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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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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的,瑰丽奇彩的幻梦。

昔时襄王梦神女②,也不外如是吧。

他在心中暗自猜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

次日。

骄阳耀世,炙热的日光之下,一骑彪悍健美的青花骢在校场上疾驰如电,马上之人,身着北方游牧民族惯常的窄袖褶衣,一头墨发高高束起,在因高速而产生的迎面烈风中飞扬飘洒。

未几之后,他双手离缰,一支硬翎羽箭已被握于手中,搭在早就持好的弓弦之间。

他的手上佩戴着护手和拉弦的扳指,深吸一口气,凝神远眺,双臂一震,挽雕弓如满月,然后便脱手而出,离弦之箭势如奔雷,黑光一闪,只闻‘登’的一声闷响,几十步开外的箭靶上就多出了一支羽箭。

正中靶心。

“吁——”

许轻凡一拉马缰,青花骢立刻止了蹄,不过还是在原地摇头晃尾了几下,意犹未尽的模样。

“好刁钻的畜生。”

许轻凡笑骂一句。

今日的日头甚毒,他的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还有几滴顺着脸颊滑落,白皙的脸庞此时一片通红。

“公子——”

同样一身骑射服饰,身材高大健硕的一名男子策马赶上。

“孙先生?”

许轻凡回头一看,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看我射术何如?”

他带着几分夸耀,自得说道。

孙戚杨止了马,远眺见那支正中靶心的硬翎羽箭,棱角分明,充满男子气概的脸上自然而诚恳地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马上骑射,本就困难,更兼公子准头奇佳,当得上是一等一。”

许轻凡摇摇头,泯唇笑言,“先生莫要欺我,阿丑可是见过那日的表演,冠绝一时,不在话下。”

孙戚杨听闻此言,虽不至得意忘形,但也是极为自豪,笑意更深,甚至还有些羞赧,憨厚而淳朴。

笑了一阵,孙戚杨才想起正事,一拍脑门,急急地说道。

“夫人要见公子,还望公子速回。”

“娘要见我?”

许轻凡蹙起眉头,翻身下马。

他信手将马缰丢给孙戚杨,口中嘱咐。

“带寒星去吃些草料,不要过冬的陈草——还有,不许告诉母亲我在校场。”

孙戚杨很是郑重地点头。

“戚杨明白。”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章

还未出了校场,许轻凡便远远瞧见一架牛车,车旁还有零零散散十几个侍从婢女,手中执着羽扇,服衿,书卷,如意,不一而足,恭敬肃立着。

许轻凡念及孙戚杨一副五大三粗的豪爽模样,实则倒是心细如尘,心下也是好笑。

他快步走上前,一位眼尖的侍女瞅见他,清雅秀美的脸上浮现出明丽的笑容。

“郎君到了。”

她轻声提醒一旁还未注意到的仆从。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一小厮见许轻凡面色潮红,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知晓这是暑气上头,忙不迭拿出一方素帕,俯身将其呈给了许轻凡。

许轻凡囫囵擦拭了几下,只觉周身黏腻不堪,颇为难受。

“颐荭,替我换身衣服,家常的便可。”

他随口叮嘱一声,便翻身进了车厢。

被唤做颐荭的正是最早发现许轻凡的那个婢女,闻得许轻凡的要求,便飞红了一张俏脸,只是紧了紧身上抱着的宽袍长衫,就在诸多女婢艳羡的眼神中匆匆登上了牛车。

方一掀开帘帐,她便觉得一股阴凉的气息迎面而来,顿觉精神一震。

定睛细看,原是车厢正中设了一方小案,案上放置着一个银盆,盆中摆着大块大块的冰坨,此刻正森森然散发着寒气。

许轻凡手中执着一柄雕花象牙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几下,见到颐荭上来,便将扇子搁下,站起身来。

颐荭抿了抿唇,努力地想要降低脸上的温度,凑上前,先是解开了缚着上袍的腰带,再就是外衫。

她别开眼,又是平复了几番心情,才终是冷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被汗水打湿的广袖褶衣脱下,然后为其着上莲青起花斗纹大袖衫,再倾下身,细细地捆缚素白绣竹腰带,同时系挂上诸如如意,香囊等小巧细致的装饰物品。

一番忙乱下来,饶是车内阴凉,颐荭也是出了一身热汗,等到诸事已了,许轻凡抖了抖袖袍,温声笑道,“有劳颐荭了。”

颐荭一双大眼天南地北地乱瞟,就是不敢直眼去瞧许轻凡,绞了衣袖半晌,方才细声说道,“郎君言重了。”

许轻凡不置可否。

牛车行了一段时间后,方才悠悠转停,许轻凡不知何时又将象牙扇握在了手里,扇柄一敲手心,扬唇说道,“可算是到了。”

————————————————

李涟妍坐于梳妆镜前,铜镜并不分明,却也能明明白白地显现出镜中人秀丽雅致的眉目,只是这般的眉目间,总是笼着江南烟雨般的轻愁,虽是叫人怜惜,但总不似明媚鲜妍的少女那般夺人眼球。

“娘?”

