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芙蕖篇之一(1 / 1)
芙蕖篇
天色微亮,淡淡的泛着青灰。
我似往日起身,梳头时,一丝银光撞入眼底,分外突兀。白发吗?我有些微的怔忪,不自觉的抬眼望去,镜中人眉目沉静,似古井无波,端的是方外之人的仙风道骨。
其实,没怎么变呢,时光在修行之人的身上,流逝的并不算迅疾。只是不知为何,眼前却突然有些模糊,镜中的眉目恍惚间重叠上了另一张脸,依稀仿佛,似与现在并无二致,只是那张脸上,有那么多生动的情绪,一颦一笑,俱是扑面而来的鲜活灵动。
那是,多久之前。
我微微眯了眼,那一场大战,已经,十二年了。那个与上古仙灵一同消散的,眉间朱砂一点的沉默的少年,也走了十二年了。
三年之约,他已经失约了四次。
原来,这么久了——
我忽地一笑,少年啊,只有他,永远是少年,而我们,都老了。
门外传来轻悄的脚步,随后是三声敲门,轻而克制,天墉城的弟子,都是这般的端谨。
像他。
“妙法长老,早课时辰已到,弟子们都在子观楼等着。”弟子隔着门轻声道。
我微微一震,已经这个时辰了吗,不过一缕白发,竟然发了这么久的呆,差点耽搁了早课,真是,太放纵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我沉声答道,迅速的束起道冠,推门而出。动作虽快,却没有一丝慌乱,像一个真正的,道法高深的,修行之人。
带着弟子做完了早课,我习惯性的往天音阁去。
门外弟子见我,俱都躬身行礼。我只一笑,挥手让他们先下去,便推门而入。
掌教的寝居自然比之其它长老略大些,陈设却简单的一目了然。
一张案几,一张床,以及满架的经卷,墙上的剑被他带走,只余空落的剑架。
此外,再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
我用手指轻拂桌面,洁净无尘,想是洒扫弟子上心,虽说已数月无人居住,也并未轻怠。
略微扫了一下案上的文书,不过是些寻常书信,大多无关紧要。也是了,若有要事,弟子自会送到我那,让我代为决断或传书与他定夺。
每天来这,说是整理,其实,不过是习惯罢了。
随手翻阅,发现往来寒暄邀请的信笺里,还夹着一封兰生从琴川捎来的家书,这些年他担起一家重任,成熟稳重许多,只是写起信来话痨依旧,信笺拿在手上分量十足。
我摇摇头,有些想笑。兰生啊,曾以为他是我们中唯一的红尘自在人,却也还是挣不脱命运的束缚。所幸,终究也算修得个凡俗却喜乐的安稳人生,若真算起来,也当得上是那个故事中最圆满的结局了。
只是不知道,那串金铃清脆,女孩笑颜如花,从别后,可曾,入梦?
