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章/灵魂撕裂(下)(1 / 1)
梅长苏进宫后,没去找萧豫珏和静太后,坐着马车直直地前往了那未央宫。马车摇晃,他心中亦是一片摇晃不安。
待会儿见了景琰,该说些什么?
这两月你在忙什么?
我想你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他摇摇头,每一种都不是合适的开场白啊。算了,等到了,自会有一个合适的开头脱口而出。然后,他就能和景琰携手归好,秉烛夜谈。
然后,他们就能回到从前。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梅长苏这般想着,竟是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刹那绽放,恍若生花。
小半片刻后,待他还未从漫漫思绪中缓过神来,拉着车辆的壮马“吁”地一声,竟已是到了。
梅长苏从马车上下来时,抬头看了那宫殿檐角天色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印象,艳阳,正好啊。
……
“你怎么来了?”萧景琰听得宫人通报时,正在伏案批改奏章。他听到进殿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反问那人,声音不冷不热的,不带感情。
“我……”梅长苏的脚步止住了,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来见你。”
“……”萧景琰听此,却无声沉默了。
他没有看梅长苏,兀自继续执笔批阅着,似是忘了这人的存在。
一时间,只有刷刷的落笔声,还有翻过奏章的窸窣声响,回荡在这大殿里。明明一刻未停,却让人只觉殿内更为寂静,静的让人心慌。
梅长苏就那样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像是个被抛弃在岁月荒野里的□□婴儿,无处着落,无所依附,无人心疼。
萧景琰的眼神不曾从那奏折上移开,很是专注,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想起什么,落笔的手一顿,“殿内不冷吧?”
梅长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萧景琰是在询问自己。景琰怕是想起了卫峥一事那会儿吧?他微微一笑,摇摇头回道,“不冷。”
不过是七月,哪还会冷呢?
萧景琰点点头,仍旧没抬眼看他,“既然不冷,那便再站会儿吧。”
梅长苏身形一僵,脸上的笑意就那样凝固在脸上,一点点地冻结成冰。明明不冷,心里却像是冒出了森森寒气,冻得牙齿都打颤。
他就这样沉默着伫立在暗影里,似是被定在原地。这一站,便是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里,太阳一点点欹斜着从山头往下落,暮光从红得耀眼到黄得温暖再到暗色渐染,最后,终于化为沉沉黑暗,再无一丝明亮。
梅长苏心头怅惘茫然着,本就腿脚不好,现下更是快要失去了知觉。他转头看着那窗外暮色,心绪与天色化为一体,沉压倾落,艰涩难言。
萧景琰终于改完了奏章,站起身向那人走去,嘴中似是歉意地说道:“批阅完了,让你久等了。”可那神色,却是没有一分后悔。
“……”梅长苏神色晦暗难明,竟是没有理他。
萧景琰眯起眼,这人,是打算和他叫板?
“梅长苏。你可是不满?”他走至那人身前,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梅长苏只是沉着一张脸看着他,紧抿着唇,显是不想作答。
萧景琰盯着他,突然冷冷一笑,“你可是以为这大半朝堂由你作主,朕这皇帝就不存在了?”他伸手捏住那人的下巴,明明甚是轻佻的动作,却带着难掩的疏远,“现在,连朕的话都不回了,嗯?”
低沉的声线下,暗藏的是汹涌的情绪。而梅长苏,就是那个引子。
这两个月来,或寤或寐,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人。想及时,心中除了腐蚀一切的疼痛和酸涩,还有愈发膨胀的怒气。
凭什么,凭什么是这个恶灵活了下来?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占着梅长苏的身子招摇撞骗,存活于世?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享尽本该是梅长苏拥有的东西?凭什么他能对朝政指手画脚?凭什么他能杀了人还不受王法制裁?凭什么,他还能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是我做的样子,如此无辜地看着他!
想及此,那些压抑的情绪在瞬间被点燃,似山洪暴发,浩浩荡荡地在心中冲刷而过,萧景琰狠狠地盯着他,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梅长苏却视而不见,只是别开眼去,再轻淡不过地反问,“你说什么?”
“呵。”萧景琰咬牙切齿地嗤笑一声,仿若面前那人不是他的旧日好友,而是不共戴天的平生至仇。“我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明白。”
其中语意,不言而喻。
梅长苏听此,却又是沉默了,抿着唇不说话,神情有些压抑,惹得萧景琰又是焦躁了几分。他最烦的,便是这人沉默着不说话的模样!
