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泽陂(1 / 1)
“主上,您不能再喝了,要是再犯胃疾可怎么好呢。”一连几天,介苾都在浑噩中度过,刚开始令余觉得酒这东西只喝一些倒也问题不大,可是眼看着主上一天比一天喝的多,令余生怕他再把身体喝坏了,于是终于忍不住上前去劝阻。
“这胃疾还不是因为你才落下的。”介苾穿着一件素衣,半倚在铺着貂裘的卧榻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拿着翠玉的酒杯,略带嗔怪地看着眼前的人,修长的黛眉微微蹙起。
令余微微一愣,“主上,您醉了。”令余拿起一条薄毯走上前去想给卧榻上的人盖上,可是刚一靠近,手却被那人抓住了。
“主上?”令余不解,却又不敢抽回手。
“我没醉。”介苾坐起身,抱住了眼前的人,“我好想你。”
令余登时怔在了原地,一股来自怀里人的淡淡馨香充斥在令余的周身,令余一瞬间升起了想要回抱住怀里人的冲动,可是已经抬起的手硬是被他仅存的理智给压了下去,那个人是主子,碰不得。
“苾儿好想你。”介苾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是泪痕斑驳。
美人泪,断人肠……
令余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之中,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王侯将相为“拂落怀中美人泪”,而“愿舍天下千秋业”。看着怀中默默流泪的人,令余觉得他的理智已经消耗殆尽,他抬手轻轻地为怀中人拭去了脸上的泪,然后将他消瘦的肩膀揽进了怀里。他不再考虑主仆有别,不再考虑大王如果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是很想很想安慰怀里的人,哪怕只是一刻也好。
良久,介苾就这样在令余的怀里睡着了,令余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抱到了床上,为他盖被时却发现熟睡中的人嘴角竟带着一丝微微的笑容,令余的心头却一酸——如今,他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有笑容吗。
“娘娘您听,这是什么声音?”第二日黄昏时分,王后乘着凤辇打算去昭瑜宫找太后商量事宜,行至途中,经过沁心宫外,一曲低回的琴声传来,于是王后身边的掌事宫女问道。
“是沁心殿内传来的琴声,我们走近些去听听。”王后道。
“诺。”侍从将凤辇抬向了沁心殿。
行至正殿门前,侍从刚要通禀,却被王后制止了。没过多久,王后便出了沁心宫。“去大王寝宫。”王后扬了扬手。
“诺。”
“娘娘,方才梁王殿下抚奏的是什么曲子?”掌事宫女好奇的问。
“是‘泽陂’。”
“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梁王有这样的心事,不知大王知不知道。”王后看着落日的余晖,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告知大王为好。”
天色渐晚,介苾又开始喝起酒来,令余在一旁心急如焚,生怕自家主上喝多了,再重演一遍昨晚的事,他这一天都在为昨晚越礼之事惴惴不安,好在主上并未记起此事,不过也许是记得的,只是装作忘了罢了。
正急着,一个宫女进来传话说大王召见,令余于是连忙赶往了大王的寝殿。
寝殿内,王见令余来了,于是便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令余,你可曾听过一首名叫‘泽陂’的曲子?”
“属下不曾听过。”令余不解。
“苾儿黄昏时分还曾抚奏,你怎么说未曾听过呢?”
“属下耳拙,虽听得主上抚奏,却不知此曲的名字与个中意味。”
“这曲原来自陈地,‘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令余,你一直跟随苾儿左右,可知他所思何人?”王的语气阴沉。
令余连忙跪下了,“大王恕罪,属下,属下不知。”
“起身吧,你何必如此慌张。”
“属下——”令余一时语塞。
“孤只问你,他心中是否确有所思之人。”王的语气虽然淡然,可是手却在案几之下狠狠地攥着自己的衣摆。
一秒,两秒……令余握拳握的指节发白,他多想撒个慌,可是如此便是欺君之罪,但若如实告知,又有哪个君主容得下自己喜欢的人心中另有所思呢!内心挣扎了数百遍,令余始终无法开口。
“大王恕罪,属下——”
“不必再说。”王打断了令余的话,答案已经昭然。
如此便解释的通了,苾儿之所以忘了从前的他,如今心里又容不下现在的他,是因为苾儿早就心有所属、另有所思了。他苦苦守着回忆八年,可他忘了,这八年的时间,足够让那个小小的苾儿长大了,足够让他爱上别人了。而他,除了回忆就只剩下——回忆。
“他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沉默了良久,王问道。
“回大王,主上他——”令余顿了顿,“还好。”
“那寡人去看看他。”王的表情不悲不喜,可眼神却如一潭死水。
沁心殿内,介苾已经喝空了今晚的第一壶酒。
“令余,拿酒。”介苾随手把空酒壶扔在地上。
“主上,令大人方才被大王召去了。”一个宫女回道。
“大王?已经这么长时间了,看来今晚大王必来了。”介苾自语道。
“来人,为我更衣。”介苾坐起身,勾起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诺。”一众宫女忙上前来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