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14 铜臭花香（1 / 1）
于鲤想要钱。
从小到大，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对金钱的渴望如此热切。她希望自己手上有钱，一大笔钱，越多越好的钱。
从未体会过富有滋味的于鲤，却也未经历真正意义上的贫穷。而如今她才意识到，所谓真正意义上的贫穷，并非是攒了三年钱也买不起的一块新手机，或者别的女孩在用lamier你在用dabao，甚至也不是去超市时从来不敢看不打折的肉的窘迫。
真正意义上的贫穷是，如果你弄不到一笔足够多的钱，你或者你爱的人就会死，无法生存，无法在世界上继续存在下去。
从这个意义上说，目前的于鲤距离脱离贫困状态，还有个二百万的距离。
日前与嘉澍见面是于鲤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但她犯了个错误。
两人约好在一家粤式餐厅吃晚饭，端着茶水，竟然生平头一回不知如何开口。于鲤想试着了解嘉澍接下来的打算：既然有人死了，总要有些什么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她只关心这人是不是嘉澍。
很快她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嘉澍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方是“学生会长”。似乎是暗号之类。
嘉澍皱起眉头接听了电话。其实真没什么必要接的。
因为来电方已经走到桌旁了。
“你走吧，改天再聊。” 嘉澍冲她使个眼色。
于鲤站起来还没穿好外套，却又被来人按回椅子上。她打量对方一眼，马上理解了嘉澍为什么把联系人姓名存成那样。
真是个干净挺拔的小白杨，甚至隐隐能看出些学生时代嘉澍那种青涩的惨绿少年模样。
“走吧走吧。” 嘉澍却没好气地一直催着离开。
“还没开始吃怎么就着急走。齐哥，加我一个吧，今天我请客。” 刚拖了把椅子坐下的学生会长开始招呼服务员，客客气气地双手递给于鲤一份菜单。
他有一双女性化的手，手指纤细修长，造型优美，配上他清楚干净的眉目，倒像个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但把恶狠狠地把于鲤按回椅子上的也是这双手。
这人倒也有点意思。
后来于鲤发现自己简直是给嘉澍摆了场鸿门宴。项庄舞剑的学生会长当着于鲤的面提起一桩失败的交易，嘉澍的上司如何与学生会长原老板的继承人达成私了协议，但是应付的赔偿金如何未到位，嘉澍上司又如何因渎职而遭到调查，离开了历隐。
那么，想必一定是向来最重义气讲原则的嘉澍把历隐的遗留问题承担下来了。
但问题承担下来，却解决不了。调查真相尚且不谈，上司已经答应付对方500万私了费，却还没来得及落实就匆匆被调离。
“没想到齐代表这么仗义，直接拿自己的二百多万存款还上了一半。” 学生会长一边赞许地看着嘉澍，一边告诉于鲤。
“难道你们会缺这几百万？” 学生会长明显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受到羞辱的嘉澍额头上青筋分明。
“必须缺啊。你知道的，我们公司最近中高层人事大变动，好多债主都跑来要债了，我们也要还钱啊。” 学生会长耸耸肩。
“再给我一段时间。拜托你。”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嘉澍在眼前学生样的青年面前，有种不合时宜的客气。
“对，再给一段时间吧，我也会帮忙的。” 于鲤跟着说，嘉澍硬邦邦的眼神投过来，到她这好像拳头打进海绵里，所有力道全被吸收。
但夏乐之的话却不是拳头，而是匕首，猛然在于鲤心上撕开一道口子。“姐，我看你不懂嘉澍哥他们那边的规矩。我们的事情，自然得有我们的解决办法，嘉澍哥想不出来，有的是人能替他想——” 他摘下了学生会长的面具，露出只有生活在霍布斯的丛林里的生物才拥有的獠牙，微笑着一字一句对嘉澍说，“——只是，到时候后悔的恐怕是嘉澍哥吧。”
嘉澍攥紧拳头，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再说，向你这样肮脏下作的走狗，也确实是死不足惜。” 夏安之离开前，将几张百元钞票塞进嘉澍衬衫口袋的同时，攀着他的肩膀故作亲密地却异常响亮地耳语着。
看到当时嘉澍脸上的表情，于鲤真想过去抱抱他。但她想起来，自己已经告诉他，她喜欢上别人了。
她真的能喜欢上别人吗？
明明效率低的很，用了25年的时间，就喜欢了区区一个齐嘉澍的。
两人离开繁华的商业街，穿过熟悉的花园往齐大方向走。这夜天气晴好，可以看见明亮的牧夫座a星，她曾经告诉过嘉澍——那是春季的大三角之一。
“现在你都知道了？” 嘉澍叹了口气。夜风里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和隐约的杏仁味儿。
“知道一点儿吧。你打算怎么办？” 高跟鞋鞋跟磨损的不对称，于鲤脚有些疼，在身后长椅上坐下来，慢慢活动着脚踝。
“钱先找朋友救下急。这次的事情我会留在历隐继续调查，上司替我把责任担下来，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必须搞个水落石出。” 他严肃地回答。
朋友？嘉澍与她一度谈婚论嫁前，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世：父母很早就双双弃世而去的他，一直寄居在姑姑姑父家，却因为处处比表哥优秀而受到冷遇。因为他的穷困和与之不相称的清高，整个青少年时期，嘉澍都不知道什么叫友情。当时于鲤瞬间明白了他对哈利波特莫名的厌恶感的来源。
嘉澍曾经有过的朋友只有三个：于鲤、王靖白，以及方渺渺。
现在只剩下一个半了吧。
