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情之一物(1 / 1)
满月月一噎,顿足道:“自然是红的,两只都”,蓦地住口,情急之下险些将真相说将出来。她心中气恼,恨恨的道:“就是你赢了又如何,快来陪我玉兔。”
满月月喝止道:“一只玉兔也要,不怕笑话么?”
满月月不依不饶。
谢敏道:“在下捏坏了玉兔,自然是要赔的。”他伸出左手递到满月月面前,摊开来时,竟是一只红眼玉兔,半分瑕疵也无,懒懒的躺在谢敏手上。
满月月骇然而呼,退后一步,喃喃道:“这,这是什么,你适才明明捏碎了它。”
夏棠亦变色道:“众目睽睽下,谢公子竟能移花接木,实在是好手段。”
满月月奇道:“什么移花接木?”
夏棠叹道:“只怕先前捏碎的那只玉兔是假的。”
满月月冷笑道:“好,谢敏的一双手果然是无所不能,能将黒也变成白。”抢了那玉兔去,转过了头生闷气。
满窗月道:“小妹你无理取闹,拿了两只红眼玉兔耍赖,现下可是服了么?”
满月月连声道:“不服。”
满窗月愠怒道:“你还待怎地?”
满月月俏脸一板,道:“除非他能回答我一件事。”
满窗月忍住怒气道:“何事?”
满月月冷冷的道:“你猜我身上亵衣钉了几枚纽扣。”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大惊失色。
满窗月喝道:“胡闹,还不住口,天葵,带二小姐下去。”
夏棠铁青了脸,默然不语,一双眼睛却好似要喷出火来。
天葵忙去掩住了满月月嘴,急道:“小姐,不可。”
满月月竟当了众人的面,问一个男子她身上的亵衣有多少枚扣子,这份胆量气势实在有几分惊天地泣鬼神。
满窗月拉了她道:“回房去,夏先生带她走。”
夏棠沉声道:“是。”
满月月使力,挣开众人拉扯,倔强道:“我要他说。”
满窗月面上如罩严霜,寒声道:“回去。”
满月月冷笑道:“我偏不。”
谢敏一直淡淡笑着,连眼睛也没眨过,此时方劝道:“两位莫吵,二姑娘,我若猜对了,你又当如何。”
满月月柳眉一竖,道:“你说。”
谢敏不再思索,随口道:“九枚。”
满月月脸上立时煞白如纸,险些跌倒在地。
难道谢敏的眼光当真如此歹毒,连女人的亵衣也看的见?
满月月靠在天葵怀中,半晌方缓过气来,咬唇道:“你猜错了。”
谢敏神色从容道:“姑苏女子喜穿对襟亵衣,上中下各有三枚鸳鸯系扣,难道在下说的不对么?”
满窗月心下微惊,露出讶然之色。
满月月苍白了脸,却仍旧嘴硬道:“错了,不是九枚。不是。”
谢敏淡笑道:“难道不是么?我猜一定是九枚。”
满月月忽地直起身子,怒道:“不是,我不是。”双手微动,竟已扯住了衣领便要拉开。
满窗月厉声道:“拦下了。”
天葵哎呦一声,忙抱住了满月月。
满月月打个激灵,手上慢慢松了,咬牙道:“好,算是你对了。”心中委屈,竟掉下泪来。
谢敏或许猜对了,或许猜错了,但无论如何,总是对的。满月月绝不可能脱了衣服让人一粒粒的数纽扣。
这是谢敏的聪明之处。
有时候,谢敏是很有几分不要脸的。
满窗月叹了口气,扶了满月月安慰道:“谢先生天纵奇才,你就是输给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怎地忽然要练射箭,龙潜海、雷寄泽又如何到了咱们府上。”她怕满月月难看,故意引开了话题,向天葵使了个眼色。
天葵忙上前道:“二小姐,咱们去后院射箭可好,我也要学,拜二小姐为师可好。”
满月月脸色数变,终于道:“他们是来给爹爹送帖子的,姐姐,皇上要选妃了。”
满窗月失笑道:“是么?这倒是件新鲜事。”
满月月眼珠一转,拭干了泪道:“姐姐这么美,咱们知府也来过府里,要选姐姐入宫。”
满窗月哼了一声,丝毫不见得意之色,反而露出不悦。
谢敏心中暗暗叹息,别转了脸,竟已不忍再看。
果听满月月又道:“连左公子那样的人也盛赞姐姐,要爹爹送姐姐去选妃呢。”
满窗月又应了一声,挥手道:“你和夏先生都出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
夏棠微觉怪异,但大小姐向来行事古怪,却不敢多问,当下行礼退出。
满月月叫住夏棠道:“你等我一等。”拉了天葵追出,忽又回首笑道:“姐姐累了,只管回房,这里好像是谢公子的居处。”
室中立刻静了,又剩下谢敏、满窗月二人。
只是时不是当时,情亦不是当情。
谢敏静静地看着。
满窗月行至案几胖,捧起了字,缓缓转过身,对着谢敏苦涩一笑,冰冷绝世的容颜在刹那凋零。
谢敏眼中有疼惜之色,黯然不语。
满窗月忽道:“先生。”她语声急迫,匆忙奔至谢敏身畔,竟似撑不住身子,趔趔趄趄,俯身吐出一口黑血来。
谢敏抢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满窗月举起字,宣纸之上已是血迹斑斑,点点浸染,似是经霜的红枫。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良夜静好。
