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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陵越篇之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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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雪已停了,天地间尽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角落里却有几支不知名的野花,经历了一夜的霜雪,开得愈发好,北风过处,柔顺的俯低再立起,那风里,便浸染了清冽的冷香。

她推门出来时,看到我站在那,便对我笑,“雪停了,大师兄。”

“是啊,走吧。”我也笑笑。

“这就上路了吗?”屋外还是有些冷,她走出来时拢了拢衣襟。

“我让店家准备了早膳,吃了再上路。”我解下披风罩在她肩上,“天气太冷了,不吃点东西不行的。”

“听师兄的。”

小镇的客栈,没有什么华丽的吃食,不过一碗热粥,几碟小菜。所幸山中岁月向来清苦,倒也习惯。

我给她添了一碗粥,她抬头一笑,正要说话,却被门外的骚动打断。

像是有什么人要往客栈里闯,听动静阵仗不小,脚步声中甚至有好几个习武之人,且功力不弱。

怎么这穷乡僻壤还能惹上什么江湖恩怨不成。

我皱了皱眉。

“客官,客官,你别这样,小店小本经营,禁不得这么大阵仗啊。”

“对啊,客官,您到底要找什么人?咱这地方穷山恶水,您这样的大人物,要找的人怎会在这里?您这样进去,会把客人都吓跑的。”

掌柜和店小二跌跌撞撞的脚步,惊惶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显然毫无作用,来人转瞬间便到了门口。

因为天色尚早,还未正式开张,客栈的大门尚未完全打开。

为首的人显然是个练家子,此刻当门而立,从半掩的门缝中看不清容貌,只觉身形颇为高大。

芙蕖显然也感觉到了来者不善,暗暗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头对她安抚的一瞥,示意静观其变。

她点点头,神色中未见丝毫慌张。反而有些兴致勃勃,下山之后,她多年收敛的心性有些放开,常常流露出小女儿般的神态,让我总有些恍惚,仿佛许多事都还来得及弥补。

来人在门口站定,突然抬脚一踹,居然将客栈的大门硬生生踢飞了出去。

实木的大门分量不轻,向着屋内径直飞了过来,此刻大厅里不过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都是附近的百姓或者过路的商人,早被这架势吓傻了眼,竟然无人记得闪避。

眼看伤及无辜,我灌注真力拍向桌面,碟中几粒花生米飞了起来。指尖一弹,那几粒花生米便凌空飞向那扇木门。

旁人只看到那扇门堪堪砸中一个胖胖的商人的时候,突然像撞上了什么,转头向着来的方向飞了回去,到了那人面前不过毫厘之处时,只听一声闷响,凭空断裂,直直的跌下,正正砸在来人面前,惊起一阵尘埃。

门口的人显然有些意外,却一步未曾后退,反而大踏步的迈了进来。

此刻终于看清来者,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的确异常高大,五官却平凡无奇,只一双眸子精光内敛,步法稳健却轻悄,竟是个江湖高手。

我看向他的身后,大门已被毁,门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清晨的街上本就行人寥寥,再被方才一番惊吓,早已无人敢在附近逗留。

客栈外围着的人,显然都是此人的随从,此刻已将小小的客栈层层围住,人数虽众,竟是肃立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且衣着俱都不俗,绝非普通大户人家的打手所能企及。

“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竟然还有高人。”为首之人已然站到了厅堂的中央,淡淡说道,目光扫过,停留在我面前。

我此番下山,着实不想再惹是非,若是寻常江湖恩怨,自然有江湖方法解决,不需外人多加干涉。但此人出手霸道,险些伤及无辜,实在不能坐视。

虽然情急之下出手相阻,但我相信并无人看清。果然,他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又转了开去。

“云漪,出来吧,你明知道躲不过我的眼睛。”他对着角落的阴影处唤道,声音依旧平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仿佛有叹息声响起,阴影处一个女子缓步走出。

“哥哥,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她走到男子面前,悠悠说道。

女子年纪显然不轻,眉梢眼底,已有岁月的痕迹,但虽身着普通村妇的粗衣布裙,一举一动却难掩风姿绰约,眼波流转处,仍是可想见年轻时的风采卓绝。

男子并不答话,仍是对着阴影处森然说道:“杜清尘,你这一生,都要躲在女人身后吗?”