于鲤没有钱，小白也只是小康家境而已。刚入社会的年轻人，除了嘉澍这种从事不明职业的，又攒得下什么钱。于鲤不希望小白再从父母那里借钱来填嘉澍的黑窟窿。
她知道有个人不差这点钱——但自从那人毕业后独自一人去了帝都，就真是跟他们相忘于江湖了。于鲤和嘉澍在一起时，也都小心翼翼，从不提到那个名字。
现在看看变成这样，只笑当时年轻太作死。
嘉澍也走过来蹲下，脱下她的高跟鞋，扶着脚温柔地按摩起来。两人毕业后到分手前的一段时间里，于鲤每每抱怨穿着高跟鞋上班好痛苦，他总会把于鲤抱到沙发上帮她按摩（其实他大概把这理解成一种情趣了），跟生人眼中那个拽的二五八万一样的嘉澍派若两人。
这几年似乎是打磨圆滑了很多，否则按他原本的脾气，刚才吃饭时三张桌子也不够掀的。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吗？” 嘉澍始终低着头，都四月底了，竟然还有西府海棠没落完，一片粉白的花瓣挂在嘉澍发梢，如同从过去飘过来的一场梦一般，带着模糊不清的影子和香味。
“也许也不能说是人吧。不过不是人也无所谓，反正他一直会在我身边。” 于鲤想起她给里昂的那句承诺。
如果得不到王子的爱，小美人鱼就会变成泡沫。
你如果是王子，又会怎么做？
于鲤这话相当于间接坦白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嘉澍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地缅怀起往事来：“要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还不如当初不跟你分。你知道吗？所有做我这行的人基本都会找同行，因为家属都要受到严格监控的。所以我当时……”
所以你一句话都没说走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于鲤反问回去。这个反问隔了三年的时间，似乎有点变味儿。现在反问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能再继续喜欢嘉澍了。
“要是你连自己养的猫都可以接受的话，能不能再考虑下我？” 嘉澍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停了下来，牢牢抓住于鲤脚掌。脚心一片滚烫，于鲤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他慢慢凑过来，眉毛眼睛都是那么熟悉，那么好看。于鲤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他很好看，九年来嘉澍变了好多，却依然有最明亮的眼睛，依然是好看的。
也许她现在该喜欢那双铜绿色的眼睛了，即便那双眼睛美得缺少人类的气息。
想到这里，于鲤忍不住推开凑过来的嘉澍。
但她没能成功。嘉澍反而靠的更近。他抓住于鲤推开他的手，高跟鞋落在水泥地上，一声闷响惊不起飞鸟。于鲤不舍得踢他或者打他，只能艰难地挣扎，企图摆脱。
一边渴求着嘉澍的吻，一边为自己的渴求而恐惧。
“齐嘉澍你个混蛋！” 突如其来的“砰”的一声如同子弹，洞穿了于鲤的心脏。
血沿着嘉澍的脸部线条流下来，滴落在于鲤鼻尖。
嘉澍放开于鲤，捂着后脑勺默默地疼了一会儿。
于鲤却在后悔，自己今天叫他出来真是犯了个错误：这家伙最近终极幸运E，出门前怎能不查好黄历。
身后拿着碎掉的啤酒瓶的女孩反戴鸭舌帽，露出丝丝烈火般的红发和明媚姣好的面容，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已经抖得筛糠一般，更显得身材纤瘦。
嘉澍这才想起来，转过头去看是谁抡了他一酒瓶还叫他混蛋。
然后带着于鲤看不到的表情僵在那里。
于鲤也僵住了。没想到又是她，没想到又是这种事。
“渺渺。” 两人叫出了同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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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于鲤前去拜访方渺渺时（地址还是通过里昂的电话才要到的），后者正侧卧自家后院竹林中听风玉之声。她火红的头发映在翠绿竹榻上，甚至有几分凄艳，比在大荧幕上看到的还要美一些。
她递给于鲤一小碗茶。碗是黑釉蓝花的天目碗，茶是色浅味浓的宇治玉露，手是指尖嫣红嫩如柔荑的美人手。
风吹过挂在竹梢的翡翠风铃，其声如玉碎。
但是于鲤要谈的却是钱。
“渺渺，能不能借给我两百万。” 心里不抱期望以后，反而异常平静。于鲤本来以为自己见到渺渺会哭，但是她没有。向来眼窝子浅的她见到渺渺竟然一滴泪都没掉，果然已经不把她当朋友了吗。
“好啊。” 渺渺喝干一小碗茶，脆快地回答。
“谢谢。能不能马上给，我比较急……” 见到对方答应，于鲤反而心虚起来，很不讲卫生地把食指伸进茶碗里转起圈来。
“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马上转账。” 渺渺又躺回竹榻上，向天翘起二郎腿，她的腿比起以前更白更美了，只要是雄性动物都会为这一双玉腿而沉醉吧，但于鲤只想问渺渺你不冷吗。
于鲤点点头：“我答应。” 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吧，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
“我缺个助理，你过来做吧。三年之内不许辞职。” 渺渺递给她一张合同。于鲤看也不看地签了名——既然没有拒绝的空间，只能痛快地答应下来。
现在于鲤终于在某个方面同里昂达到了一致：两人各自拥有一张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