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存死志妙手难医（1 / 1）
萧靖之刚出了大厅，就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半跪在地上。刚刚为了让爹爹狠心，也让自己绝情，他一直强撑着口气。可说了那些话之后，心里又空落落的，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什么支撑，再没有力气强撑着。
他能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萎靡在地，大口喘着气。来人粗鲁地用手抬起萧靖之下巴，微抬眼皮，萧靖之看到古辰师兄那张带着冷笑的面孔。
“又落我手里了，小师弟。这次我不会让你轻易跑掉！”
不知为什么，看到来人是古辰时，萧靖之反而松了口气，靠着古辰的胳膊，渐渐昏睡过去。
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古辰摆弄着一桌子药，眉头紧锁，看着昏迷的萧靖之。他也曾跟随景川师父学医数年，虽说没有萧靖之的天赋，少说也是一方名医。可现在他却对萧靖之束手无策。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萧靖之的性命，他只想得到毒经，在毒术修为上再进一步。
他已经将萧靖之身上的毒尽数解了，除了他也没有解药配方的红尘醉。红尘醉虽是烈性□□，可潜伏期长，往往会折磨中毒之人半年之久，才毒发身亡。现在萧靖之久久醒不过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病人本身没有求生的意志。医师能救人，却救不了一心求死的死士。
针灸重穴，冰火交替，疼痛重击之法，古辰都试过了，可是收效甚微。萧靖之似乎铁了心要将自己锁死在心中一隅，不再醒来。困住他的是心结，而不是□□。
心病还需心药医，萧靖之的心结是什么，古辰很清楚。这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景川逝世后，他将满腔的孺慕敬爱之情，悉数投注在萧承德身上。可萧承德却屡屡误会萧靖之，深深地伤了孩子的心。尽管这样，古辰知道，萧靖之仍旧将萧承德的一切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重要。
“小师弟，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将你委曲求全换解药，一心求死明清白，全都告诉你爹爹。你说他知道真相后，会有多痛苦？”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现在就冲到萧家，用极毒，杀他个片甲不留，给你陪葬…”
“不要…师兄！”萧靖之微弱的呼唤自干裂的唇瓣传出，拉住古辰的手，祈求道：“求师兄不要告诉爹爹真相，也不要伤害萧家的人。得罪师兄的是靖之，不用牵连他人。”
古辰看着急切的萧靖之，嘴角一挑，掰开他无力抓着的手指，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你放心，只要你活着一日，我就只找你一人的麻烦。但你若一心求死，可别怪师兄不守承诺！你应该知道，一个高等毒师的威力有多大吧？”
“可挡千军万马。”萧靖之心有余悸地说，若不是古辰师兄在，萧靖远也不会连余顺尧的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就失手被擒，全军覆没。战场上，无形无相，随风飘散的□□，才是最致命的杀手。
“既然你醒了，就快配置红尘醉的解药吧！你总不想天天被它折磨吧？”
萧靖之苦笑道：“靖之配不出解药，靖之甚至没听说过红尘醉。”看古辰疑惑不解的样子，萧靖之解释道：“师父虽然将毒经交给靖之保管，可靖之并不喜欢毒经，只是粗略翻看过一遍，就将毒经放在栖霞山。”
“你骗人！我回去找过不下十次，从来没有找到过毒经…”古辰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靖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师兄翻遍整个栖霞山，但有一个地方你是不会进去的…”
古辰带着满腹疑惑，拉着萧靖之回到栖霞山。正好，他也想在这个长大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自己活着就是萧家的耻辱，唯有一死，才能不为萧家蒙尘。古辰自是不知道萧靖之的想法，当他在自己房中的床上看到了那本毒经时，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这栖霞山他来搜过无数次，但唯有这个房间他没有勇气进来。许是怕遇到师父，许是怕回忆起从前的温暖，古辰不自觉地避开了自己的房间。这一点恰好被萧靖之发现并加以利用。
萧靖之一回到栖霞山，就去了后山，拜祭师父。将一杯清酒倒在地上，萧靖之对着墓碑拜了几拜，然后抱着墓碑长跪不起。
“师父，早知山下生活这般勾心斗角，亲情生出许多羁绊，靖之就不下山了，一直在山上陪着您。真的好想回到从前，不曾与爹爹相认，哪怕只跟小瑞相依为命。”萧靖之这才想起来，安瑞还在雪庐等着自己。可…自己不久于人世，小瑞年纪尚幼，无人照顾，可怎么办？只能随遇而安了…此时萧靖之心中悲痛郁结，只想以死明志。
