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再回长恒(1 / 1)
第七章再回长恒
“哎,桑晓,”梨二嗑着瓜子靠过来,“我感受到梨一的气息啦,尊者快来啦。”
“哦哦哦,”一口咽下茶,起身练习。
紫衫虽不愿我烦着他,可日日都来提点一二。据梨一说,是因为上头有命,怕我损了丽琼仙姬的身体,要紫衫整日看着。
初听这话的时候,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你们把这糟糟破破的身子给我暂用,还怕我给你弄坏了?难道不是应该我担心这副身子拖了我的后腿?
但好在终是忍住了。那丽琼仙姬是个生死边缘的幽魂,着实不该折辱人家。况且用着她这副身体来修炼,倒是比一般的人快上了十几倍。看样子早些年没少给这身体用好东西。
每日紫衫来指点的时刻,都是我发挥树木本质的时刻。
若远远见到他就挥舞着手臂扑上去,紫衫定是化风而逃,那就失了先机。只能趁着紫衫近身教学的时候,防不胜防的,扑上去,抱紧。
比如,紫衫讲解正在兴头上,我看好机会,一把抱住刚刚离地的小腿,扯住不放。哭天抢地的喊着,“紫衫,你就帮帮我吧!我感谢你父母,感谢你爷爷奶奶,感谢你太爷爷太奶奶啊!”
再比如,紫衫拿着书窝在凉椅上时,我也拿着书靠近。然后再用自己的脸同他手里的书的位置对调,送上几滴眼泪,“紫衫,我只和你熟络,你就让我见见锦风尊者吧,嗯?”
当然,每天祈求的方式不一样。嗯,最近哭戏居多。偶尔也会随着天气的变化随时进行调整。艳阳高照时,我便冷冷的落几滴眼泪;日头半露时,我便将滚烫的眼泪撒到他手背上;再或者小雨纷纷时,我便一手撑着伞,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不放,任由一滴眼泪在脸颊上留下一条完美的痕迹。
这每日的哭戏,也多亏了丽琼仙姬的这副身子。想来她在的时候没少用这种方式对着沉鸣仙君撒娇耍赖,直到现在,用起来仍是收放自如。当然,这些眼泪也都不是假的,想到那小种子还在山顶上受苦,心里还是疼的。
梨一和梨二看着我日日苦求,也被我的诚心打动。日日从以前的神话,民间的故事里搜刮灵感,为我支招。他们还越发的关心我,而不仅是关心丽琼仙姬的身体。每日哭过,梨二总会给我喂上许多水,一面喂,一面还总说,“桑晓啊,你好歹是棵桑树,这整日的哭,哭干了可怎么办啊?”
“现在哭干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哭了啊!”
梨二总是翻着白眼往我嘴里灌水。“不过,我看最近尊者心情不错,没准儿就……”她坏坏的撇撇嘴,“答应你了呢!”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一点儿也不冰山,挺不正经的……”
梨一依旧对那只白鸟念念不忘,我也依旧对书籍痴迷不已。这些我都仔仔细细的记到日记里,包括学到的东西。于是几日下来,日记倒是洋洋洒洒的记了近百页。
说也奇怪,我看的那些仙书里竟没有一本是关于改变天气的。
“梨二……”我伏在桌上写日记。
“嗯?”梨二窝在我旁边的椅子里睡觉。
“你说这仙书怎么都写些没有用的东西的。”我靠在椅背上看房顶。
梨二眯着眼睛看看我,“那是你用不上,怎么是没有用?你的要求委实太高。再说了……”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唉,我记得丽琼仙姬以前有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书。”
我一下子直起身子,“真哒?我怎么没瞧着?”
“可,”她又看看我,似有些犹豫。忽地一耸肩,“反正身子是丽琼仙姬的,你修炼的好,这身子就能好。都一样!”然后起身去拿东西。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一门心思期待着丽琼仙姬的秘籍上。
不一会儿梨二就捧了个小箱子喜滋滋的回来了。“我就知道这东西肯定还在。”然后又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好好保管。”
“嗯。”我伸手要接过箱子,她却不放手。
“别弄坏了。”
“好。”我再用力,她还是不放。
“别弄脏了!”