“云漪,你过来。”阴影处又有声音响起,苍老而沙哑,像是久病在身。

“哥哥,他已时日无多,算妹子求你,放过我们吧。”女子眼中已带了泪意。

此刻堂上用膳的客人早已跑走大半,连掌柜和小二都不知所踪,剩下的寥寥熟人,也已缩在角落里,此刻却像是被逆转的情形震慑,竟忘了走为上计。

然而偌大的厅堂,只余我们这一桌仍坐在原位。

我皱了眉,思索着是不是也应该带她先行离去,毕竟目前看来,这显然是旁人家务事,不便干预。

“芙蕖,”我拍拍她,“我们走吧。”

“可是,那个人好像要棒打鸳鸯呢,”她转头看我,目光盈盈,“多可怜啊,咱们再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暗自叹息,却丝毫不意外,“好吧。”

“我就知道咱们天墉掌教真人是菩萨心肠,”她对着我粲然一笑,“路见不平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只得摇头苦笑。

我们轻声说了这几句话,再看过去时,那名阴影中的男子正走了出来,竟是个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步履虚浮,却兀自挺直了脊背,名唤云漪的女子强上前去搀扶,却被他挡开。

“杜清尘在此,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只是,不要再为难她。”杜清尘看向身畔的女子,目光清亮柔和,虽然年纪老迈,伤病加身,此刻微微一笑,竟有几分慵懒的洒脱,不知当年是个何等的风流人物。

“云漪,原来这些年,你就为了这个老头子,终身不嫁,还说什么皈依佛祖,甚至数次以死相逼。”男子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激越的情绪,“爹娘娇惯你,我也纵容你,任由你蹉跎岁月,这么多年,我们也认命了,还道你当真如此虔诚,也算有佛缘,却不曾想,你竟如此不知羞耻,竟然跟这个老头子私奔,让我们云家,成为江湖上的大笑话。”

云家,此人原来是连云庄庄主的独子,云涟,难怪身手不凡。

我虽不常下山,天墉城弟子也不涉江湖事,但连云庄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

现任庄主云天为人正直豪爽,年轻时曾是名噪一时的剑客,与师尊也有几分交情。

后来成立连云庄,广交天下贤士,在江湖上地位举足轻重,为人称道。

却不曾想,背后竟有这样的往事。

如此探听人家的家族秘辛实非君子所为,我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

这样下去实在不妥,我决定强行拉她离开。

正在此时,局势却突然生变。

不知云漪说了什么,云涟似是怒极,喝了一声,“今日我再不容他苟活,羞辱于连云庄。”说着,一掌拍出,对着杜清尘当胸而去,出手只恨,竟真是不死不休。

那杜清尘也硬气,不闪不避,面上仍带着那懒散的笑意,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几步之遥的云漪。

“杜郎——”云漪凄声喊道,竟然飞扑了过来挡在他们当中。

“你——”云涟目眦尽裂,却已然收手不及。

“云漪,你让开——”杜清尘终于变了神色,厉声喝道,却无论如何拉不开她。

眼看云漪就要命丧亲生兄长的掌下,周围早被惊呆了的人群也发出几声惊呼,不忍见这样的人间惨剧。

我因方才回身想与芙蕖说话,并未第一时间看到此刻的变故。待发现时,情形已然不妙,我手指捏了剑诀,却已阻不住云涟的掌势。

幸而身侧闪出一道绯色的光晕,笼在了云漪身前。

云涟那一掌,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是芙蕖的结界。

但他功力深厚,虽然被挡了一下,消散大半,仍有部分掌力穿透了屏障,打向云漪。

我连忙一指弹出,正正打在结界上,原本已经浮散的光晕陡然大增了数倍,将云漪弹了开去,云涟亦被后挫力被震得连退几步。

我却无心顾及他们,连忙看向芙蕖。

“你没事吧。”方才她正对着他们,因此先于我一步反应了过来,及时布下结界,否则即使我功力再强,恐怕云漪也难逃重伤的命运。

但她受伤之后,身体尤为脆弱,此刻妄动修为,实在令我担忧不已,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她有些微喘息,但脸上仍带笑,应是并未受影响,但我仍有些顾虑,拉过她的手腕探脉,直到确认她气息平缓,又渡了些灵气给她,方才彻底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唤回了我们的注意,回头一看,杜清尘伏在地上,像要把肺都呕出来那般咳嗽着。

“杜郎,杜郎。”云漪方才被结界之力冲开,摔的不轻,却来不及管身上的伤,也再顾不得风姿仪态,手脚并用的爬起,扑过去想要扶起他。

杜清尘的脸先是涨的通红,随后又突然变的煞白,进而全身抽搐了起来。

“杜郎——”云漪的声音凄厉而绝望。

我见势头不对,看了身侧的芙蕖一眼,她点了点头,眼中有与我同样的怀疑。

救人要紧,我们急忙上前,她轻柔的拉开情绪已近崩溃的云漪,揽在怀中柔声安慰。

我顺势接过杜清尘,此刻他浑身抽搐,牙关紧咬,已然失去意识。我伸出两指探他颈间,只觉经脉阻绝,气息紊乱,心脉律动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眼见一时半会间怕就要气绝身亡。

