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赎罪之果(1 / 1)
这天,明哥的手术进行了整整20个小时,总算保住了性命。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直接又被推进了ICU病房。
住了半个月ICU,明哥才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医生说,再观察三个星期左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可以出院静养了。
这期间,养母为明哥请了专业护工,我则负责明哥的一日三餐及无聊解闷。只是,我本来就非常话少,面对明哥更是心如鹿撞,舌头发涩,能正常说话已经很不容易,更不要说风趣幽默地逗他开心了。
明哥好像既不挑食也不挑人,医生建议他多吃些清淡的流食,于是我每次都只给他带些蔬菜清粥,他都一滴不剩,尽数收入腹中;每次我翻着书给他读《鬼吹灯》,他都听得很享受,如水的目光倾注在我身上,使我的心尖轻轻战栗,声音更是涩涩微颤,许久才适应了这样认真目光的注视,读出的故事也愈加流畅起来。
有一天,明哥突然开口问我:“子姚,你有没有小名?”
我抬起头,认真回忆了一下。
“李子姚”这个名字原本是养母亲生女儿的名字,她的亲生女儿离世之后,养母收留了蹲在街边乞讨的我,并将原本的李子姚所拥有的家给了我,爱给了我,身份给了我,名字也给了我。从那之后,养母叫我“姚姚”。
一直以“李子姚”这个身份成长至今,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养母的眼中,仍她原本女儿的替代和缓冲,还是已经有了另外一重意义。因着养母丧女之痛而占尽便宜的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另外一个李子姚所应拥有的一切,“姚姚”这个小名呢,里面所包容的所有珍爱和心疼,应该属于她,还是属于盗用了她身份的我?
我回答明哥:“一水哥叫我‘桃子’。”
明哥重复了两遍,“桃子,桃子,很好听啊。只是桃子粉嫩水灵的,和你外表给人的感觉不搭呢。”
我反问明哥。“我给人什么感觉?”
明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你呢,应该是一种黑色的水果,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有毒,却美得让人心惊,即便拼着会死的危险,也禁不住想要尝一口的诱惑。”
我心里凉了凉,“你是说,我让人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明哥思忖半晌,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说:“其实,我的小名‘桃子’,在大瓦山的寓意是‘一种赎罪之果’。和桃花泪一样,是桃树为带给人们的灾难感到抱歉,所以结出可以供人食用的果实。”
明哥失笑,“桃树?会带来灾难?”
我点头,叹息一声:“在我们大瓦山民的眼中,桃树是非常不吉利的一种树,是不吉祥的象征。我妈妈怀着我的时候,爸爸因意外去世了。妈妈因此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女人,由婆家遣回了娘家。我妈妈在外婆家生下我不久,也撒手人寰,姥姥叫我‘桃子’,意思就是‘桃树之实’,为赎罪而来。”
沉默了一阵,明哥说:“桃子,在我的家乡,桃树是至阳之树,能够招徕好运的。而且民间一直有用桃木辟邪的传统,说明桃树是吉祥的树。你叫桃子,是吉祥树的果实,肯定也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好运气。就像我,我就觉得认识你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啊!”
我笑,明哥也跟着笑,遮掩着眼前的尴尬——他才刚刚承认在我身上感觉到不祥,却又为了安慰我而反口否认了自己。他因我而心肺受创躺在病床上,却说认识我是幸运的事。
明哥回忆着说:“从高中一年级就注意到你了。那时候刚升学,同学之间互相都不认识,十个、八个的围在一起聊天,个个兴奋不已。那时候,我注意到人群中的你,你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对周围的事物好像漠不关心。我被你吸引了,可能因为你长的比较漂亮,气质又比较独特吧。总之,当时我特别想知道你的名字。于是我过去坐在你对面,问你:‘哎,同学,你叫什么啊?’你抬眼看看我,黑亮眸子里充满疑惑。我见你不说话,于是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同学,你叫什么?’……你猜你怎么回答?”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么回事了。我说:“我回答说‘我叫李子姚’呗。”
明哥摇摇头,眼睛深处泛起笑意,“当时教室里特别嘈杂,很多同学聊得兴奋,大喊大叫。我大声问你‘你叫什么’,你当时特别委屈的样子对我说‘我什么也没叫啊,我没说话’……哈哈”
说完,明哥“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自己连连咳嗽。我也跟着笑,却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
正在这时候,病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我和明哥一起看过去,却见俊雅站在门口,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哽咽着说了声:“明哥,我可找着你了!”然后飞扑到床边,一把将我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