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严家母女（1 / 1）
严言见她举棋不定，又不干脆拒绝他们的模样甚是好笑。见钱并不眼开，而是为难再三，看来只是怕得罪他们罢了，“既然这样，到时候我派人去姑娘府上接来我家，省得姑娘麻烦，可好？”
啊...府上...接她？
“不用...当然不用...”金玉连连摆手。
严妤知严言故意逗她，便岔开话题：“嫂子怎么称呼，家里情况如何，下个月你来送布的时候，我还是这个时辰来等你便是了。”
“我娘亲姓李，名金玉，我也姓李,单名一个杏...”拉着金玉裙角的杏儿忽然说话，这是最近金玉长教她的语句，生怕到时候走失，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那你爹爹呢，叫什么呀？”严言微笑看着这胖嘟嘟的小娃娃，柔声问。
“我爹...”杏儿为难地看着金玉。
金玉感觉堵住杏儿嘴，低头瞪她一眼：“我家那位福薄命贱，早早没了，我们娘两才来投靠姨奶奶。”
杏儿见娘亲神色，感觉噤声闭嘴，埋头在金玉的衣服里，似是害羞的模样。
“哦...”严妤和严言同声地发出这样的回应...恍然大悟的模样。
严妤紧接着说：“姐姐莫伤神，你这般好手艺巧心思，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如果你不嫌弃，常来府上给我们做做衣裳，比他寻常的绣房都要好。”这算是最实际的安慰了。
但愿吧，可我根本不想多与其他任何人接触。金玉心里叹道。
金玉面上笑笑不说话。
几人别后，金玉买了些武奶奶交代要买的物品，便匆匆赶回小头山，把今天的和严家兄妹相遇和被邀去府上做衣裳的事跟武奶奶讲了一遍，直是唉声叹气。
“大娘，不如我这就收拾离开，免得夜长梦多...”金玉心中想着的是被人认出，然后捉回朱府的情景，若真是那样，还不如让她自己一个死了算了。
“瞧你着急的。”武奶奶嗔她，“就这点出息，你当时想着逃出来的时候多大的胆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金玉望着这小头山，葱葱郁郁满眼的绿。
从严寒冬日，到暖寒春日，再到薄热初夏，现在是山中群鸟簌簌飞起的初秋，已然熟悉，这段时日的相伴和心安，她哪里舍得，只是这般状况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武奶奶见她不做声，只是望着眼前的山上，也心疼起她来：“上次存义去留业县探查过，你父母和兄长都好好的，朱府也没什么大动静，看来，他们并没有把你看得太重，是你太过担心了。”
武奶奶接着说，“那朱县令府上七八房婆子，也不稀罕你一个，按说他没能耐拴住你，是他没脸才是，大不了休了你，现在既没休又没找人到处找你，想来跟存义推想的一样：他们不想声张，当你这个人没了。”
“小哥真是这样说的？”金玉眼前浮现一副冷清的脸。
“我让他去打听的，他肯定不会省功夫的。”武奶奶肯定地答。
“上次小哥走的时候，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也来不及给他做件衣裳谢谢他。”
武奶奶摆摆手，表示不提这些，当下说：“既然推不掉，就去吧，我看没什么事。这凤阳县的严家，还未听说过什么不道义，只知道生意做得大，家财万贯，得罪了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若能找一个这么大的树底下，对你和杏儿也是好的。”
武奶奶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她见识过所谓的大府邸的模样，也知道这里面的人的生活大抵是什么模样，再也不愿意回去过这样的日子，像现在这样，虽然物质上短了些，但心安理得，自由自在的，才是她要的，她不要什么大树好乘凉。
金玉叹口气，是福是祸，都要迎上去，但愿没有她想得那么复杂，只是到这严府上走一走，若她们发现自己制衣根本无经验，放过她就是了。
时日飞梭，很快到了下月赶集送布的日子。
金玉早早起身，梳洗干净，挑一件整洁的粗布衣穿上，头发只简单借用了武奶奶一根锈斑的铜质簪子挽起，在铜镜中照了又照，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妇打扮。
收拾好布匹，安顿杏儿跟武奶奶待在家。她生怕杏儿跟来惹事，像上次人家问叫什么，家住哪里，不小心就会说漏了嘴。