而那段鲜衣怒马纵情高歌的传奇,是否也如彼岸浮灯一梦,梦醒便湮灭在俗世繁华人间烟火中,再也无迹可寻。
离开时想想还是把信带上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文书,但我觉得,他收到,会高兴的。
午后带着弟子修习咒术,看看经文,待得天光渐暗,遣散弟子,自回房掩了门,这一日,便算过去了。
难怪人说,山中不知时日过,这日复一日,平静如流水,就这么,过去了。
晚膳有弟子送来房中,用过后,将书信用天墉的法术发与他,并没有劳动阿翔,它已经太老了,飞不了那么远那么长了。
不久便收到回信,他果然心情不错,难得的与我闲话家常了几句。问及玉泱近况,又说这次的妖怪很棘手,法力高强戾气甚重,已经灭了好几个村子,可能还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
棘手吗?难怪这次他不但亲自下山,天墉城也几乎精锐尽出,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其中的凶险。不免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的情绪泛了开来,才突觉有些遥远的陌生,毕竟他当了掌教以后,已经很少亲自下山了。
但,在很久以前,天墉城的掌教陵越真人还只是我的陵越大师兄的时候,他经常会下山,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半载。而我,生活的常态,便是等待,和担忧。
不过那时,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那个独自住在后山沉默的少年,会与我一起等。我会时不时跑去找他,和他说说话,缠着他教我大师兄的剑法,他虽然话不多,但都会顺着我的话接上一两句。或者就那么静静坐着,逗逗阿翔,看着日头从中天到西下。
时间,也并不难捱。
只是后来,他也走了,不止是他,晴雪,红玉,紫胤真人,连那个总是吵吵嚷嚷找麻烦的陵端都走了,偌大的天墉城里,渐渐的,只剩下我,和他。
变得,好安静。
就寝前梳洗的时候,又想起那根白发,想拔去却半晌没找到。
在镜前呆坐了一会,突然失笑,罢了,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白发生了便是生了,拔了又如何呢,这点执着都看不破,枉为修道之人。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呢。我摇了摇头,果然,没有什么慧根天赋,走到今天这一步,无非是跟着一个人的背影,亦步亦趋。
有些入门久的弟子,对当年的故事多少知晓一二,这些年来,他们眼中的唏嘘甚至是悲悯,我也不是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与他们听,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实这些年,我过的并不苦,更未觉得勉强过。
从年少起就追寻着那个身影,早就成为本能,可能也曾懵懂的期盼过,奢求过。心里却始终是明白的。因此当年知晓他的决定,未曾有半分惊疑。
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人啊,会做那样的选择,就像春天花开冬天雪落一般顺理成章。早就知道他的选择,也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所求的,无非,是终其一生,陪伴着他。
陪伴,而不是等待。我未曾等待过什么,自然不必纠结于等不等的到,有没有结果的问题。
所以现在的生活,于我也算是求仁得仁,又怎可能心生怨怼。
如果说有难,不过是因为陪伴那样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是那么强大,要站在他的身边,谈何容易。
紫胤真人走了,父亲也走了,整个天墉城落在他的肩上,他再无人可以依靠。
他的身边环绕着那么些人,看似热闹,其实哪一个,不是仰仗着他的照拂等待着他的保护。又有谁,真的想过,他,会不会累。
他们仰视着他,像仰视一个真正的神明。
神明怎么会累呢。
可他,却并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担负着神的责任,被祭献上神坛的,人。
他是太多人的支柱。所以我,想当他的支柱,哪怕为他分担一丝一毫也好。如果都做不到,至少,是同伴。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
而非另一个需要承蒙他照拂回护的,累赘。
所以前任妙法长老卸任后,我一改散漫的练功态度,以所有人都惊诧的速度进步着。
终于,在他担任掌教的第一个三年,我成为天墉城第十二代妙法长老。
他的,妙法长老。
我追逐着他的脚步,拼命努力,只是为了,站在那个离他最近的位置,陪着他。
一晃,也就过了那么多年。
“师尊,该歇息了。”门外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七八岁的年纪,却端着十足的架势,似模似样的对我躬身行礼。
我却笑了,挥手招呼她近前。
这是玉真,我的第一个入门弟子。
去年他下山,回来时,带了个孩子。粉雕玉琢的女娃,缩在他身后,怯怯的看着我,眼底的惊惶让人不由得心生柔软。