又对着景川的墓磕了三个响头，萧靖之袖中滑落出一把银制匕首，握着那把匕首，萧靖之又缓缓转头，环顾了一圈这从小长大的栖霞山。能长于斯而逝于斯，对萧靖之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终结。
匕首的利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银光，只需要轻轻的一抹，这世间所有烦心事就都烟消云散。萧靖之手腕一转，将匕首直直的刺向自己心窝。
只听“呛”的一声，匕首没有刺进肌肤，却回到了它的鞘中。古辰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看着萧靖之。
“我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师兄说只要我还活着，就只找我一人麻烦…放过萧家。”萧靖之对答如流，可做出的举动，显然是未曾把话放在心上。
“好，你既一心求死，我这就去京城，拉你大哥为你陪葬。”古辰甩袖便走，萧靖之一把拉住古辰的衣摆，小声哀求道：“师兄！靖之知错，求您别去！靖之不会再自杀了，靖之会细细品味红尘醉的痛苦，等毒发身亡，您满意了吧？”
古辰闻言，果然停下脚步，混身止不住地颤抖。突然，他猛地回身，拽住萧靖之衣襟，甩了他几个清脆的巴掌，怒吼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要你的命！既然我已经拿到毒经，更不会如此。就在刚刚，我还在庆幸自己找到了红尘醉的毒方，而你却背着我悄悄在这里自刎？死要是能解决问题，你就回到萧家，当着萧侯爷的面抹脖子，别污了师父的清净之地！”
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听着古辰严厉却充满关怀的话语，萧靖之觉得仿佛又见到了小时候，那个犯了错便狠狠教训自己的师兄，哪怕自己哭着找师父告状，他也会一下不落地罚完。师兄，其实一直是那个师兄…恕靖之愚钝，您到底还是关切靖之的啊…
古辰用了三天时间，在栖霞山这块宝地搜罗了许多药材，又费了半天功夫，才配出红尘醉的解药，亲眼看着萧靖之乖乖服下，他才放心离去。古辰带走了毒经，在师父墓前起誓：一，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二，不向无辜之人下毒；三，不为任何一方势力效力。有了师兄的保证，萧靖之才放心把毒经交给古辰。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师父的眼光。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萧靖之醉心医书之中，把从前粗略读过的医书全部重温了一遍。温故而知新，再配合上最近诊治的病例，真有不同的体会。
这天，萧靖之收拾好包袱，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生活了十五年的栖霞山。师父，靖之要去完成您的心愿了。您拒绝高官厚禄，不愿为一人之医师，而要做天下苍生的大夫，靖之明白。今日起，靖之要代您走遍大江南北，为每个百姓医治，做一个真正的游医。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很快半年过去了。京城依旧热闹如常，地球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不转。
萧靖远自从齐云山回来日子就一直不好过。先是因为粗心大意，领军失误而被罚了一百军杖，回来后又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萧靖之会以不同的面目回来讨债。有时候浑身是血，有时候化身厉鬼，有时候举剑刺中自己的心脏…尤其是近日，快到半年毒发之期，萧靖远更是心神不宁，疑神疑鬼，在大殿之上听旨都能走神。
晚间，萧承德抓了萧靖远到祠堂，一面行家法，一面逼问。看着爹爹萧承德严厉而又慈爱的面庞，萧靖远哇的一声哭了，扑到萧承德怀里，将这个他原本打算埋藏心里一辈子的真相说了出来。
当得知萧靖之的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只是想分担萧靖远的刑罚时，当知晓萧靖之为了给萧靖远讨解药，毫不犹豫地喝下毒酒时，萧承德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他还记得那天，自己不给儿子解释的机会，两个巴掌扇过，直接扣上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帽子。萧靖之没有解释，只是苦笑。舍身取义救大哥，却被爹爹误解为贪生怕死，只怕他当时是万念俱灰吧！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千辛万苦得来的解药给了自己。不告知自己真相，是怕自己面临二择其一的难题吗？傻孩子！你宁愿被误解断绝父子关系，也不愿爹爹进退两难，放弃你们中任何一个吗？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替爹爹做出了选择？
萧承德扪心自问，如果真要在萧靖远和萧靖之两兄弟中放弃一个…苍天啊！为何受伤的总是我萧家男儿？靖之，别怕，爹一定找到你，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