“你别给我装傻!”他压抑不住的大吼一声。“叶悬之死与你有关吧?朕还没提审他,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毁尸灭迹?朝臣大半由你控制,北境一事也尽在你的操纵中,你以为这一切,朕不知道吗?!”
梅长苏低垂着头,没有反驳,不发言语。
萧景琰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气急攻心后反倒刺耳一笑,笑意冷得渗进骨里去。“你想要的,都已得到了。这次,你又私自救下陈梁一家,梅长苏,你究竟意欲何为?是不是要这天下冠上你的名姓,你才满意?”
“我……”
梅长苏终于有了反应,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破裂和恐慌。真奇怪,原来这人也会害怕。
他抬起头来看着萧景琰,“我并无此意!只是陈梁他,我不救不行。景琰,放他一命吧……”
“那当初,你为何不愿放那叶成云一命?!”萧景琰猛然拔高了声音,“你可忘了当初刘大柱一事时,你是怎么对朕说的?!‘刘大柱虽可被‘人’原宥,却不可被‘法’原宥!’‘我虽爱民,但更尊法!’你当初口口声声遵从王法,现在却为了私情罔顾王法,梅长苏,你不觉得自己假得很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得梅长苏气血上涌,几欲晕死过去。
“你……这般看我?”他的声音颤抖着,听来无助悲凉得很。
【——原来,你不信我。】
萧景琰死死地盯着他,看着那人痛苦的模样,心里一阵解气,“是,我就是这般看你的。”
他承认的很是痛快,像是倾泻出心里积压已久的想法,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他就亲眼见着那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目更是开始充血,泛上红意。
【恶灵者,魔也。面容扭曲,双眼血红,心肠歹毒,残暴嗜杀,心思险恶,城府深厚。面目全非,其言是矣!】
萧景琰冷眼看着梅长苏的面容渐渐扭曲,没有心疼,没有后悔,他知道,这人又快露出原形了。只有那一刻,这个恶灵再也无法以梅长苏的面貌存在于世,只有那一刻,他们俩才会彻底剥离难融一体,也只有那一刻,梅长苏才是纯净完整的自己,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殊,才是他日思夜想的存在,尽管,这个存在早已没有呼吸。
“陈梁虽是小官,但在刘大柱一事中也曾贪赃枉法。你如此包庇他,难道不觉亏损你为人节义?还是说,你早就已堕落成与他一般的小人?”萧景琰继续激着那人,心头伴着怒气涌上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快感。是,他不能杀这人,但他可以折磨他。把那人折磨得心如死灰,把那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来给自己的小殊报仇!
“景琰……”梅长苏的声音微弱似无,恰似风中飘絮。
“景琰……”他就这般哀唤着,似是再也说不出别的,只能喊出这烙印在心底的两字。
萧景琰一僵,“闭嘴!”脑中的一根弦似在此刻断裂,所有的快感都在刹那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阵又一阵的如潮怒气,充斥得他快要爆炸。“景琰不是你能喊的。不是你能喊的!”
只有他的小殊,只有他的长苏能喊他景琰,能喊他水牛,能喊他一切可笑可亲的称呼。
这人又算是什么?这般亲近亲昵地喊他,真以为占了小殊的身子他就是梅长苏了吗?!
萧景琰胸膛起伏,气息紊乱,双目红的与那人不相上下。这一刻,他只想把那人狠狠地撕碎,让这人再也不复存在,再也不能以小殊的身体去做任何事。
理智刹那崩溃,他欺身上前,一把咬住那人一张一合的嘴,不带怜爱,不带疼惜,不带心动,就那样面目狰狞地狠狠咬了下去,像是饿狼见到了一块生肉,咬的用力而凶猛。
耳边那人在唤些什么,说些什么,他都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彻底被那潮浪翻天的愤怒淹没了理智,除了伤害这人,弄疼这人,撕碎这人,再也没有了别的念头。
他离开那鲜血淋漓的双唇,一把抱起早就站得腿软的梅长苏。
事实上梅长苏虽然不重,但也绝不轻,那一身骨头,可不是白长的。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萧景琰不知从哪生出了无穷力气,这一路抱得手不颤人不晃,径直把那人粗暴地扔至龙榻上。
“景琰,景琰。”到这一步,梅长苏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通红的双眼中是止不住的惊慌。
原来,这个恶灵也会害怕啊。
萧景琰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笑了笑,然后再次沉沉压了下去。
“景琰!”梅长苏用力地推开身上那人,大喝道,“你看清楚!我不是女人!我是梅长苏!我是林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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