他说这孩子是途径山下的村庄撞见的,父母双亡兄嫂虐待,他救下她后,看着很有几分灵性便带上了山。
从山下捡孩子,倒是我们一门的传统,我记得我当时这样说道。
他一愣,接着笑了,轻轻浅浅,像平静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一闪而过,我却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线条的变化,从出现,到消失。
大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多年前的少女托着腮这样说着,眼里满是迷恋,像个痴子。
可他是真的,很好看。笑起来尤其是,笑意从眼底蔓延,像初雪消融,英俊冷冽的线条随着笑意变得柔软,眼中的光华像聚集了这天下清气所钟之地的所有钟灵毓秀。
让人,一眼沉迷。
这些年他脸上真心的笑越来越少,于是愈发觉得珍贵,每次看到,都让我恨不得拿把刀在心底刻成画,永不消失才好。
我二话不说便与他要了这个孩子,按辈分取名玉真。
我将她收入门下,甚至没有经过入门弟子的必经试炼,一半,为着他的那个笑,另一半是因为,寂寞吗?也许吧,毕竟这山中岁月,实在是太安静,也太冷清,太需要这样温热柔软的生命,带来的慰藉。
何况,我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她的眼睛澄澈而柔和,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稀奇的是对于我的徇私,一向公正无匹的他竟什么都没说,便由着我们去了。
我曾经有些好奇,毕竟即便是玉泱,他都足足考验了他一年才收入门中。
想问为什么,但终究没问出口,得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了,何况,他实在太忙,能与他闲话的时光,太少。
久了,便也就忘了再问。
有时心下暗忖,他大抵是觉得我也教不出什么能成大器的徒弟,便不必太过苛刻了罢。
这样想着,不觉笑出了声,玉真疑惑的看着我,我摸摸她的脑袋,指尖滑过柔软的发丝,起身领着她的手送她回房。
虽说是师徒辈分严谨,但比起一个入室大弟子,我更希望她能好好做一个孩子,不要活的那么累,像,他们那样。
安顿好玉真,已是夜静更深,不知怎的,走出房门,总觉得有一丝异样的气息在身边流动。
有什么东西闯入?
我闭目凝神,催动修为,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妖气。再细细感知,那缕气息似乎又消失了。
是我多心吗?
我的修为虽不及他,但今时今日,有什么东西想闯入天墉城,却让我感受不到任何气息,那也几乎是天方夜谭。
若真的有,就太可怕了。
但愿是我多心。
回房后,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却不知为何困倦不已。沉沉睡去前,最后想的一件事,是明天让弟子加强巡视布防,以免生变。
他不在,我必须帮他守护好这个地方,不能有任何差池。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朦朦胧胧中,看到午后的天音阁,阳光澄澈,漫上窗台,却被碧色的窗纱滤出清冷的意味。
我像是漂浮在上空,俯视着梦里的情景。
屋内的景象颇为怪异,一个小小的人儿蜷缩成一团,躲在宽大的书桌下面,怎么都不愿意出来。却也不哭不闹,只是固执的缩在角落里。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父亲,涵素真人。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我,脸色铁青。
门外的弟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偌大的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以奇异的姿态对峙着。直到,紫胤真人领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
他径自走到桌子前蹲下,那张历经岁月沧桑却容颜不改的面上,难得的带着笑意,让人无端想起戏文里说的神仙化人。
他对桌下的娃儿柔声道:“芙蕖,你出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好不好?”说罢回头招呼道:“陵越,过来。”
另一个小小的身子挤到桌子前,小小的少年对着桌子底下的女娃伸出手,“芙蕖妹妹吗?我叫陵越。”午后的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笑,却比阳光更暖。
小女娃抬眼看着他,终于怯怯的伸出手,放在少年摊开的掌心上。
小小的手拉住另一只更小的手,牢牢,握紧。
陵越哥哥。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床帐。
坐起身子,只觉得头脑滞涩混沌。我盘腿坐好,调息吐纳,半晌,重新睁开眼,灵台终于渐渐清明。
怎会,做这样的梦。
那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连记忆都快要不复存在,怎会在梦里,以这么奇异的视角,这么清晰的看到,纤毫毕现。