来不及考虑,我将他强行拉起,双指连点,将真气灌入他几处命脉大穴,使他气息不至立时断绝。

接着令他坐在我身前,将灵力输入他体内,助他梳理紊乱的经脉。

然而却受到了前所未见的阻碍。杜清尘的经脉不止紊乱,仿佛还受过极重的摧残,脆弱不堪,稍有不甚,我的灵力就会使他经脉尽断,内力倒行。

可是如果停止,他的气息也会立刻阻绝,令他窒息而死。

我只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灵力的流动,一点一点冲破他纠结的经脉。

不到半个时辰,我已然额汗涔涔,他的经脉依然没有疏通的迹象。

我一咬牙,加大了灵力的灌输。却突然听到周围有些响动,似是云涟又有了什么动静。

居然,在这个当口——

方才生死攸关,我来不及多加考虑,明知还有云涟在场,却也只能拼着一赌,毕竟对方是他的亲生妹子。

但倘若他真的狠心下手,此刻却正是最要命的关头,我的真气与灵力在杜清尘体内大半经脉中游走,稍加妄动,他经脉尽碎,我也会被反冲之力逆袭,轻则内伤严重,重则走火入魔。

而我最在意的,却还不是这个,而是,我又将她一人,留在险境,我又为了救人,留她独自对敌。

云涟若是当真出手,云漪显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毫无抵抗之力。

那么,就只剩下芙蕖,她的心性,自是不会坐视,然而且不说她能否对抗云涟那般江湖高手,单是她的身子,还能不能承受一天之内再次动手,就令我不敢设想。

不过一时心绪不宁,我已然感觉到一股气息开始不受控制,逆行冲撞,令我胸口一阵闷痛,几乎要呛出一口血。

这样不行,我暗自警告自己,既然情况已然至此,忧虑烦恼,只会将自己与旁人都累入险境。

我强行压下那股气息,收敛心神,闭绝五识。

意识彻底封闭之前,我仿佛听到芙蕖走出来,挡在我们身前,在对云涟说着什么。

芙蕖,对不起,总是让你独自面对难关。

但是,你说过,并肩作战。

我,相信你。

我的灵识一片空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气息在杜清尘体内流转起来。

我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澄澈的目光,忧虑而温柔。

我对她安抚的笑了笑,她点点头,也回我一个微笑。

将最后一缕灵力拍入杜清尘的肺俞,他哇的呕出一大口乌紫的瘀血,倒在了一旁守护的云漪怀中。

我撤下掌力,只觉得全身虚软,不知何时已经汗湿重衣。

我环顾四周,只剩下我们四人,云涟和他带来的人,都已经不知所踪。

芙蕖静静靠过来,拿起帕子,轻轻擦拭我额上的冷汗,“他们都走了,”她似是明了我的疑虑,“放心,没有人受伤,其他人都散了,店家也回去了,我与他们说,今日歇业一天,所有的损失我们会赔付。”

她看了看我,“师兄,你耗费太多灵力,我陪你回房休息,我们明日再上路可好?”

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我委实如她所说,疲累不堪,何况,有她在——

我突然觉得,也许,真的可以不需要再勉强自己苦苦支撑,也许,真的可以偶尔放任自己,休息一下。

这样想着,我点点头。

一旁的云漪听见我们的对话,放下杜清尘,走到我们面前,突然跪下,对着我们磕了一个头,“云漪谢过二位,救命之恩,没齿难报,若有来世,结草衔环——”她哽咽的说不下去。

“云姑娘请起,”她扶起云漪,轻声道:“举手之劳,云姑娘不必如此。”

她轻柔的拭去云漪脸上的泪,“你先扶杜先生回房休息,待他醒来,再做打算。”

“云姑娘,”我站起身子,“我虽然勉强打通了杜先生的经脉,但是他似乎沉疴已久,再加上如此严重的内伤,恐怕——”

见我站起,她立刻抢过来,伸手欲扶。

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又看向云漪,接着说了下去,“即便是我,也无法真正将他救治,不过,杯水车薪——”

“云漪明白,恩公不必多说。”云漪凄然笑笑,轻声接过话去,“今时今日,多得一刻相守,便是莫大恩惠,”她抬头看看我,“素昧平生,却如此仗义出手,恩公于我们夫妻,已是善莫大焉,云漪知道恩公心中必有许多疑问,云漪愿知无不言。”