满府的后院,朦胧着黑,一双男女倚在树下低语,晓霜初将,凝在两人额上肩上,白渗渗的一层。
自古以来,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便是最浪漫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词人的心绪,也是世间男女的挣扎。
它那么美好,又那么罪恶,阴暗的欲望里混合着疯狂的不甘,就如一杯甜蜜的毒酒。书生小姐,将军红颜,无不饮醉阶前。
月色撩人,落在那女子面上,但见她娇颜红腮,星眸半睁半闭,软软地倚在那男子身上,轻笑着道:“棠哥哥,你带我走吧。”
那男子抱紧了他,粗声道:“二小姐,月月。”
女子咯咯笑个不住,骂道:“傻子。”
这后院中偷偷幽会的竟是满府的二小姐满月月和看家护卫夏棠。
很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后院的马厩里,一匹乌黑的马正在吃草,来回的走动,似是在倾听这一对痴情男女的卿卿我我。
马背上赫然躺了一人,怡然高卧,蓝衫青靴,浓发覆额,眼眸紧闭,竟是睡着了。
那马儿不时晃动,他竟仍是稳稳地躺在其上。
马儿悠哉来回,竟也浑不知晓背上有人。
良久良久。
马上之人醒了,睁开那双清亮的眸子,忽地微笑,似是听到了满月月的呢喃轻笑。
如此良宵,却躲到马棚中听别人偷情。这样的妙事,除了谢敏,还有谁能做的出来。
“呦,打情骂俏,好不热闹。”马厩旁一株枯树上黄衫晃动,只见一人独立于上讥讽连连。
夏棠一惊,霍然仰首道:“是谁?”
树上之人长笑一声,伸臂微撑,竟跃了出去。
夏棠惊道:“别走。”抬脚便追,忽觉身旁风声掠过,似有个蓝影飘动,转瞬已没了踪迹。他心中疑云大起,却觉腰上一紧,竟是满月月翻手抱住了他,娇笑道:“理他们作甚。”
夏棠心下一软,英雄气立时短了,柔声道:“我不走开便是。”
满月月吃吃笑着,媚眼如丝,张口咬住了他耳朵。
有人曾说,若是谢敏能早生几千年,便不会有夸父追日的传说。
只要谢敏愿意,连太阳也能装在他口袋里逗孩子玩。
谢敏的轻功早已被传的不像话了,简直可以上天入地,下海捞月。
但若有人亲眼见了谢敏的轻功,便不免会认为旧日传言实在是太谦虚了。
谢敏的双手可买下半个长安城,谢敏的一双脚,也绝不便宜。
可是,就是这双无所不能的脚已然追出了盏茶时分,却仍未靠近那黄衫人。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轻功堪比谢敏么?
谢敏已跟着转了半个姑苏城,却决无半分着急之意,仍然微微笑着,似乎是在月下漫步一般。
你或许能让谢敏痛苦,或许能使他担忧,甚至能要他性命,却绝不能使他着急。
这世上,早已没有能让谢敏着急的事情了。
或许从前有过,但现在,再也没有了。
那黄衫人似乎终于累了,在转角处猛然顿住了身形。豁然转身,好似是悬崖边的奔马倏然被勒住了缰绳。
谢敏笑道:“好。”亦收住了脚,远远地负手而立。
那黄衫人立时跳脚大骂,道:“你难道是想要累死我不成?”
谢敏含笑不语。
黄衫人脾气颇为暴躁,怒道:“你已追了我半晚,到底要做什么?”
谢敏道:“马先生既然无事,那在下可要告辞了。”
黄衫人怒道:“滚,滚快些。”
“好好地,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柔柔的呵斥,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黄衫人一愣,立时住口,双目直直盯着墙角。
忽闻花香馥郁,漆黑的夜竟亮堂了许多。
巷口处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就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般。
这人是个女子,一个神秘的女子。
谢敏笑的更畅怀了,无论何时见到女子,他的心情总不会坏的。
这女子款款而来,盈盈浅笑,举手投足间柔美芳华,艳丽无骨。
谢敏见过无数女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妩媚妖娆的女人,仿佛一朵盛放的紫芙蓉,极近美妍。
如此美人,世上只得一人,再无其他了。
黄衫人眸中立时闪现出温柔神色,跳到她身前喜道:“你怎么来了?”
这女子不理会他,反而看向谢敏道:“你是谢敏么?”
隔得近了,谢敏方看清她身上所着衣衫姹紫嫣红,流光辗转,竟是花瓣所制。
成簇的紫罗兰绕着牡丹朵朵,满天星若隐若现,海棠叶绵绵铺开,似是一池碧水。隆冬之时,也不知这女子从哪里采来的花,更不知她如何将这些花瓣缝成衣衫穿在了身上。
谢敏施礼道:“原来是百花夫人,无怪整个姑苏城也香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