她本就只会这些女红，对于制衣根本不通，严家大小姐不知道是对她好奇还是怎么，偏要她到府上相聚，那只好依她，越是遮掩越是会引人注目，倒不如老实坦诚，只把她是哪里人，和家里相关因灾难早没了这样的说法坚持到底，其他都如实相告，没什么可起疑的。若这样还是能识破她，只能说明命该如此。
她到了布行后，早有上次见过的那小丫鬟和另一个面生的小厮在店里等候，领她上了马车，车里她应付着那个唤春燕的丫鬟一张嘴叽叽喳喳姐姐长姐姐短的问候和客套，不知不觉马车停了脚，小厮令她下来的时候只见一扇高大的黄花梨大门，门口一会威武非常的石狮子，和门上那一对黄橙橙的门扣足以说明这一府邸的身价。
春燕领着她从偏门入了院内，婉婉转转地走着，经过一廊房屋又一廊，金玉心里纳闷，造这么多屋子，岂不是娶得比朱一龙那歹人更多房才能填满，当下心底生出来几分不喜，但不能表露于形色，头低低跟着走。
前面的鹅黄色袄裙的小丫鬟终于止步，对她说：“玉姐姐稍等，小姐就到。”说完便飘然离去。
她来的这处是一个地处较高的亭子，放眼望去，可看见亭子下面造设的假山或流水，右边还种了海棠和紫薇，开得正好。好一处纳凉谈心的好去处，只是这严家小姐不领她去做衣裳，领她一介粗妇来这里谈心么？眼见着严府比以前带过的朱县令府上气度还要好，不知这富家小姐葫芦里卖什么药。
既然都来了，也不怕她。金玉稳定心思，瞧着这亭子的周围，桌上摆着的点心，精致无比，若是杏儿看见了，肯定不会放过。
想起杏儿那圆嘟嘟的模样，嘴角不禁莞尔。
“玉姐姐久等了。”金玉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转身，便见身着一袭淡紫留仙裙的严妤款款走来，身旁还有一个看起来约莫有些年纪的夫人，看来是严妤口中的母亲没错，那妇人一身朱红色对襟裙，身段微微发福，一老一少，一灵动一富态，一派生动和谐的风景。
走进来，严妤开口便介绍：“娘，这便是我说的手艺了得的玉姐姐，你平时念叨能见一面，可不，人家辛苦赶来了。”
金玉当下屈膝福了福身子，“金玉见过夫人，承蒙小姐高赞了金玉，不过寻常谋生女红手艺，只会绣些寻常手帕枕布及被面，再多便不会了。”
谁知严夫人听完便哈哈笑，说：“见过这么多绣娘，一上来只会说自己会多少能多少，只怕别人说自己不好。你倒好，一上来说自己会得不多。”严夫人第一眼见这绣娘也微微惊讶，这秀丽的容貌，再听她话语间的教养气度，多了几分另眼相看。上次严妤回来跟她说了见面的事，感叹现在好多深闺待嫁的女儿赶不上一个深村绣娘，她还不信，更说到言儿竟失态，她还斥她胡言乱语。
今日一见，倒有几分相信，只是让平日待人接物都有方寸都言儿失态看来是小妤胡闹，在她面前亏她兄长罢了。
金玉见她们身旁跟着五六个丫鬟，有人拿着绣架，有人搬着矮凳，个个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心底一阵虚，低头答：“严夫人见笑了，金玉怕献眼，便如实相答，算是不敢误了夫人和小姐的兴致。”
“哎呀……娘，我们这是什么礼节，都让人家站着说话了。”严妤在母亲面前小女儿姿态尽显，晃着严夫人的手。
“好好……就我们严家大小姐知道待客之道了……你呀……”说着手指戳了下严妤的脑门，两母女旁若无人地嘻嘻笑。
金玉当然知道这母女俩间的“你呀……”意味着什么，母亲的担心，溺爱和期盼都在里头，只是也曾这样手指戳着她脑门嗔的母亲就在不算远的地方，自己却不能在跟前尽孝，而是……
李金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顺着严妤的邀请坐下，严夫人问着她来自哪里，夫家怎么样诸如此类的话题。
她来自四五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不幸丈夫又跌马意外身亡，留下她和一个小女儿，只好来投奔自己的姨奶奶。
众人听完不禁为她坎坷悲惨的身世动容，严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年纪轻轻，不过比小妤大这两岁，却经历了最难的这些，真是难为你了。”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金玉眼眶红红的，心中叹了口气，不作答。
严妤天真地说：“玉姐姐这般坚韧，将来遇到良人，还可托付终身，不会一直苦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