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 / 1)
这天,萧靖之正在雪庐给一个小孩看病,只见影风一股脑冲进来,拉起萧靖之就走,把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小脸变得煞白。
“你做什么?这里是雪庐,不是萧家,请尊重我的病人。”萧靖之做着微弱的挣扎。来萧家后,他从来没有对谁端起小少爷的架子,但影风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雪庐闹事,萧靖之再好的脾气也要发作。
“大夫人出事了,老爷叫你回去。”影风只交待了一句话,就不由分说的拉扯他出去。萧靖之觉得事有蹊跷,由着他拉着。影风只说大夫人出事,并没有说让他去瞧病。难道这事跟自己有关?
望着早跑得没影的二人,再瞅瞅哇哇大哭的孩子和一脸铁青的家长,安瑞无奈的叹气,拿出一个糖人,逗着孩子:“宝宝不哭,你看这是什么?来尝一口,哎,甜不甜?”小孩见了糖人,果然不哭了,接过来兴高采烈的舔着。家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雪庐怎么这么奇怪?下次还是不要来了。
刚进家门,还没站稳脚,一鞭子破风而来,狠狠的抽在萧靖之腿上,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定睛一看,萧承德执着鞭子,双目狰圆,满脸怒色,恨不得撕了自己。萧靖之愣神之际,萧承德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背上,痛得他吸了一口冷气,盛怒之下根本没有留手。
虽搞不清楚状况,但萧靖之还是忍着痛跪好,也顾不上周围围观的下人和影卫,低声道:“靖之不知何事惹恼了爹爹,还请爹爹明示。”
“不知道?你敢说,你大娘屋外的毒不是你下的?”萧承德冷笑道,气急而笑,可见已丧失了理智。不等萧靖之回答,就一顿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下来。萧靖之被打得七荤八素,插不上话,只能默默承受父亲的怒火。
毒,他是下了。可只是对人无害的“三日醉”,就算大娘不慎沾染到,也只会昏睡三天,爹爹也不至于如此恼怒。萧靖之有些委屈,有些不解,虽然低眉顺目的跪好受罚,但骨子里并不服气。
萧承德看到儿子委屈又可怜的神色,方动了恻隐之心,但又想起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夫人,又怒上心头,手中的鞭子又重了几分。
“呃……”萧靖之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但随即他紧紧咬著嘴唇,再疼也不肯发出一声。萧承德更恼火,这是无声的抵抗么?
“到现在还不敢承认毒是你下的?表面上是高尚的救世主,背地里却阴毒害人!这就是景川教出的好徒弟?一届仁医,不过浪得虚名。”萧承德头脑发昏,口不择言,竟然侮辱了萧靖之最敬重的师父。人皆有弱点,皆会护短。只要敢侮辱师父,不论是谁,萧靖之都不能忍。
萧靖之一把抓住萧承德挥下来的鞭子,鞭子甩在手心,立马红肿一片。忍着手掌钻心的痛楚,萧靖之语气冰冷地道:“就算靖之在大娘屋外下毒,也只是为了保护大娘。‘三日醉’不过迷药,并不会损伤凤体,爹爹何苦辱及先师?”
“迷药?无害?你知不知道你大娘到现在都生死未卜?你知不知道你害的她堕胎了?要不是李太医来得及时,只怕当时就咽气了。”
“不可能!大娘肯定是中别的毒了,□□我不会下错……”萧靖之还想张口辩解,但看到萧承德冰冷的脸色和失望的神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萧承德,没有你这种下三滥的儿子!今天我就代祖宗行家法,打死你这个逆子!”语落,鞭子又如雨点一般密集的抽打在萧靖之身上。萧承德已然丧失理智,不择地方,背上,前胸,大腿,甚至是脆弱的脖子,全部都遭受鞭笞。
萧承德用了全力,一鞭下去就是一道红痕,皮开肉绽。不少婢女都看不下去,捂着眼走开了。萧靖之跟萧承德置气,竟是一声不吭的默默承受着。哪怕心中千般委屈,万般无奈,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不知挥了多少鞭,直到萧承德胳膊甩累了,停了下来,看着地上血肉模糊,昏死过去的萧靖之,一时傻了。这是我萧承德的幺子啊!是我失而复得,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心肝儿!还没来得及疼爱,就快被我活活打死。萧承德愧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扔下鞭子,想抱儿子起来,但看着萧靖之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整个人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心疼的无以复加。
萧承德重重甩了自己两巴掌,喃喃道:“子不教父之过,我萧承德没有教养过你一天,凭什么责打你?该打的人是我!”