我的记忆开始的很早,被送上山的那年,只有三岁,年纪太小,对于发生过的事无甚概念,只是后来断断续续的记忆加上听说,拼拼凑凑,也大概得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其实,是很俗套的故事,无非是年轻侠客下山行侠仗义,救下富家千金,郎君温雅佳人荏弱,一见钟情生死相许,便结了亲。
可是,年轻侠客不是普通江湖义士,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天墉城的大弟子,他为了她,弃了仙途。却躲不开,肩上所担的责任。
他们在一起两年后,传来消息,天墉城第十代掌教得道升仙,离开前却叮嘱,要找到他接掌门派。
得到门派传书的那晚,他在窗前坐了一夜,而她,默默的陪了他一夜。谁也不知道,那一晚,他们究竟想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天亮后,她主动要求与他解除婚约,放他离去。
他走了。回到他的正途。
而他不知道,她已有身孕,自知不容于世,在他离开后,也悄悄离家。流浪江湖,隐姓埋名,生下一个女娃。
取名,芙蕖。
灼若芙蕖出绿波。这个名字里,是母亲对我的期许,她该是希望,我能有一个灿烂而明媚的人生,在阳光下,盛放的人生,不必像她一般,永远活在阴影中,惨淡而清冷。
我对娘的记忆全然模糊,但我相信,她很爱我,如同,她很爱我的父亲。
娘去的很早。忧思过重加上穷困操劳,本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很快一病不起,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了我能有一个正常的人生,终于带着我回了娘家。
一进家门,她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母亲本是家里最受娇宠的女儿,却是这样的结局。外祖父母无法面对我的存在,母亲故去后,便一刻都不停的差人将我送上了天墉城。
我甚至没有赶上母亲的殡礼。
而天墉城上,仙风道骨的涵素真人,猝不及防的,多了一个女儿。
不难想象众人的哗然失色,非议纷纷。
小孩子的敏感其实比之成年人更甚,那时我便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无论是在外祖父母家,还是天墉城,我都是一个提醒着他们不堪过去的,耻辱的存在。
天性的敏感让我知道,我的存在是错误的,但是年纪的局限让当年的我还无法理解,究竟,我错在了哪?
这种感觉让我很无助,害怕却哭不出来,只想把自己尽可能的缩起来,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发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他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笑容那么温暖,轻易的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再后来,一连串的岁月里,我跟着他,黏着他,像个小尾巴。他对我很好,手把手教我念书习字;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后山,把我举得高高的让我摘野果子;在我做噩梦哭醒的时候,抱起我,安慰我,为我说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故事。
那一年,我三岁,他八岁。他是我的陵越哥哥。
两年后,我正式拜入天墉城,成为城中第一个女弟子。
天墉城作为天下修仙第一派,武学一道,分为剑宗和法宗。执剑长老一派,以修习御剑之术为主,属剑宗。我父亲,妙法长老一派,修习法宗。另外还有凝丹,戒律两位长老,负责丹药与弟子赏罚。
我很想入执剑长老门下,做他真正的师妹,但知道不可能,我于剑道实在天赋平平,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于是乖乖的听从安排,入了父亲的门下。
从此后,他成了我的陵越大师兄。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终于,宿命的□□开始运转。那几条名唤命运的轨迹,渐渐,有了交汇。
那一天,紫胤真人于山下,带回了那个眉间朱砂如血的孩子,取名,百里屠苏。
开始时,我对这个跟我同岁的孩子是有敌意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分去他太多的注意与关爱。他说,他很像他失去的那个弟弟。
我很失落,我知道他弟弟在他心中不可取代的地位。那个位置,是我渴望却自知永远不可能拥有的,而这个刚上山的孩子,轻易的办到了。就像,他轻而易举的入了众多弟子渴盼不已的执剑长老门下,成为他的师弟,真正的师弟,唯一的师弟。
我应该,讨厌他的。
但同时,我对那个孩子又有天然的好奇心。
我不知道他的故事,只是无意间听到过几个词,什么煞气,什么妖怪的,我不懂得那些词背后的意思,但那些说话人的表情却让我隐约觉得,他也是个莫名的被定了罪,成为错误的存在,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的人。
像,当初的我。
