侍童问：“两位来此为何？”

苏暮深答：“弟子苏暮深来此向霍先生求剑道，问大道。”

段荃答：“弟子段荃……仰慕霍先生而已。”

他们两个之后都成为了霍乱雪的弟子，霍乱雪并非那些教人剑术的老师，却让人领悟剑道，所以他可以同时对上百人讲学，就像那些老博士对他那些儒生一样。也正因此才有了后来世上一半英豪都出自霍门的盛况。但真正得霍乱雪单独教导的人并不多。苏暮深是聪慧又机警的人，所以他成为霍乱雪亲传弟子，段荃一点儿也不奇怪，但他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一个愚笨的人也会被霍大师挑中。但总归是好运气，他从老师处学剑道，从师兄弟处学剑术，过了两年，又下山，和他的师兄，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苏暮深一起去扶桑，他再次路过了永州，就差不多在永州城外一里路的地方再次遇到了苏眷儿，苏眷儿还是那么美，明明已经又过去两年了，她却一点儿不见老，十六岁少女的灵气和英气也半点儿没减。她正指着眼前的车夫和他少了一只轮子的马车骂着，脸上凉薄的笑极近讽刺之能事。

苏暮深拍拍段荃的肩，说：“漂亮。”

段荃点点头：“她一直都漂亮。”

苏暮深一下子便明白：“原来她就是苏眷儿，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你放不下她。”

苏眷儿也看见了他们，笑起来：“段荃。”

段荃惊住了，差点儿没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原来这个从不正眼看人的女子还真的没有忘掉自己，苏暮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

“你不记得我了？”苏眷儿冷冷笑道，“看来我还得穿得更少一些才能让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记住。”

苏眷儿这时候说这种话其实没什么道理，她现在穿得素雅极了，青布软鞋，月白交领的袄子，一根紫檀木的簪子把头发绾得一丝不苟，要不是那不合时宜的冷笑，简直就是最最贤良淑德的好人家女孩。这可不像她，段荃记得的，他第一次见苏眷儿时她把嘴唇涂得那么红，戴那么艳多得多花，水红的裙子下雪白玲珑的脚腕上套着刀光一样闪亮的脚镯，不可一世地炫耀着自己的美丽。

“怎么会忘。”段荃道歉也似的说。

苏眷儿又笑，“我记得你是侠客吧，正好，送我去平山寺，那该死的车夫，不会驾车还揽什么活，半路上坏了车子跑了马，还敢向我收钱！这荒郊野外的，没有马，我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平山寺！”

那车夫一脸懊丧，既生气又骂不过苏眷儿，到底没说话。

段荃说：“可我也没有马车啊，只有匹马而已。”

苏眷儿长剑一样的眉毛高高扬起：“你带着我骑马不就行了。你怎么那么老实，要是别的男人，不知道坏到哪里去了。”

苏暮深突然插嘴：“我是坏人，而且我既爱名马，又爱美人。我很乐意载姑娘一程。”

苏眷儿讽刺道：“我最讨厌你这种俗人，又是坏蛋，可不坏的又太不痛快。苏眷儿向苏暮深伸出了手，苏暮深牵着她上马，舒舒服服地把美人抱在怀里。

段荃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有一些失望，仔细看看苏眷儿，她似乎瘦了，脸上的棱角明显了。

她是那种出语伤人的姑娘，伤着别人，自己却还那么得意似的。他忽然想到江鹤影，那个男人曾经让这样的苏眷儿流过泪……不，苏眷儿也许是不会流泪的，但她已流了血了。再想想自己，他确实是对苏眷儿动心的吧，尽管苏眷儿除了惊世骇俗的美貌，似乎并没有别的什么值得

想着想着，已到了平山寺，苏眷儿下了马，收敛了笑容，往庙前走，庙很老了，柱上的红漆被剥蚀去了不少，森森的古柏映着残旧的，庄严古寂，苏眷儿停住了，骄傲的脸上突然生出悲戚，那种难言之隐的悲凉一闪而过，她随即拉过戴荃，塞给他一个钱袋：“你替我进去，替我在菩萨面前拜一拜。就求菩萨保佑苏展平安健康，别学苏佑那个坏样子，还有保佑苏佑别惹什么祸，接着保佑苏苑儿的病快些好。”

戴荃听她说了一串名字，颇有些讶异：“那是你的亲人吗？”

“不然还能是谁。”苏眷儿冷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被卖到缕珠阁的，还不是因为我那个没用的哥哥和我弟弟，家里穷得掀不开锅，又有那么个漂亮的女儿，不卖我卖谁，卖了我，苏佑都有钱去赌博了。后来又有了一个妹妹，那么多病，要不是我，哪有钱给她买药。”

“那是自己亲自去祈福会更好吧。”

苏眷儿把嘴一撇：“我这种女人，去庙里做什么。”

森森的古柏的阴影里，荆钗布裙的苏眷儿停在庙前，不再进去。段荃看着她，只觉得苏眷儿的美丽原是那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