她缓缓俯下身子搀起晕迷的杜清尘,“只是恩公今日受累,请先回房歇息,醒来后若有兴致,云漪自当将前因后果如实告知。”

我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她轻轻屈膝,“那么,我们先行告退,恩公还请自便。”

她搀着杜清尘走远,那杜清尘虽然病弱,然而毕竟是个男子,云漪弱不禁风的身躯,支撑一个男子的全部重量,可想而知的勉强,然而她脊梁笔挺,一步一步,走得虽慢,却坚定无比,不见丝毫狼狈。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对这个女子,不觉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真是个奇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令人心折。”她率先说出了我心中的话。

“是啊,”我回头看她,笑道:“如你一般。”

她面上似乎飞过一丝晕红,却低了头,看不真切。

“师兄,我们回房吧。”

“好。”

回到房中,她坚持要扶我躺下,我笑了笑,没有再拂逆她的意思。

躺下的瞬间,许是枕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令我莫名的安心,倦意汹涌而上,瞬间席卷了我全部心神。

“睡吧,我守着你。”她轻轻为我掖上被角。

我守着你——

谁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仿佛是遥远而模糊的儿时记忆里,娘亲还未被洪水吞噬的脸,轻柔的声音,甜蜜的儿歌,在那之后,成为绝响。

此后的岁月中,无论是练功的艰苦卓绝,还是对敌时的险境环生,无论大伤小伤,我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不敢放任自己停下片刻。

我渐渐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与倦怠是可以得到照拂的。

也几乎忘记了,被守护的温柔。

那样的温柔,曾经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奢望——

我被这样的温柔彻底蛊惑,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那样深沉的睡眠,在我有记忆以来,实在少之又少,那种近乎安恬的梦乡,于我而言,陌生而又奢侈,让我几乎不舍得醒来。

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内挑了灯,那灯火如豆,一明一灭间,晕染了一室昏黄的安宁,让我一瞬间,想不起身在何处。

所幸第二眼,我便看到了她。

她就坐在灯下,膝上罩着我的外袍,低低垂首,似是缝纫着什么。

烛光摇曳,在她眼睫上跳动,投下纤长的阴影。

我看着她,突然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只模糊的觉得,如果这一生可以无限缩短成这么一个瞬间,我将毫无遗憾。

我渐渐看清,她缝的,正是我的外袍,那日赶路,无意间划破了一个口子,也就换了下来,也并未在意。

突然想起,天墉城崇尚简朴,所有衣物均有份例,如有损坏,需得自己动手修复,即便是掌教也不例外。

但这么些年来,弟子收了我换下来的衣物盥洗,送回来时,有破损的地方,总是会缝补的整整齐齐,那些针脚细密的缝合,看在眼中,不是没有怀疑,却如同其他那许多在我生活中理所当然的出现过的种种疑惑一样,其实早知答案,只是被我有意无意的略过,从未对她提起,从未,道谢。

她扯断了最后一根线,终于抬起头。可能凝神过久眼睛酸涩,她抬手轻揉了揉眼角,接着回过头,正正撞上我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醒了?”她并没有问我为何醒来却不出声,只是柔声问道:“饿不饿?”

她将缝好的袍子仔细摺好,站起身子,“我让厨房留了饭菜,在灶里温着,你等等,我去端来。”

“别忙,我不饿。”我也坐了起来,略微调息,除了久睡初醒的困倦感,已无任何不适,果然,休息的不错。

她见我起来,连忙走过来搀扶,“不用把我当病人,”我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忍不住笑,:“我没事了,别担心。”

她闻言抬头,那眼神让我几乎错觉她下一刻就会像少时那样,将两颊鼓成一个包子,然而她只是看了看我,低了头去,小声咕哝道:“反正你永远这么说。”

我轻咳了一下,只当没听清她小小的抱怨,接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戊时刚过,”她想起什么,“对了,刚才杜夫人来看过你,说杜先生已经醒过来了。”

听云漪亲口说出“我们夫妻”四个字,芙蕖也就不再避讳,改口称呼她为“杜夫人”。

她的心思向来细腻,那一点小心翼翼的善意和傻气,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

看在眼里,着实,可爱的紧。

“大师兄你笑什么?”她有些不解的看看我。

“没有,趁现在时候还不太晚,我们去看看他们吧。”我笑了笑,岔开了这个话题。

“好。”