这样想来,我又免不了对他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这么多矛盾的情绪下,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我最终决定对那个孩子冷淡以对,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于是每次遇见,我都偏过头只当没看见,他似乎对于冷遇很是习惯,从没表现出诧异或不满,一径沉默着。
我更加好奇了。
他真的是很特殊的存在,这是我对他第二个印象。因为他,很多事情好像悄悄改变了。
自他上山,已得道成仙的紫胤真人不知怎的受了重伤,开始长期闭关。他入门后,也并未如其它弟子一样住在玄武,而是单独在后山修行,更从不与我们一同上课。
除了用膳时间,他几乎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是即便如此,门中弟子看着他的眼神中,却总是带着畏惧和憎恶,尤其以比我先一年入门的二师兄陵端为甚,几乎对他深恶痛绝。
为什么呢?他并没有得罪任何人啊。
我开始想找他聊聊,但是,无论是紫胤真人还是大师兄,他们都有意无意的将他与我们隔开。在他们严丝合缝的保护下,其它人根本不能接近他。
直到那一天,紫胤真人闭关未出,大师兄第一次下山收妖。
机会来了,我找了个理由从早课上溜了,跑到后山,想把我那些好奇去问个清楚。来到后山,却发现,等这个机会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
陵端带着几个修习弟子,把他围在中央,推搡着。
他的身量比同龄男孩来的瘦小,几乎同我一般单薄。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淡。
那种冷淡,不是倨傲,而是…经历过千百遍挣扎后的寂灭,那种神色,不知为何,竟让我心一抽。
他的眼中毫无畏惧,却也不辩解反抗,就那样苍白着脸,一语不发,任由陵端等人肆虐。
他第五次被推到的时候,我的身体终于快于思考,冲了过去,挡在他身前。
“芙蕖?”陵端显然未料到我的出现,“你怎么在这?”
我仰起头,指着比我高了一个头的陵端道:“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你羞不羞?”
“你少管闲事,他是个怪物,我们是替天行道。”陵端嚷道,伸手想把我拉开。
“什么怪物,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怪物,你们欺负人还不认,丢人。”我推开他,坚持的挡在他们中间。
陵端有些恼羞成怒,“芙蕖,你别以为你是掌教的女儿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我叉起腰,毫不退缩的喊回去,“动啊,怕你不成,等大师兄回来了,看你们一个两个有没有好果子吃。”
提到大师兄,他们终于有些畏缩,僵持半晌,陵端一跺脚,“走。”说罢指着我们,“你和大师兄,都护着这个怪物,总有一天,会被他害死。”
我的回答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终于走了。
我回过身,歪着头看向仍坐在地上的人,“屠苏?”他叫这个名字,对吧?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一向无视他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帮他。
我却不知怎的,突然想笑,然后我想我真的笑了,在他睁圆的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的笑的弯弯的眼睛。
“我叫芙蕖。”我学着记忆里大师兄的样子,向他伸出了手。
他怔了怔,还是伸手拉住,借我的力站了起来。
“谢谢。”他对我笑了笑,低下了头,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红晕,近乎羞赧。
我不禁笑出声,这个孩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不客气,我可是你师姐。”我对他扬扬下巴。
“师姐。”他呆呆的重复了一句,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极了我曾经在外祖父家看过的,一个漂亮的姐姐房里养的猫儿,好看的不像话。
我突然理解了大师兄对他的保护和偏爱,就这么一个眼神,连我都忍不住想要保护他了。
我豪气的拍拍他,“以后,师兄不在,师姐罩着你,别怕。”
“嗯。”他小心翼翼的抬眼,与我相对而笑。
真是,最好的时光。
现在想起,都忍不住唇边泛起笑意。
屠苏,是个好孩子呢。看似孤僻冷傲,但其实最是心地纯善。也,很好欺负。每次缠着他让他帮我做些什么,他即便为难,只要我撅起嘴,鼓起脸,他都会照办。对他耍性子发脾气,他也从不回嘴,最多低低的说一句,“师兄说的。”封住了我的口,有几次堵得我脸红脖子粗,直接对他动手,但当然,我打不过他,即使他让着我。
只是后来想起,我常常怀疑,他那时端着个无辜无害的表情,说那些话,其实,是故意的。
可惜当时,忘了问他。
后来,再也没有机会,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