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宇文家学(1 / 1)
这两人均是三十多岁年纪,倒似是对夫妻,面上颇有风霜之色,二人佩了刀剑,神色傲然,拣了张空桌坐下。
那两个江湖客霍然起身,行至二人身前,道:“两位来了。”
那男子淡淡的道:“坐罢。”
原来这四人竟是相识。
那女子扬声道:“老板,来两碗面。”
老板应了一声,慢吞吞的去下面。
“这位大嫂”,那少年人忽道:“你适才说什么美人一笑,那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左-倾城明日要迎娶满府二小姐么?满府的小姐喜爱这焰火,左-倾城便请人为他造了。”
少年人双眼发亮,道:“真的么?”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忽而笑道:“真的。”
少年人叹道:“这满府的小姐可真是有福气。”
那女子嗤笑道:“那也没有什么,满府的大小姐福气才是大呢。”
少年人道:“什么福气,好姐姐,你讲给我听。”
这女子眉头轻皱,似是嫌恶他言语轻薄,冷冷一笑,不再多说。
少年人大是焦急,他身旁的年轻人劝道:“好了,莫再问了。”
少年人急道:“你管我。”
白衫人轻笑出声道:“莫要再闹了。满府的大小姐已被选进宫去,不日便能成为贵人了。”
少年人啊了一声,道:“他可愿意么?”
白衫人奇道:“为何不愿?”
少年人叹道:“一如侯门深似海,她未必就是愿意的。”
白衫人不答,那隐在暗处的年轻人却忽而叹了口气,似是惋惜似是感慨。
“她本是不愿的”,那江湖女子悠悠开口,“后来便愿意了。”
少年人本要再问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悲哀,世上的女子,一生都不能握在自己手上,无论多么不愿意,最终总是要认命的。
老板送上面来,那江湖客蹙紧了眉,忽地起身道:“是他。”
持刀的男子问道:“老三,怎么了。”
老三一双眼盯住了白衫人,道:“二哥,四弟,你们看他。”
这几人不由看向白衫人,持刀之人缓缓起身,只看了一眼,便向那女子道:“子规,你识出他了?”
子规摇首。
持刀者向着白衫人拱手道:“宇文棣,多日不见了。”
那中年人心中一惊,这白衫人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宇文世家的公子,曾楣的三女婿宇文棣。
那白衫人正是宇文棣,除了宇文棣,还有谁如此会做生意。
宇文棣长身而起,还礼苦笑道:“几位还是如此穷追不舍么?”
持刀者道:“宇文公子若肯将那物事交与在下,咱们绝不敢再为难。”
宇文棣叹道:“生意么,总是你情我愿才可,强买强卖与偷抢何异?”
子规叱道:“多说无益。和他没有道理讲。”她虽是女子,脾气却最急躁,仓啷一声,剑已出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剑尖已至宇文棣胸口。
众人大惊,连连躲闪,少年人更是呼喊救命。
面摊老板依旧沉了脸,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竟仍稳稳坐在当地。
宇文棣不及躲闪,却瞧了那暗处的年轻人一眼,右手顺势一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避开了来剑。
持刀者沉声道:“都上。”
那两人道:“是。”持了兵器一起攻上,四人一跃上前,将宇文棣围在正中。
少年人躲在一处,大叫:“怎么好好地突然动起手来,如何是好。”
身旁沉默的少年握住了他手,安慰道:“别怕别怕。”
这少年人哼道:“谁说我怕了,咦,怎么什么也看不清。”
只见场中五人身形如风,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瞧不真切。
那中年人阴沉了脸,仔细瞧着,叹道:“这些江湖人非同小可,诸位可要小心了。”
那父子两人战战兢兢的躲在他身后,骇的说不出话,那父亲连咳嗽也吓得忘了。
隐在暗处的年轻人依旧坐在当地,老神在在,纹风不动。
面摊老板本在瞧着几人动手,此时目光所转,却是看向了那年轻人,再也不瞬一瞬。
宇文棣身无寸铁,白衫飘飘,在几人中连连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宇文世家世代经商,几乎已要淡出武林,但功夫却未荒疏。
这四人攻势如雷,宇文棣却防守若墙,竟连一滴水也攻不进去。
五人连番相斗,剑气纵横,但摊前桌椅却无一丝损毁,连位置也没变一分。
持刀者终于瞧出不对,喝道:“退。”
余人一怔,脚下却已退了半步,但已然晚了。
宇文棣双手环抱,笑如神佛,缓缓催动阵势。
众人但觉呼吸一窒,胸前一股大力传来,脚下站立不住,直跌了出去,桌椅轻晃,哗然粉碎,亦摔了出去。
持刀者勉力站住了身形,接下来子规,骇然道:“太极神拳。”
宇文棣手上不停,几人将将站稳了身形,忽而收势不住,又向前扑去。
适才掌势所及,那少年人哎呀一声,但觉头上一凉,竟被剑气斩去了几缕发丝,青丝垂落,覆在他额前。
那儿子失声道:“你是女子?”