客栈不大,出了门斜对面便是他们的房间。

我们轻轻敲了敲门,应声的,却是杜清尘本人。

“哪位朋友?”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杜先生,是我们。”她轻声答道。

门很快被打开,开门的正是杜清尘。

“杜先生,夫人她——”芙蕖话未说完,“她睡着了,”杜清尘已竖起一根手指,“恩公借一步说话好吗?”他看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屋里,轻声道:“这些天,她累坏了。”

我无言的点头,退开一步,“那么,如果不介意,不妨到在下厢房一叙。”

“谢恩公。”他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跟着我们回了房中。

“杜先生身体如何了?”她看着杜清尘略带蹒跚的动作,忍不住皱眉问道。

“恩公既然为老朽疗过伤,想也知道老朽的景况,”他看向我,略略一笑,“不过如此了。”

我点点头,“先生肺腑之间有陈年旧患,似乎还有积毒在身,多年来怕是不曾好生调养,近日又遭重创,”我顿了顿,缓缓叹息,“新伤旧患交加,伤势已深,恐怕……”

“恩公但说无妨,老朽心中有数。”他面上仍是懒散的笑意,漫不经心的仿佛是一件与己全无干系的事情。

我闭了闭眼,接着说下去,“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什么?”杜清尘还未作任何反应,芙蕖已然惊呼出声,“那杜夫人,她——”

“她知道,”提到云漪,杜清尘终于卸下了似乎万年不变的无谓的笑,“她很坚强,比我想象中更坚强的多。”他的眼中夹杂着深刻的心痛怜惜,和几分不加掩饰的骄傲,原本空旷清浅的目光,一时间明亮的摄人,似乎将他饱经岁月沧桑和病痛折磨的脸庞都照亮了。

我们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一时沉默。

烛光飘忽,不时有几只蛾子扑棱着翅膀飞扑而上,瞬间化为焦灰。

“云漪方才一再交代,待恩公醒来,一定要将我们的故事一五一十说与恩公。”

半晌,杜清尘率先打破了沉默。“老朽也深以为然,不过,在那之前,恩公能不能先告诉老朽,你究竟是谁?”

他抬眼看我,“看面相恩公年纪尚轻,但言谈举止却俨然是一代宗师的气派,修为之高深,更是举世罕见。尊夫人虽是一介女流,却巾帼不让须眉,以贤伉俪的人品相貌武功修为,江湖上,怎可能没有你们的名号。”他扫视着我们,目光如炬,再不见一丝老迈病弱之态。

“老朽虽不才,但行走江湖多年,这双眼睛,实在是见过太多的人,说句恬不知耻的话,这寻常人,只要老朽看上一眼,武功师承,便能知大概。”他深深的看着我,缓缓摇了摇头,“却唯独,看不破你们的来历。”

芙蕖被他的一句“贤伉俪”飞红了耳根,“我们——”,她欲言又止,停顿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最终看了看我,沉默不语。

“在下陵越,她叫芙蕖,”沉思片刻,我缓缓开口道,“我们,只是普通人罢了,先生也不必恩公恩公的叫着,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天墉城不涉足武林纷争,弟子虽众,但惩奸除恶多半是保护平民百姓,因此江湖中人所知不多。

并非不信任杜清尘,只是我与她此次下山,实在不宜多生枝节,因此考虑再三,仍是将他的问题含糊了过去。

“也罢,恩公若不愿说,老朽也不逼问,自古英雄原本就不问出处,倒是老朽糊涂了。”杜清尘见我们为难,洒脱一笑,“那么,恩公可愿意听我们的故事。”

“当然,杜先生如愿相告,我们必当洗耳恭听。” 我还未开口,芙蕖抢着回到,又看了我一眼,“对吗?”

“自然。”我点了点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昏黄的烛光下,一段尘封的岁月,正被缓缓展开。

“老朽今年六十有三,年少时家中也算大户,可惜人丁单薄,到了先父先母这一代,已无其它兄弟姊妹。老朽天性散漫不羁,不喜束缚,先父先母逝去后,索性散尽家财,游历天下,靠着吃侠义榜的悬赏花红为生。一来二去,倒也成了江湖上颇有名望的赏金猎人。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愁滋味,只觉得有酒有肉有朋友,神仙怕也不过如此了。”

杜清尘微微扬眉,露出了眼中轻藏着的那一点傲然的意气,似乎真的看到了当年那个快意恩仇,载歌载酒的江湖少年,“年少轻狂,倒也真的过了一段快活日子,直到——”

他顿了顿,眼神缥缈起来,“已经,三十年了——那是春天,我与几个朋友到了余杭,一连数月,我们放舟西湖,喝酒听曲,赏荷观鱼,快活无比。那日船刚靠了岸,便远远看见几个地痞围着一个姑娘推推搡搡,动手动脚。我看不过眼,上去赶跑了他们。”

他看了我一眼,“就像恩公所说,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却不想那一个无心之举,便遇见了,这辈子的,孽障——”

“你救的便是杜夫人吧。”芙蕖轻声道,“能遇见是难得的缘分,为什么要说是孽障呢?”