“哎呀,你看着我还不成?”我一把夺过箱子。
这箱子雕工倒是精细,不过全然没有一点仙界的感觉。既不是玉的,也没有什么宝石,甚至连个锁都没有。
我疑惑的看了看梨二,“真是独家仙书?”
“恩恩,”梨二狂点着头,“仙姬以前只自己偷偷看,看得可仔细啦!”
“是吗?”我挑着眉,翻开一页。咦?还有插画?
我和梨二一页页翻着。
“这是仙书?”我撇着嘴看着兴奋的梨二。
“哎呀,当然不是,这个比仙书好看啊!”梨二看都不看我,只自顾自的兴奋的翻着页,“原来仙姬是自己躲起来看人间的画本啊!”
“画本?”我又凑过去,正巧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脸对着脸贴在一起的画。
“这什么?”我指着画请教梨二。梨二抬头看看我,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真奇怪,前面的我都能看个大概。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转脸仔细研究这这幅画。“前面说的是什么啊?”我连前面都看得很是混乱,这副就更加看不懂了。
“就是个小姐和书生的爱情故事。这书生好像为了救这个小姐耽误了考试呢。”她也对着这幅画仔细的研究着。“或许,或许……是不是这个小姐因为这个书生不惜牺牲考试来救她而奖励他啊?以前我练功有了进步,仙姬就会亲我额头。”
梨二完全沉浸于幸福之中。
我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可这个亲的好像是嘴唇吧?”
“都一样吧……”
于是,我每日在写完日记后又有了一样新的任务,陪着梨二看画本。
虽然日日夜夜的忙,却不敢忘了央求紫衫到我去见锦风尊者。至于紫衫,最初倒还是皱着眉头能避则避,不过这几天……越发的孟浪了……
“紫衫,紫衫,你最好了,就让我见见锦风尊者吧?嗯?让我见见吧!”我双手紧抓紫衫袖口,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便跑了。
紫衫今日明显镇定了许多,竟挑着眉,单手抓住我双手竟是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我顿时蒙了,得了个空对一旁的梨二使了个眼色。梨二虽一脸惊恐,但总好过魂不附体的梨一。
梨二打着手势示意我坚持一下,然后领着梨一跑了。
可事实是,我一分钟都忍不下去了。紫衫不仅没有放手的意思,更是倾身向前。气息温热一如他的掌心,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喷在我的脸上。任我的腰功再好,也抵不住他这步步紧逼。
“紫衫,额,我就是想见见锦风尊者。何苦?”
“何苦什么?”紫衫今日不知是吃了多少仙药,竟是这样无畏,又堪堪的压下来。他不肯放过我,仍是在我脸上吐着气,“明明是我救了你,怎就记得要见他?”
我的腰刚好弯到极限,整个人僵在那里。嗯,什么意思?
“咚”紫衫潇洒的收手,我落地。
我坐在地上默默地翻着白眼,默默地在心里骂着他。只听他的声音夹在风里飘来,竟也有了几分温润的感觉。
“明日带你回长恒。”
我瞬间停止了白眼和暗骂,欢欢喜喜的道谢。再起身时,体内多了一股暖流。我半愣在原地,看着紫衫握过的手,莞尔一笑。
到底也是个心软的神仙。
“先去给我采几株灵枢草来。”
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早早起了床,却舍不得叫醒梨二,只能自己窝在镜子前梳头发。
这三千青丝都过了千年,竟也保持的如此好。可这头发长让人拿着梳子都不知道该从何梳起。瞬间佩服起了梨二,她竟能将头发玩弄的得心应手。
只能拿了发带随便束了起来。正寻思着时候是不是还早,只听紫衫推窗的声音。
今日的风或许有些大,他一推窗,暖风夹着梨花瓣一股脑的卷进屋内。紫衫一手撑窗,一手托腮倚在窗上的风景着实太美,我竟握着梳子愣坐在椅子上。
“怎么愣着呢?高兴过头了?”
