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然后他朝角落的两人奔去,蒋敏的刀子已经扎进了吴玲的后背。吴玲张了张嘴,尖叫着想要逃窜,但她受了伤。
仿佛一场荒诞的闹剧。
蒋敏盯着她,嘿嘿笑,毛骨悚然的笑,“你毁了我。你有什么资格照顾我的奶奶,你有什么资格以我的名义募捐?”
“你有什么资格,谁给你的权利!谁让你,将我们家的事肆意宣扬搞得人尽皆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他疾步上前,一声声质问扣动着在场三人的心弦。吴玲不明就里:“你疯了吗?”她伤心欲绝,“我只不过想帮你!我喜欢你我想帮你啊!”
“去死吧!”蒋敏一刀扎进她的胸口,刀子穿透布料,剥开血肉,势如破竹奔向心脏。鲜红的血液顷刻染红了眼前的天地。夕阳为它添上难言的媚色。
乐殊堪堪停在三步外,徒劳地伸出手,像一道休止符,划下生命的终局。
蒋敏没拔刀,他悠悠起身,像完成一件大事般,这会儿终于敢将担子卸下。他望着乐殊,呵呵笑:“你也是,你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了对吗?聪明就了不起了吗?你算个屁,自以为是装什么好人?”
“你不过是想宣扬你有多无私,好反衬我是个不孝顺又没出息的人罢了。你这精神病,真让我恶心。”
乐殊无意识地后退,蒋敏并没有追上他,他背对着他站到矮墙上。
陈凡从楼道口冲出来:“乐殊!”
乐殊朝蒋敏跑过去,在他要触及他的衣摆时,蒋敏纵身从高处跃下,向着万丈深渊。
陈凡紧紧拽着乐殊,把他按在原地,气急败坏:“我他妈都让你别再跟他来往了!乐殊,你是我的人。再违背我的意思,你可以滚!”
“你可以滚......”陈凡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乐殊跪倒在吴玲逐渐冷却的尸体前。血液汨汨的朝外渗,融进砖墙缝隙里,流到乐殊的膝盖下。陈凡抱着他,将脑袋埋进乐殊的肩窝里,他那么害怕。
害怕乐殊也掉下去了。
乐殊浑身颤抖,扑簌簌地抖下眼泪。陈凡将他拉起,摸出手机报了警,拉着乐殊离开楼顶。他心有余悸,再晚来一步,乐殊也跳下去了。
再晚来一步,乐殊将摔得四分五裂,叫他完全认不出。像碎烂的西瓜,汁水洒了一地,然后腐烂发臭,被泥土和秋风消化。
两人跌跌撞撞走下顶楼,陈凡就近带着他奔进男厕。他抓住乐殊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冷水喷洒,将白皙的皮肤拍打得通红一片。
陈凡反复揉搓他的双手,洗净血迹,还不放心,又猛力擦洗。“没事了,”陈凡只顾得及慌张着重复,“没事了,乐殊。”
“我没事,陈凡。”乐殊也没挣扎亦或抽出手,陈凡嘴里每漏一句没事了,他就认真地接下一句我没事。
反复数多次,陈凡仍然眉头轻蹙,始终没能舒展开。乐殊微微弯腰,额头靠近陈凡的耳垂,小小地磨蹭。一如撒娇般,安抚着身后人的焦躁慌乱,“我没事,陈凡。”他说。
陈凡僵在原地,水流稀里哗啦前仆后继涌入瓷砖铺就的水池里,他松了口气,忽而扯扯唇角。乐殊关掉开关。
“幸好我听见钱昊说你跟蒋敏一起去了楼顶,你他妈就不能老实点吗?”陈凡胸口剧烈起伏,他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让冷空气挤进肺腔,以冰冷的重量强压下不安。
“我以为他只是想和吴玲好好谈谈。”乐殊眼神黯淡,他拉住陈凡的手,两人走下教学楼。夕阳彻底没入地平线,黑暗吞噬了目所能及的大地。
乐殊最后走出高一的教学楼时,回头看了眼蒋敏跳下的方向。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一朵从拐角深处窜出的艳红,像即将凋谢的春芳,错开在深秋,只待风将它带回最初的归乡。
之后警察将乐殊接走问了些问题,迫于陈凡的面子,他们也不能多质问。毕竟也不是审问犯人。审问犯人自然也该有另外的一套。
蒋敏杀死吴玲然后跳楼的事件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而蒋敏的父母自始至终也没出现,大概真如蒋敏所说。
陈凡本来担心这事儿会加重乐殊的抑郁症,然而并没有,乐殊照常的一身傻劲,该吃吃该睡睡。好像正如他所说,不过都是些无厘头的梦。
就连晚间睡觉时,陈凡也没被他的噩梦惊醒。乐殊的精神状态并没有陷入糟糕的境地,而恰恰与之相反,他的话和笑容都多了起来。
也许蒋敏的死教会了他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陈凡再也无从得知。
一眨眼期末便也结束了。
刘竟坐稳第一的宝座,而乐殊变得内敛愚钝,大约是用头脑向周公交换了笑容。在往后的很长的时间里,乐殊始终维持着不温不火的成绩和疏离淡漠的表情。
