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万蚁噬心(1 / 1)
听到那医生喊我,我赶紧跟了过去,就在明哥手术室的外间,我被安排坐在椅子上开始抽血。看着自己的血液随着透明的软管汩汩流出,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手术成功,希望明哥没事,不然我真是罪孽深重。
我的刚满半个血袋,就被护士拿走去输给明哥,然后又换了个血袋继续抽血,如此换了三个血袋之后,我感觉自己头昏眼花,已经是强撑着身体不倒下去了。一个护士来换第五个血袋的时候“呀”了一声,喊道:“快来给这个女孩冲点糖水,她快撑不住了!”
有人过来递给我一杯水,刚要拔掉我胳膊上的针头,另一人说:“不行啊!血还不够!”
这个人说:“外面那个不是孩子他妈吗?叫进来啊!”
刚刚那个人解释:“不是亲妈,这孩子他家人来不了,外面那女的临时顶替的。”
这个人说:“那人是这女孩妈妈的话,说不准也是B型血呢,既然她都愿意顶替家属了,再问问她愿不愿意献血。这女孩不能再抽血了,已经到极限了。”
我感觉眼前的光线变得很昏暗,甚至有些看不清正在说话的两个护士的模样,我凭感觉拉住其中一个护士的手,说:“我还可以,继续输我的血吧!”
那护士回头说我:“你快别逞强了!呀!你醒醒,别晕啊!走我扶你去那边躺躺,休息休息!”
我被扶到一边的推床上躺下,这时听到一屏之隔的手术台有人说:“快下个病危通知,病人情况很糟糕!”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痛,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是没撑起来,反倒昏迷过去。
仿佛从一个冗长的梦中醒来,梦里人多声噪,醒来更是心绪难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拔输液的针头,光着脚下了床。
明明是白昼,却不知为何每个窗户上都遮了白色的轻纱窗帘,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窗帘鼓动着,犹如哀怨的幽灵。
我推开病房的门,走廊里一片死寂,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处处透着诡异森凉。
我没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发现每个病房的门牌号都是40开头的:
4032、4026、4015……
我心里隐隐记得,明哥的手术室应该就在四楼。
我想:顺着走廊走,总能找到那间手术室的。因为人民医院的楼层走廊是个方正的环形,不论怎么走,最终都能回到原点。
我看着门牌号依次变化:
4006、4000、3999、3652……
猛然发现,门牌号只是无限地越来越小,却原来并不是4楼?
这是哪?
我回转身,身后的走廊两侧的病房都消失不见了,变成了相对而设的窗户,挂着白色轻纱的窗帘,被风吹动,鼓动飘飞。
这一切都开始不真实起来,我努力回忆着:自己不是刚刚从梦中醒了么,这还是在做梦吗?
再一回头,前方的病房也都不见了,走廊的两侧仍是相对而设的窗户,雪白的窗帘仿佛群魔乱舞,风从一眼望不见的尽头呼啸而来,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彻骨寒冷。
我一把扯动身边最近的窗子的窗帘,透着明亮光线的窗帘掉落,却露出了一面丑陋的水泥墙。
我回身又扯下身后的窗帘,这后面不再是水泥墙,而竟是浓墨般的黑暗!这黑暗仿佛有形有质,汩汩从没有玻璃阻隔的窗口流淌进走廊,很快,整个走廊都变得晦暗无比。
我冷汗直流,感觉这个不怀好意的走廊仿佛要将我与世界生生隔离开,让我内心惶恐无比,却又透着一种熟悉,仿佛这种黑暗和惊悸都似曾相识。
我大声喊着:“一水,是你吗?……一水,你在哪里啊?……求你,可不可以见见我?”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我赶紧追了上去。到白色身影消失了的位置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消防门,我推开门,门后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是楼梯间,对面是个带着个竖条窗口的白色木门。我不确定那身影是向上去了还是向下走了,正在考虑应该往哪去追。
这时,对面木门的窗口又一个白色身影闪过,我赶紧冲过去,倾身撞开木门,却一头撞到了电梯间里。电梯间里很多人在等电梯,也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我隐约觉得似曾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了。
有几个人奇怪地看我,我低头才发现自己赤着脚,不由一阵脸红。
看了看电梯上面的标志,确认这是四楼。
我回身推开白色木门,楼梯间的灯亮了,木门的对面墙壁光洁,并不存在我刚刚走出来的那个消防门。
刚刚发生的情况,是幻想?是梦?可是一切又都是我切身体验到的,完全真实的情境。我甚至记得我摸到的窗帘的质感,也记得那里刺目的光线,以及充斥口鼻的寒冷的气息。
我找到养母,养母看到我,一把将我抱过来,着急地问我去了哪。
原来,我晕倒之后被推到病房输葡萄糖,而养母则继续为明哥输血。养母到病房去找我,只看见空荡荡的床铺,输液的针头被拔掉了,葡萄糖液淌了一地,而我的鞋子还在床边。
我无法解释刚刚经历的一切,只说自己去了厕所。养母也不再多问。
明哥的手术已经进行14个小时,还没从手术室出来,我和养母继续坐在手术室门外焦灼等待。
我的心里仿佛被万蚁噬咬,自责和担心让我就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