我晃晃脑袋,任由长发随着晃来晃去。愣是将头上刚落上的花瓣抖了个干净。
“这就走了。”我语气倒还算平静。出了门,不见传说中的仙鹤,也不见传说中的凤凰,更不见马匹。
难不成这样早起,就是为了,走着去?
我一脸惊诧的看着紫衫,他却走到我跟前,笑道,“怎么了?”
他大抵是知道了我比较受不了他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才整天这样惹我不快。
撇撇嘴,“我们走着去啊?”
“哦,桑晓姑娘想走着去?”今日是我回长恒的大日子,他竟也有闲心拿出书来扫上几眼。
“喂,紫衫,”我一把抢过书,“怎么去啊?”
紫衫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示意我站上去。
我就知道,这尊者恐怕是能力最低的一位尊者了。人家都有个坐骑,或是腾个云什么的,他只能御一把剑。
默默的叹息,一脚踏到剑上。那也总比我道行高,我默默地安慰自己的小心脏。
紫衫站在我身前,也不见伸手做法,只是往剑上一站。
“站稳了。”
不带我反应,剑已凌于云上。
紧紧的抱着紫衫。可他的长发也不听话,顺着风急急地扑到我脸上。
于是我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紫衫的头发。
于是我并没有心情欣赏脚下变幻多姿的彩云。
于是本该浪漫的情节竟是如此的,现实。
猛地晃头,什么浪漫,什么情节……
没过多久,就能感受到前方扑面而来的冷气。
再熟悉不过。
钻心的冷,透骨的凉。好日子过了太久,此刻竟有了惧意。一面抱紧紫衫这唯一的热源,一面嘲笑着自己。
果真是福享的太多了。现在竟是受不住曾经的十分之一。
紫衫终于肯伸手捏个决,白光罩在周围,凉意顿时少了许多。可那小种子,还好么?
剑稳稳地落在山顶。原木不在,只能循着记忆寻找。最终也只能找个大概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小种子果然是还没有发芽。
我拍着土,像往常一样,一下下拍着。“小种子,姑姑给你起好了名字了,你就叫桑榆。”
没有回应,紫衫在一旁安静的等着。我继续拍着土说话。“桑榆,姑姑最近不能陪着你了。姑姑要去找锦风尊者,或许他能帮帮咱们。桑榆啊,你知道吗?姑姑最近在仙岛修炼,藏在人家的身体里。虽然有些过分,可这是笔划得来的生意。就算锦风尊者不愿相助,待姑姑得了法子,也会把你带离这里。”
小种子无声无息的,没有回音,我却依旧聊的痛快。“桑榆啊,以后有机会,姑姑领你去重华仙岛可好?那里可是真正的春风十里呢。岛上有梨树和桑树,还有梨一和梨二。他们都可好了。哦,看到那个人了吗?”
我指了指紫衫,“他是岛的主人,嗯,人也还可以。偶尔耍耍性子。不过最近欺负我欺负的紧呢,等你以后替姑姑一并讨回来!不过不要弄死他,弄死了不好交代。”
目光又落向身边的这片光秃秃的土。我并不知桑榆何时会发芽,可还是这样坚持着。或许同梨二一样,我也有一份活下去的执念,这执念便是桑榆。不论它发芽与否,它始终是我的桑榆。
“桑榆,”再开口,已哽咽。“桑榆。”我一时间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遍叫着它的名字。我唯一的亲人的名字。
紫衫不知何时已到我跟前。顺着眼前的帕子向上看,正对上紫衫的眼。依旧是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的一双眼。可此刻我却觉得这目光,如同重华仙岛上的春风一般。
他眉也弯弯,眼也弯弯,薄唇也是弯的。我的眼泪停不下来,目光也不能从他身上离开。就怔在那里,也忘了接过他手里的帕子。
终是紫衫拿了帕子在我脸上胡乱的抹着,“回去吧,风大,头发都乱了。”
我想笑他竟是连理由都不大会找,现在哪里是顾得上头发的时候呢?忽的看见他的长发也在风中乱舞。晨鹤满含深意的笑,梨二不以为意的轻哼都浮上眼前。
紫衫,白发。
紫衫白发。
紫衫白发的,不正是锦风尊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