“那样的相遇,是缘,还是孽,怕是连她都早就已经分不清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是的,我救下的那个姑娘,就是云漪。那年,她只有十四岁半,还梳着双髻,穿着件淡粉色轻纱的衫子,手中提了一个小花篮。一双眼睛扑闪着,清凌凌的看着我,明明吓得满眼是泪,却硬是不肯掉下来。还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向我行礼道谢,说着那些感谢义士相救,连云庄必报大恩之类的酸不溜秋的话,我那时虽然已是而立之年,却还是少年心性,看她这样,觉得不以为然,故意拿话挤兑她,没想到,三言两语,真的把她逗哭了。”

杜清尘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平生第一次看见女人在我面前哭,还是个半大的小丫头,可把我手忙脚乱坏了,哄了老半天,答应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条件,总算把她的眼泪收住了。只是这么一折腾,天色也晚了,她临走前问我要在余杭呆多久,我说不一定,她说还会去找我,我也没当回事,却没想到,第二天,她真的来了。”

我们都渐渐的入了神,谁都不再开口,屋子里除了杜清尘淡淡的讲述,便只余烛火燃烧,发出轻微的毕剥声。

似乎天底下的故事,开篇都是如此温暖而明媚,命运用尽了全部的美好,给一切将会发生的残酷,设下一个最甜蜜的圈套。

杜清尘和云漪的故事,恐怕,也是如此。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找到了我的客栈。”杜清尘继续说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走到哪,她就在哪出现,端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任谁都下不了狠心赶她。她就这样,每天缠着我,跟着我,围着我问东问西,叽叽喳喳一刻都不得安静,像只小麻雀。而我,虽然嘴上总是不耐烦,可心里知道,我其实,期盼着看到她,喜爱着她的笑脸,她的问题,还有,她的陪伴。我们走遍了西湖的每一寸土地,她给我讲西湖传说,那些诗书戏文里的故事,我给她讲江湖见闻,志怪掌故。就这样,我没有按原定计划跟着朋友继续游历,而是留在了余杭,一待,就是大半年。”

“直到有一天,她没有出现,我忍不住,去了她家。”杜清尘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我早已知道,她是连云庄的大小姐,也知道连云庄在中原武林的名望地位。云漪虽出身名门,但终究不像那些娇贵的官府小姐,世家千金般扭捏。云家对她管教颇为开明,也从未将她禁足家中,因此她虽不习武,性子里却带着江湖儿女的豪气,也因为这样,让我忘记了,我与她之间,云与泥的距离。”

“我找到了连云庄,庄子里像有什么喜事,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穿着打扮,均可看出地位不俗。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便看到了她,”杜清尘轻轻的剥下了一段浊泪,在手心揉搓着,“她打扮的很隆重,很美,像个真正尊贵的千金小姐。她一眼都没有看我,只是专心跟身边的人说话,那应该也是个世家公子,衣着光鲜,温文尔雅,他们谈笑风生,那景象,完美的像一幅画。”

杜清尘丢下手中的烛泪,忽地一笑,“那一刻,我便知道,她的世界,是我永远进不去,也不应该,去打扰的。我回了客栈,开始收拾包裹,我隐约觉得,离开的时候到了。”

“东西收好了,我却又犹豫了,也不知道到底想等待什么,却终究没有立刻离开。第二天,她果然又像往常一样来找我,她看到我要走,呆住了,接着,说出了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她说,如果我走,就带上她。她说,她要嫁给我。”回忆像是终于走到了某些无法承受的情节中,杜清尘轻轻仰首,合上了眼,“她走上前,抱住了我,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命运的脉络在眼前铺开,一切忽然清晰的容不得我再自我欺骗。我爱上了她,爱上了这个小丫头,可是我怎么敢,怎么能。”他睁开了眼,像是还陷在三十年前的那一幕中,他的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痛楚和挣扎。

