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玉人素净（1 / 1）
“不……不……”金玉听见这番话，连忙摆手，“我最大愿望，便是将杏儿抚养成人，我就可以……可以放心了。”
金玉的脸红羞赧落在严妤和严夫人眼里，严夫人刮严妤一眼，她并不理会，继续说：“再找一个人照顾你，和抚养杏儿不冲突啊……”
金玉知道她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放手，便改口说：“不！我对杏儿她爹不能这样！”心中吸着凉气。
“小妤，胡闹……”严夫人轻咳一声，算是解围，也对金玉这番话的坚定颇有赞许。
“哦……”严妤也知道自己不应触犯别人隐私，便转话说：“说正事，我们来让玉姐姐对我们的手艺指点一二吧。”
小丫鬟自己摆好了绣架，严夫人坐在严妤后面，金玉站在一侧，那布上已经绣好了一半的松林，但接下来严妤不知要绣些什么好，下手之前，她想绣松涛浩瀚，怪石嶙峋的模样，但绣到一半却觉得不对味，不想继续往下。她很赞赏金玉的绣图每次都能完整地完成，而且绣出了美感。
“小姐喜欢作画，是？”金玉不作假，欲把自己学习的经验分享与她。
严妤很大方地回答：“生疏得很，倒是很喜欢看人画……我爹爹和哥哥画得好！”
金玉指着那一小块完成的松林：“小姐这幅图这般高雅，定是平时耳濡目染了。”
严夫人微笑颔首看着这对年岁差不多的小女儿。
严妤皱着脸：“玉姐姐莫笑话人，我都绣不下去了，你快教教我。”
金玉掩嘴笑了笑：“宋人的作画，陶瓷，绣品堪称无双，今人难极一二，手艺好的，绣不出高雅神韵。识作画的，绣不出有模样的图案……”
“那我就是既画不好又绣不好的了！”严妤做气恼样丢下绣针，严夫人又戳了一下她脑门，“就你这耐心……”
“小姐心怀高雅，都不知道比我们寻常女儿家好多少倍了，金玉平时绣的这些并非会作画，也并非手艺好，而是迫不得已一定要绣完呀，所以才绣完了。”说完看着严夫人微微笑，又看严妤作何反应。
这下严妤激动了，一拍手：“哎呀，玉姐姐，你意思是我若是学你用绣针过日子，连自己都养不活？！”
金玉不紧不慢地：“当然不是，金玉的意思是说小姐想绣松林，那不管多小，都是松林。欲绣怪石卧山，那即使绣一块，那也是怪石卧山。积少成多……”
“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要沉住气，耐心……”严夫人溺爱地提醒，看着金玉，度量这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个道理。
金玉接着说：“金玉初学，也想一次绣成个寒梅傲雪图，后来才发现，自己只能绣出几片雪花，一只梅，怎么看都不是心中所想的图画。”
金玉这番话引得伺候在旁的小丫鬟吃吃笑。
“小姐这样冰雪聪明，这一看，不知比金玉强多少倍了。”金玉瞧着她，心下感慨，想起当时与闺中好友初学女红的情景。
“玉姐姐就会谦虚，一定要多教教我才是！我很喜欢玉姐姐绣的荷塘夜色，还有蜻蜓点荷，诗句清丽美妙，是我最要学的！”严妤不住地称赞她。
“那是小时候学的几句诗，刚好用上了，只不过在人前班门弄斧罢了，夫人和小姐莫笑话我了。”
当下又跟严妤和夫人说了些自己的心得，倒是渐渐放开了心防，若是少女时代，严妤应该是一个好友的选择吧，只是现在只能选择尊卑有别的身份。
严父出手很大方，直接导致来布行要找她上门的人都望而却步了。
这样一来也好，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
不过要跳过这严小姐的热忱，也不是个容易事。她本来就只会这些，去个三四次勉强还可以说说，再多真怕无话可说，便缠着武奶奶学些染布和织布的技艺。
每次去，多是跟严妤在亭子里聊些女儿话，见到的人不算多，这让她稍稍放了心。
那日与严家母女初见，没有被想象中那样追根刨底，金玉心中稍安。那严妤约定她，每个月末去严府见面，金玉面前应了。
金玉先应下来，等到准备了足够的盘缠，便离开一段时间，让严家大小姐暂时忘记她再回来。