地上趴着的血人动了动,萧靖之费力的抬起手,想拽住父亲的衣角,手伸到一半却坠落下去。半米高的距离却咫尺天涯,可望不可及。“爹爹……靖之不疼……爹爹,不是靖之做的……”萧靖之每说一个字,都牵动身上的伤,嘴里腥腥甜甜的,估计是内脏出血。萧靖之苦笑着吞了下去,吐血是不能咽的,可身为大夫的萧靖之此刻却顾不得许多,他不能再让萧承德担心了。
萧承德蹲下,握住萧靖之颤抖的小手,原本白皙的肌肤全染红了,冰冰冷冷的,仿佛冰块。“对不起,爹不该不问真相就责打你。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爹!”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萧靖远快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婢女。萧靖远望了一眼地上趴着的萧靖之,心头十分沉痛,还是来晚了。爹这次真是动气了,以往打自己时也从没有这般狠。
“靖远,你怎么来了?”萧承德皱眉,怕影响萧靖远休养,他连吕氏中毒的消息都瞒着他,这会赶来,想必是有下人走漏了风声。
“春桃,你说吧,怎么回事?”萧靖远没有回答萧承德,反而转问他身后的婢女。春桃是吕氏的贴身侍婢,此时前来,想必她另有隐情。
春桃抽抽搭搭的小声哭泣,低声说着:“老爷,奴婢早上打扫院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奴婢想喊人时,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十几米的距离像瞬移一般,吓得我惊呼出声,他就赶紧捂住我的嘴,威胁我再叫就杀了我。”
萧承德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好轻功!随即又皱眉,这等人物出入侯府,府上影卫居然一个都没有发现,真是丢人。
“我忙点头,他才放开我,问我多大了,家在哪里,我摇头不说话,他说没劲,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萧靖之是你们府上的二少爷?’我点头,他冷笑了下,继续说,‘告诉他,是离花。’我还想追问他是什么意思,那人蹭的一下就消失了。我起初不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大夫人在赏花的时候突然晕倒了,我才意识到事有蹊跷……”
听到“离花”,即将陷入昏迷的萧靖之意识清醒了几分,遥望着远方,心念百转千回。是毒经第一卷的“离花”么?果然是你啊……
“哼!原来有这等秘闻!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萧承德须发倒张怒声道,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他便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鞭笞萧靖之,盛怒之下再难留手,只怕那些鞭子都伤及肺腑。
春桃低下头,哭得更大声了:“老爷,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奶奶,还有三岁的弟弟,我怕……怕他会杀我灭口。”
萧承德转向萧靖远,疑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的?”
“孩儿想去母亲房间请安,一进院子里就发现春桃抱着腿在哭,追问之下才得知了这件事情。”萧靖远恭敬地道。“父亲,这件事情与靖之无关,孩儿查看过母亲院子,周围的确撒有一种□□,孩儿请李太医辨别过,那只是一种无害的迷药,想必是靖之下的。”
知道自己冤打了小儿子,萧承德又悔又气。不是你,你不知道解释么?强撑着装什么英雄好汉?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萧承德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抱起萧靖之,明显能感到儿子因为疼痛的战栗。只是再疼,这伤也得治啊。急急忙忙抱回自己房间,请李太医过来诊治。
李太医一把年纪,是个慈祥的老爷爷,见到血肉模糊的萧靖之,心疼的说不出话。医者父母心,哪怕不是自家的孩子,他看了也会心疼。“想必这就是侯爷的幺子吧?侯爷何必动这么大怒?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
“是是是,还麻烦李太医给他处理下伤口。”萧承德无奈的擦擦汗,不敢再给李太医唠叨的机会。
李太医不愧是太医院有名的医生,这么重的伤,三两下就上好药包扎好,写完一副药方,李太医看着萧承德语重心长的说:“这孩子底子太差,经不起折腾,你以后好好对他,别总打孩子。”
萧承德汗颜道:“李太医所言极是,是承德鲁莽了。”
“尊夫人的毒有些诡异,我还要再研究几日,明日再来叨扰。”
送走李太医,萧承德围在萧靖之床前,一会擦擦汗,一会喂喂水,恨不得能把伤转到自己身上,代儿子受过。伺候了半天,萧靖之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但仍然抿着嘴角,皱着眉峰,也是,皮开肉绽那么重的鞭伤,哪能说好就好?最难过的,只怕还是伤了孩子的心。
老管家看不下去了,让萧承德回房休息,他说什么也不肯,握住萧靖之的手,轻抚着儿子被扇肿的脸颊,心里悔恨万分。萧靖之昏迷中都眉头紧皱,那是得有多疼?以自己马上行军打仗的手劲抽的鞭子,鞭鞭见血,儿子那么弱的体质,能受得住么?
正在这时,影风叩门而入,轻声禀告:“侯爷,圣上有旨,传旨的刘公公现在正在前厅。”
萧承德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这会有什么事么?”他看了看卧床昏迷的萧靖之,万般不愿,也不能抗旨不尊。无奈的离开房间,嘱咐影风好好照看。可怜堂堂影卫统领,动能千里追杀,静能看家护院,就是不会照顾人,纠结了半天,轻哼一声,置萧靖之于不顾。
萧靖之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是五彩斑斓的毒瘴。他看到师父景川走了过来,他想叫住他,景川却对他视而不见。萧靖之想拉住师父的手,手指却触碰到一片空气,景川也消失无踪。他看到哥哥萧靖远对他疏离的笑着,满是淡漠。似是在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他看到吕氏晕倒在一片毒瘴之中,他想去看大娘,浑身却如梦魇般动弹不得。他看到父亲毫不留情的一鞭一鞭抽打着自己,血肉顺着鞭子流了一地,父亲却还不满意,还要把铁钉一根根钉进自己的骨头里。
“不是我!爹爹,不是靖之…”萧靖之大呼一声,猛的坐起身,原来是梦境。可却那般真实,那份痛楚,那份心惊,痛入骨髓。萧靖之想起来,这不是梦。决绝的说你不是我儿子,说要打死他的萧承德仿佛就在眼前。
萧靖之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一团。据说人只有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才会用这个姿势,就像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四处都是温暖围绕。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姿势,萧靖之依旧觉得很冷,身上冷还是心更冷,难以辨别。
就这样坐了一会,萧靖之猛然想起大娘中的毒还没解,离花药性霸道,若是再拖片刻,只怕真要了大娘的命。他…真的无情至此,为了逼自己出来,为了给自己警告,不惜搭上不相干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