这个少年人先是骇了一跳,摸摸头上并未见血,不由扮个鬼脸,嘻嘻笑道:“被你瞧了出来。”
儿子好笑道:“你两人难不成是私奔跑出来的么?”
那两个少年人一惊,顿时红了脸。
儿子亦不追问,向那中年人问道:“什么是太极神拳?”
中年人沉吟道:“太极神拳是内家功,化自武当太极,临敌时退而不攻,将对方之势收入囊中,伺机还之。敌人若是一个疏忽,往往沉溺于其中,如沼泽吸人。这是太极的柔而克刚,粘滞不放。”
儿子恍然道:“这白衣人胜了。”
中年人一笑,却不再言语。
便在这是,这儿子咦了一声,目中充满了惊奇之意。
宇文棣几人竟全都定住了,凝然不动,他们姿势古怪,怔怔的立在当地,似是被抽取了魂魄。
适才宇文棣一招揽雀尾,使到半途,持刀者几人刀剑齐攻,不过在他方寸之间,竟都这般生生的顿住了。
面摊老板只觉气闷得紧,险些喘不过气来。
角落里的年轻人竟始终稳如泰山。
忽听龙吟般一声长啸,声震九天。
持刀者忽地动了。破势已出,直直砍向宇文棣,势不可挡。
中年人皱眉道:“宇文公子道行不够,只怕被反噬。”
轰隆巨响,宇文棣连连退却,却撞破了面摊上的铁镬,锅中沸水泼洒而出。
子规几人大喜,再进一步,长剑凌厉,直取他咽喉。
宇文棣始终面含微笑,虽呈败象,却似胸有成竹。
子规手上长剑已点在他喉间,不过咫尺。
宇文棣已觉到一丝冰凉,但他的眼神却只有更加镇定,澄澈如冰。
中年人道:“可惜了。”
话音未尽,突变陡生,子规几人惊呼失声,长剑旁落,跌在了雨雪泥泞中。
转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那锅中沸水竟自行收回来,又稳稳地坐在了炉上。
这世上,泼出去的水,可以收回吗?
宇文棣却忽地不见了,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了。
子规几人茫然四顾,嗖嗖声响,地上兵器顿起,各自飞回,持刀者大骇之下抄手捏住了刀柄。不料这断魂刀来势甚急,竟又脱手而出,重重击在了胸口上。持刀者一痛,跌坐在一张破椅上。
子规与那两个江湖客亦受兵器反噬,摔在当地。
白影晃动,一人跃至面摊前,遥遥向空中行礼道:“多谢。”
此人正是宇文棣,他面上难得露出恭谨之色,显是对那人极为尊崇。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道:“一罐白玉膏买下龙虎堂性命,一盏清茶夺去谈笑五虎兵器,宇文公子果然会做生意的很。”
持刀者如遭雷击,嘶声道:“覆水难收,是谢敏!”
谈笑五虎面上已露出死灰色,那中年人脸上浮起一抹苍白的微笑,叹道:“好一招覆水难收,竟连谢敏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面摊角落里,那端然高坐的年轻人已然不见了。
谢敏到底回来了,他本就应该回来的。
江湖中人都以为,谢敏即使去了地狱,也是能回来的。
谢敏和地府阎君本是好友,所以他才能九死一生,逢凶化吉。
谢敏甫离了京城,便听到了满窗月入宫选妃一事,他自然知晓她是愿意的。像满窗月这样的女子,看似柔弱似水,却绝没有人能勉强她做不甘愿的事情。这一点,再没有人比谢敏更清楚了。
谢敏回来了,但是,他并没有去满府,也没有去找□□城,他抱着一个长匣木盒,径自去了赌天下。
姑苏城最大的赌坊,赌天下。
谢敏很快便出来了,带着他那疏懒的微笑,淡淡的迎视着面前的人。
左府的下人卑微的立在当地,躬身施礼道:“谢公子好,敝上闻知公子回来,不胜欣喜,无奈琐事烦扰,不能亲迎,请公子恕罪。”
谢敏望着他,只是微笑。
这人见谢敏不答,顿了半晌,又道:“谢公子一路辛劳,请暂往府中歇息,明日敝上大婚,尚要烦请公子主持。”
谢敏依旧不言语,只是望着他。
这人已有些沉不住气了,强笑道:“已然为公子备好了马车,谢公子请。”他轻轻拍手,长街上立时便多了辆马车,骏马长嘶,眨眼便到了谢敏身前。
这人上前打起帘子,道:“谢公子请。”
隐约可见车厢内锦褥狐裘,清茶点心,安息香袅袅缭绕,虽不是最奢华的,却一定是最舒适的。
谢敏终于开口,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谢敏抬步上车,这仆役长吁了一口气,跳到车上执鞭策马,回身道:“谢公子只管安歇便是,入府时小人自会照料。”
谢敏躺在车上,似已睡着,喃喃道:“不想今日仍是姑娘为我引路,偏劳了。”
这人大愕,手上马鞭险些握不住,颤声道:“原来你已认出了我。”
谢敏浅笑不答,呼吸徐缓,竟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