“她抱着我的脖子,絮絮的说着,说她父亲昨日四十大寿因此她分不开身来找我,说自己下个月就是及笄礼,想请我去连云庄,将我介绍给她的父亲,说我若不愿留下,她可以跟着我浪迹天涯,去走遍那些我说过的所有地方,去看看海上的波涛,漠北的壮阔,雪山的险绝……”他的手,慢慢收紧成拳,“可是她说的越多,我的心就越凉,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她还那么小,她根本还不懂得情之一字的意义,更不会知道她所说的那些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只是一个落拓江湖的浪荡子,我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父亲,我混迹半生一事无成,我凭什么拥有这样的女子。我又有什么权利,带她走。不可以的,真的不可以,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你拒绝了她?”芙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离开了,第二天,我便离开了余杭,从此,再也没有回去。”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我留了一封信,将我的一切都说给她,我以为,她看了,会了解的,她会知道不值得。我以为,她会很快把我忘了,会嫁给一个真正配得上她的人,生活幸福快乐,富庶安逸,子孙满堂,这样的人生,才是她原本该有的。”

“该有的?什么样的人生是该有的,你又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她该过怎样的人生?”芙蕖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眼中有泪,语气却是严厉的不留情面,全然不同平时轻言细语的柔和。“你太自私太武断了,你不该不问她一句,就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

她一句话说完,杜清尘似是被震慑住了,久久没有开口。

“说的对。”门却突然被推开,云漪不知何时倚在门口,说完这句话,她慢慢的走了进来,粼粼的水光,在她的眼中闪烁。

“杜郎,你真的,太自私了。”她走到杜清尘的面前,抬手轻抚他的面孔,“可是,我终究,不悔,无怨。”

“云漪,”杜清尘握住她的手,第一次,有泪自他布满沧桑的眼角滑下,“对不起,当年,你还那么小,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可是我,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

他闭上了眼,“我不愿也不能那样耽误你,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是误了你的一生。三十年啊——你怎么就,那么傻。”

“这不是傻,是没办法,”云漪眼中的水光越聚越深,终于,满满的溢出了眼眶,她却缓缓弯起唇角,柔声道:“我也不想等你的,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的生命,在十四岁遇见你的那一天,就没有了其它的可能。”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语气却坚定如同铁石。

我看着她,那双含泪带笑的眼睛,重叠上了另一个影子,她们,要有多勇敢,才能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其它可能,就那样,抛掷了自己的一生。

杜清尘撑着桌面,勉力站起身子,伸手将云漪拉入怀中,“你不傻,傻的是我,我以为,你那么年轻,很快就会忘记,我以为,我走了一切都会过去,我以为,离开你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我以为,放开手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

他低头在云漪耳边喃喃说道: “当年我自以为是,其实,远远不及一个小姑娘勇敢,是我错了,白白耽搁了她,也耽搁了自己。”他抬头看了看我们,“芙蕖说的对,我根本没有这个权利替你选择。原本,我们至少有三十年的岁月可以共度的。是我,错过了。”

我轻轻拉了拉芙蕖的衣袖,她会意,跟着我走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这对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的恋人。

夜已经深了,天地间万籁俱寂,今天没有雪,但是空中流霜飞舞,仍是极冷。我想了想,脱下外袍罩在她肩上,“冷不冷?”

她抬头对我一笑,“不冷,这样很好。”低下头,她又轻轻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

我也笑笑,没有再说话。

客栈小小的院子里,我们并肩而立,这样的寒夜,星月却都极亮,反射在雪地上,洒下一片莹白的清辉。

白天没有注意到,墙角不知何时伸出了几支白梅,在这样的夜里静静开放,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却有冷冽的香气随着夜风幽幽的散逸开来。

“师兄,谢谢你。”许久,芙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什么?”我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谢谢你当年,问了我那个问题。”她抬头定定的看着我,“谢谢你,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想起她方才对杜清尘说的话,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但是,那个选择让她一生孤寒,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选择,就是我要的,是我想清楚了决定的,所以,我从不觉苦。”她总像是能听到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大师兄,这次下山,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说了一个字,却心思纷乱,于是仍是沉默了。

“这一路上,你看见我笑就在发呆,是不是在想,原来我喜爱的,还是这山下的热闹人间,是不是觉得,如果当年,硬是把我赶下山,我过的,就会是我喜欢的日子,我就会快乐。”她笑着看我,每一个字,都戳中我心中最隐蔽的地方。

一时间,我竟有无所遁形的仓皇。

“我——”闭了闭眼,我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大师兄,我说这些,不是要刺痛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那样的。就像杜先生的故事,女人没有你们男人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们的选择,也与你们一样,是经过了考虑,是可以对自己负责的。”她轻轻的覆上我的手背,“人间烟火,凡俗热闹,子孙满堂,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唯一想要的,只是留在天墉城,留在你身后。”