少年儿郎清朗明亮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倒是将有几分恍惚的女子唤回了心神。

“丑儿。”

李涟妍迅速地将脸上的黯然收敛起来,回首而望,依旧是笑靥如花的模样。

许轻凡见着他的娘亲,穿着窄身襦衫,曳地长裙,只是虚挽着松松的堕马髻,就连发簪饰品也没有多戴,不施粉黛的素净脸庞,却不知胜过了红尘多少颜色。

“娘今日可又漂亮了。”

李涟妍噗哧一笑,颇有几分嗔怒地说道,“还是这般不正经。”

许轻凡眼睛一转,笑吟吟地走近,坐在了李涟妍的身侧。

“孩儿说的可都是实话,君子慎言诚行,不可说谎的。”

李涟妍先是语塞,不知想起了什么,却又露出了美好的笑容。

“我儿这般仪容,又是这般嘴甜,想来长成之后,十里八乡的冰人就该踏平门槛了罢。”

许轻凡脸上的表情一僵。

李涟妍一瞧他苦巴巴的模样就不禁一指头点在他的额头上。

“你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却为何对女子这样退避三舍?”

许轻凡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边小声嘟囔一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情爱什么的,委实麻烦。”

话一出口,许轻凡便懊恼地捂住了嘴。

李涟妍听许轻凡这话,面色一黯,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许轻凡一边暗责自己言语不慎,让娘亲难受,一边又在绞尽脑汁想着挽救的方法。

“……丑儿今日,今日可是在校场上十发十中,了不起吧!”

李涟妍一听许轻凡洋洋自得的话语,柳眉一竖。

“校场?娘亲不是说过骑射危险,让你莫要再去了么?”

许轻凡吐了吐舌头。

魏晋时期崇文轻武,士族子弟讲究仪表翩翩,行为风流,更有甚者敷粉熏香,做女子姿态,对于挥汗狼狈,摸爬滚打的武学一类,向来是不大看得上的,认为是流民、兵户之流。

“娘说得好没道理,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可是至圣先师的言论,孩儿奉圣人之行,学射习御,又有何不可呢?”

李涟妍欲要反驳,却发现着实无甚好说。

许轻凡观其举止,知她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心下一松,却又想起了一事。

“娘亲这般着急唤孩儿回来,可是有何要事?”

李涟妍回过神来,便对他说道,“你爹的门生昨日登门造访,那日我们母子二人去往灵隐寺焚香拜佛,与其错失,今日你爹便令你带其游一游城中,聊尽地主之谊。他现在,应是在正厅等候。”

昨日?

许轻凡心中一动。

辞别母亲后,许轻凡信步向正厅走去,对于那位父亲门生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还未等他提膝跨过门槛,便瞧见一抹颀长清逸身影,着月白竹衫的男子对他拱手笑道。

“阿丑,昨夜一别,没想到这么快便又遇见了。”

许轻凡亦是报以一笑。

“倒是缘分。”

四十八章

牛车踯躅前行,车檐角的挂着的青绿颜色古拙铜铃叮当作响。

许轻凡斜卧于胡床之上,高低错落摆放着诸多的软枕细丝,其间松软,犹如高卧云端,自然便将车行时些许若有若无的颠簸消弭无迹。

谢子玄坐在胡床的另一侧,与许轻凡的坐立无形的放浪模样截然相反,他脊背挺直,端正肃然地坐着,如松柏,如竹枝,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许轻凡一只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扫过谢子玄,忽然浅笑说道,“万幸牛车有蓬,不然子玄这般仪容颜表,公然行车过市,定然惹得少女芳心萌动,掷果盈车必然不在话下,那可真真是大麻烦。”

谢子玄一听此语,自然晓得是许轻凡拿他逗趣,亦是眉眼含笑,温言回道,“阿丑这般言辞,可是羞煞吾兄,”他抬眼细细打量了许轻凡少顷,“澹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1)。阿丑此番年岁,便得如此风华,待得长成,定然一时无量,冠盖京华。”

他神色真诚,言辞恳切,显然是发自肺腑,其间诚挚,自不在话下。

与其端方温良的形貌相和,若是寻常人得此盛赞,定然会有几分羞赦,不想许轻凡仅是神色淡淡地把玩手心上小巧玲珑的玉胆,波澜不惊,带着些凉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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