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六（1 / 1）

“小殊……小殊……”

柳皙和第一次看到萧景琰做噩梦，饶是她因有孕而睡眠沉沉，也一下子醒了过来。

身边的男子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是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景琰，快醒醒，那是梦。”

“景琰，景琰……”

“小殊！”

萧景琰从噩梦中惊醒，对上柳皙和担忧的眼神。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吵到你了。”

“殿下做噩梦了？”

“是。”

萧景琰拦着她搂进怀里，一手环着她圆润的腰身，“我梦见小殊了……”

“我梦见梅岭了，下了好大的雪，每一片雪花都跟鹅毛一般大，小殊浑身都是血，浑身都是火，他四周有很多敌人，全都拿着刀向他砍去。小殊大叫，喊着‘景琰’……

“我今日见到卫峥了，真的是卫峥，他还活着。战场上生死一瞬间，但奇迹也不是没有，我以为，卫峥既然能够活下来，那么小殊也可以，我一直抱着这样的侥幸活了十几年，小殊也许还活着。他那个人，从小逮谁欺负谁，阎王爷都不敢向他索命，他怎么能会死呢？

“可是……卫峥告诉我……小殊回不来了，小殊真的回不来了……七万男儿浴血奋战七天七夜，打了胜仗，却没能等到援军，只等到了屠军，还是自己的友军。诛心之痛，那么多人，到死的时候都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可是小殊那么聪明，他一定明白了，那个时候，他一定很疼……

“他最怕疼了，每次被林伯伯打一下踹一脚，就恨不得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他该有多绝望，居然被自己人背叛，他该有多疼……

“我们在金陵分开的时候说好的，他让我给他带一个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给他当弹珠玩，我去找了，我亲自下海去寻的，小殊就知道奴役我，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被他奴役过多少回了……珍珠我带回来了，一路上我都揣在兜里，可是人却没有了。所有人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我去了梅岭，我找到了那把朱色长弓，我找到了他的赤焰手环，可是我没找到他的尸体。那么多焦尸，那么多残骸断肢，我直觉，那不是小殊，小殊怎么可能那么残忍而痛苦地死去……

“皙和，小殊回不来了……他真的回不来了……”

萧景琰絮絮地说着一些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柳皙和睁着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

身上的伤会痊愈，会愈合，但是心里的伤呢？他的心，病了。

柳皙和在年幼之时痛失双亲，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剜心之痛，莫过如此。可是，她太小了，那个时候她太小了。之后的几年，她没有像景琰一样四处飘零，没有像景琰一样遭受排挤，没有像景琰一样连笑一声都成了奢侈。

霓凰郡主说，他活成了一个人萧景琰，事实，何尝不是这样？

所以，萧景琰不一样，年少时的惨案他一直记着，怕是要记一辈子。

那是他的逆鳞，不可触碰。

柳皙和愿做她心头的朱砂痣，印烙着她滚烫的勇气，她原意耗尽一生去治愈他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