这日，初雪稍霁，她按上次约定来到了亭子中等待，此刻楼阁檐角上的薄雪晶莹透亮，清寒的空气吸入鼻腔感觉新鲜舒爽，她盯着檐下那些晶莹的小冰锥出神，忽然檐下走出一个人的身影，藏青色的袍子，外加一件棕色狐毛边马甲，身型颀长，站定，向亭子上望过来。
金玉不知那人会突然止步，对望。一惊，赶紧把头缩回来，转身望向亭子的另一角。
“小妤待客不周，怎么这么冷的天让你在这等着。”
过一会儿，她见刚刚那人已经来到了亭子，是几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严家少爷，一身冬衣，看起来身材更加挺拔魁梧，但面上看起来也只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金玉福了福身，“我也是刚来，不碍事，严小姐待会儿就来。”
她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严言见她头上那支青色锈着铜斑的素簪，简单地别在那束黑发后面，就像眼前人那样看起来那样素净，朱红色的袄裙，外面套一件灰色披风，鹅蛋脸此刻在冰雪的映衬下更显得纯净可人。
第一次见时被那纯真的面貌摄住，第二次见，又是另一种感觉。严言心中叹道：见过许多种女子，这样清丽的样貌，这样的气度还是第一次见。
到底是哪里出彩，他说不上来，只知道欲亲近她，保护她。
两人间异样的沉默，让金玉感觉有些不安。
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直打量她的眼睛，说：“严公子若无其他事差遣，那金玉先走了。”
严言听她此言一出，噗嗤笑：“是小妤找你，不是我找你，你若走了，她会说我把你吓走了的。”
金玉见这少爷模样的男子笑起来模样颇明朗，也觉得自己失态，便站立不做声了。
“你平时也这边怕和人说话吗，还是怕和我说话？”严言继续说，唇边笑意并未隐去。
“不是。”金玉简短回道。
“什么不是？”
金玉顿了顿，回说：“金玉怕嘴笨，得罪人。”
“那你就不怕得罪我？”严言嘻嘻笑，他见眼前这人已经脸红到耳根，绝对不是能辨的好手。
金玉抬头茫然望着他，她刚刚哪里得罪他了？是因为看见他想走，还是逃避他的打量？谦谦君子，是不会明目张胆地打量别人的，而且...
他那无邪的笑让金玉想到杏儿，小孩儿心性，随即道：“严公子真会说笑，尊卑有别，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望公子莫见怪。”
这会儿，金玉看到严妤一行人正走上亭子来，忙走到前去呼唤，撇下了严言。
“唷，今儿哥哥怎么也在这儿？不是跟锋表哥去狩猎吗？”严妤笑望着严妤，再看看站在旁边的金玉，笑意更深。
“这亭子就你能来么，不兴我来逛逛。”严言背着手转过身去。
“这是我的院子，你来当然要通知我一声，而且你还打扰了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严言转过身来，明知她说的是金玉，“是我们严府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
“好好…哥哥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那意思是你今天要玉姐姐陪你？”严妤好笑地回答兄长。
金玉见这两兄妹俏皮斗嘴，内容涉及自己，却还是呆在一旁不说话。
“不过这恐怕不行，我们玉姐姐是我好生请才来的，若是哥哥也想学些女红什么的，自己跟玉姐姐说，看她答不答应了。”
“那玉姑娘下次方便的话，是否也来我院子做做客？”严言知道嘴上肯定赢不了严妤，便做了一揖。
这一举动出乎严妤意料，更是让金玉想不到。
“严公子言重，金玉只是一介普通绣娘，不敢…”金玉感觉福了福身说。
“那就是答应了，那下次你送布来的时候，我让人去接你。”丢下来这句话便走下亭子的石阶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