“你——”她总是能让我说不出话,此刻,我仍旧不知还能说什么。

“所以我说,谢谢你,大师兄,谢谢你让我自己选择了我的人生,谢谢你,让我没有遗憾。”她转头看着天外,“你看,月亮又圆了,上一次看到月亮的时候,我以为,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和你看同一轮月光,可是,老天还是多给了我一个机会,我只有感激。”

听她一说,我才恍然惊觉,这是她醒后的第一个十五,确实,值得感恩。

“所以大师兄,不要再难过,不要再自责,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至少,此时此刻我还站在这里。也不要再假设如果当年让我下山,我会不会更开心,因为,我与杜夫人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有其它的可能。”

她回头看着我,笑意盎然,清辉淡淡笼罩,她的容颜,比月光皎洁。

“好。”我咽下蓦然袭上的热浪,半晌,只说了这一个字。

那晚之后,杜清尘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两日后的清晨,云漪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走了。”

她的眼眶红肿,语气神色却镇定如常。

“杜夫人——”芙蕖犹豫的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无妨,我早就知道了,在认识你们之前,他已经起不了床了,那晚,他能说那么多话,我心知,一方面是恩公修为深厚,支撑了他,另一方面,应该就是传言的,回光返照了罢。”说到这里,她终于落下泪来。

我与芙蕖对视一眼,却知眼下的情景,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云漪此次前来,是想再求恩公一件事,”半晌,云漪渐渐镇定下来,她将眼泪拭去,突然在我们面前跪下。

“杜夫人不可如此,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芙蕖连忙去搀她。

云漪却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不动,“求恩公,将我们葬在一起。”

此言一出,饶是我也禁不住变了神色。

“杜夫人你在说什么?”芙蕖脱口而出,“你怎么会——”

“我在数月前,便已为自己备下穿肠□□。原本便做好打算跟着他去了。”云漪笑了笑,神色释然,不见凄切。

“什么,你——”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探去,果然——

“恩公不必费心了,那□□是我亲手备下的,沾唇夺命,只要几个时辰。”她仍是笑着,“今天一早,就发现——他去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痛苦,我就也可以放心了。”

“夫人,你这又何苦——”芙蕖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一生,唯独到了此刻,我终于毫无痛苦了。我们错过了太多年,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选择与他相随相伴,我很快活,真的。”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芙蕖轻轻将她扶起,“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们,好好的去吧。”

“谢谢。”

“杜夫人,你想不想,见到当年的他?”

“什么?”

“跟我来。”

江南三月天,苏堤春晓,微风熏然,拂了满陌飞花。

“小丫头,你怎么又来了。”男子从树下坐起。阳光从绿荫间疏疏密密的洒落,在他乌黑的鬓角流转,他的眉梢微微扬起,眼中满是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的对面的小姑娘无端的飞红了脸颊。

十四岁的云漪像一朵半开的花,饱满鲜甜的娇嫩,闻言撅起嘴,“告诉过你,不要叫我小姑娘,我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

“哦——”他拖长了尾音,懒洋洋的笑着,“都及笄了,那真是‘大’丫头了。”

“你——”小姑娘的脸这次是气红的,将手中的花篮扔了过去,男子飞快的躲过,笑意更深,“怎么了‘大’丫头,这就生气了?”

她跺了跺脚,“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说着转身就跑。

“怎么了?真生气了?”男子爬起身子,追了上去,“云漪,小云漪,你再跑我真的不追了。”

“不追就拉倒。谁稀罕。”声音越来越远。

“行行行,我稀罕行了吧,别跑了,当心摔了。”

“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哈哈,抓住了吧。”

笑声伴着西湖水永不停歇的流转,在时空深处渐行渐远。

“好美,对吧?”芙蕖仰头看我,泪光闪动。

“是,很美。”那是她用他们的回忆用幻术结成的梦境。云漪在这样的梦境中,依偎着爱人,走向了下一场轮回。

将他们安葬在一起,我们继续上路。

“大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你这样耗费灵力,身体没事吧。”

“没事的,一点小把戏,耗费不了什么修为。放心吧。”

“嗯。”

“你还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你那时,用什么方法把云涟赶跑的。”

“当然是我厉害了。”

“嗯。”

“你真的相信了?”

“嗯。”

“好吧你赢了,我只是对他说,他这样,只会逼死云漪,与其带回去一个死去的妹子,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难道所谓的家族荣耀,真的比不上唯一的妹子重要吗?其实云涟看起来凶,是很疼这个妹子的,所以也就走了。”

“原来如此。”

“大师兄。”

“嗯?”

“咱们得加紧上路了,耽搁了好些日子,兰生一定等急了,到时候,我们恐怕会被他念叨死。”

“也是。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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