只有面对陈凡时,他才会笑,然后帮他写下作业和评测卷里正确的答案,再将自己的改为错误的。
寒假里半大的少年们撒丫子大街小巷的窜,陈凡带乐殊去爬A市的周边的山。这些山终年缭绕在云雾中,但山势极是温和,不陡峭。
深冬时节陈凡裹成了熊,再用厚厚的棉衣将乐殊包成一颗粽子。熊带着粽子在山坡上从下往上滚,突破了物理常识,很是令人惊讶。
两人气喘吁吁爬到顶,松树针尖的细长叶子坚韧不拔地阻拦他们的前行,乐殊替陈凡拍掉挂在他身上的碎叶和细琐的小刺果。
陈凡咕噜吞咽几口水壶中的温水,再递给乐殊,乐殊朝他笑了笑接过,也不擦,就着陈凡下嘴的地方狠狠咽了几大口。
两人并肩立在一块黑岩上,陈凡揽住他的肩膀,俯瞰脚下的A市。
云雾外隐隐绰绰露出城市羞怯的面容,跟巨人无意留下的脚丫子印似的,牢牢镶进沟壑里,临河弯弯绕绕穿过脚板印,在远处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结,欢快地跑进长江支流。
冬天萧索了许多,鸟不见了,虫子也懒得叫了,几颗孤零零的松果躺在两人脚下的泥土中,被层层松叶覆盖着,顽强地显出一小块来。
“快过年了。”陈凡说,乐殊点头。
“我爸大概要让我回北京过年,他们已经很久没回A市了。”陈凡又说,乐殊再次点头。
陈凡低头看他:“你哥哥前几天来找过你。”乐殊哦了一声,似乎只是恍惚着应了一句,他的全副精力正集中描绘眼下精致小巧的山河。
“他问你回不回去过年,你爸他想见你。”
“......”乐殊喃喃问:“为什么?”
陈凡言不由衷:“想你了呗。”
乐殊:“......”
两人站的久了,便坐下来,肩膀靠着肩膀。陈凡打了个哈欠,小声说:“我爸要我和我哥都回北京。堂叔和陈蕊也要回去,今年陈家可算团圆了。”
陈蕊是他爸的亲弟陈晋迟的女儿,不过年纪却比陈凡大个五六岁。
乐殊大概也知道点他们家的亲戚关系,隔了半晌,他从落木萧萧的风景里抽出身,看陈凡:“那你还回来吗?”
“恩,当然,过完年我就回来了。”
“我等你。”
“好。”
冬意浓得化不开,蒸腾至天际郁积,累得多了便纷纷攘攘成了雪。
风裹挟白毛似的雪漫天满地地倾斜,乐殊坐上宾利去了邻市踏上飞机飞回北京,他前脚刚走,后脚A城就被大雪浇了个透。
粉妆玉砌,千里冰封,再过三天便是大年三十。
乐殊蹲在客厅里,也不开空调,门窗紧闭将冷空气挡在室外。他垫了块沙发靠枕在屁股下,学陈凡的样子叼着一块涂满黄油的面包,微波炉里加过热,还有些烫。
他就那么叼着,手指灵活地在手柄上飞舞,画面里对方又被KO了。对方越战越勇,越勇越败,乐殊不得不耐下心来陪他反复练手。
对面输得太快了,并且每局起手都一个套路,机器人一般,不知转换打法,用同样的死法跟乐殊死磕,铁定是个瞒着家长偷溜进网吧的熊孩子。
乐殊张嘴打个哈欠,对方再次发出对战邀请。
乐殊笑了笑,按下接受。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同样的背景,同样的角色,毫无二致的死法。
屏幕啪嚓黑了,乐殊一愣起身监视电闸,没跳闸。冰箱也黑了,屋内的灯全灭下来,外面天色尚早,乐殊走进鹅毛大雪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吼:“停电了!”
他返身回屋,想了想又穿上厚重的棉袄,一兜头钻进雪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脚深深踏进积雪中,留下个不深不浅的坑来。
行人零落,乐殊走出杏仁街,上了主干道。不知是哪条巷子里飘出羊肉的香味,冬至时,炖的浓厚的羊肉汤就像夏天的冰淇淋,乐殊边走边想,今晚炖羊肉吧。
确定了晚饭,脚步反而慢下来。
不知不觉走出杏仁街老远,他信步晃悠着,偶尔看看左右街道上店铺里卖着的各种年货。乐殊忖度着要不要购置点烟花爆竹,顺便买幅对联贴在门上。
尽管不明白搞得满堂大红的意义在哪儿,但乐殊挺乐意遵守这些人类族群中的习俗。就比如冬至该吃饺子时,就算极不喜欢这皮里包馅的扁团子,他依旧乐于吃下它们。
这是一种认可,对于身处的社会和文化的认可。
乐殊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到了菜市场。将过年不论有没有集,这儿各色人马来去,比往日里热闹许多。
乐殊买了些糖果、瓜子和花生,旁边的人花式讲价,嘴里漏的风直直朝他身上扑去。乐殊小心翼翼躲开,问好价钱默算数量,提上袋子走进蔬果区。
一个人的年,总不如一群人的热闹。
乐殊有些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正出神时,听见背后有人叫唤他的名字。
乐殊转过身去,叶文彬立在人潮涌动的菜摊后,两只耳朵冻得通红,双手揉搓着,守在绿花花的葱苗蒜薹娃娃菜后,咧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