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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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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梦游仙境症候群,又称“视微症”,属于一种罕见眼疾,是神经学上的一种高度迷惑性现象,以致影响到人类的视觉感知。病人有时候眼前会出现马赛克的视觉效果,有的患者则会出现时空扭曲感。

当乐殊迷糊着醒来时,哥哥正在收他的衣服。

其实没有几件,全是捡哥哥剩下的穿,有很浓重的味道,难闻。乐殊静静地看着他,是早上了吧,窗外迷蒙的白光透过罅隙,乐殊微微眯眼。

“乐殊,”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来,“你还有什么想带的没?”他低头拉上深蓝手提包的拉链,父亲抱拢双臂站在门口,他的眼神让乐殊毛骨悚然。

乐殊缩到床脚,摇头:“没有了。”

哥哥提起包掂量承重,乐殊屏息凝气,一动不动注视他的动作。

“走吧。”他把包扛到肩膀上,对乐殊说。

乐殊攀着床沿慢慢地,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哥哥抓住乐殊的手腕握紧,扯着乐殊快步走出屋子。

父亲临走踢了乐殊左小腿一脚,小孩儿往前一个趔趄,哥哥把乐殊往后一带,身体又重新被扯回来。

乐殊始终低着头,不敢说话,父亲的冷哼让乐殊浑身不自主地颤抖。

旁边传来哇哇的叫声,乐殊看过去,邻居大婶正追着他儿子满院子跑,手上是一根长长的藤鞭。

乐殊知道那种,是由三四根粗细差不多的晾干的树木藤条螺旋式缠绕而成,乐殊知道它是因为,父亲总是用它教训乐殊。

藤鞭极有韧性,打在身上疼的想去死,一定很疼吧,乐殊看着那个说要和乐殊做朋友的人想。

“哥哥,手……放开一下。”乐殊望向脸色铁青的人。青年瞪着乐殊,半晌,什么话也没说,乐殊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减轻。

乐殊挣脱他的手掌往大婶的院子里跑,她的藤条几乎要触到她儿子。乐殊抻开双臂挡在他面前,鞭子像是带着风从乐殊胸前狠狠划下一道。

很疼,乐殊倒抽冷气,不停地大喘气。大婶反而更加生气,她瞪红眼睛用藤鞭招呼乐殊。

“老娘管教儿子要你个精神病过来凑啥热闹?啊?小兔崽子,老娘连你一起打!”她的唾沫喷溅在乐殊脸上,乐殊抬袖使劲擦拭,用她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这个……很疼……他受不了的。”

乐殊还没抹干净就不得不立即抬手护住脑部。

大婶的力道比父亲的要轻,乐殊在心里松口气,还好在乐殊的承受范围之内,她儿子在乐殊没察觉的时候跑到拐角处躲起来往这边瞅。

乐殊胸腔一窒,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鞭子像狂暴的雨点砸到小孩儿孱弱的身体上,他听到父亲在一片混乱里说:“这个贱/人该打,妹子你狠狠的打!”

乐殊没敢睁眼睛看他们,他害怕看到不该也不想看到的景象。

好疼,被鞭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灼烧着,乐殊腾地站起身左脚往后迈出一步,鞭声逼上来,乐殊另一只脚也往后移,右脚凌空的刹那,乐殊为了侧身躲开呼啸而来的鞭子强行扭转身体,早该知道这不对的,角度不对,地点不对。

左脚踝传来熟悉的痛楚,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搁在那儿,乐殊扭到脚踝。

乐殊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看着鞭影在眼前放大。乐殊闭上眼双手挡在脸上,手臂的旧伤裂开了,他能感受到温热血液的流动。

身上的旧疤几乎都狰狞着绽裂,血迹渗透衣衫。

大婶终于打累了,她转转手腕,把藤鞭扔到大院的中央:“精神病快滚!狗子,走我们回屋,你个兔崽子也要准备开学。”

乐殊趴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好饿,又饿又疼。

视线集中在土泥地面,乐殊手肘撑着粗糙地试图站起身,哥哥走到乐殊身边踹了一脚:“精神病。”

“我站不起来,哥哥。”乐殊说。

哥哥俯身将乐殊扛到他肩膀上,换成左手提着麻布包:“你真是活该被打,那婆娘对自个儿亲儿子要真下得了手才他妈奇葩,你跑去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对不起。”乐殊哑声道,腹部被他坚硬的肩头骨硌得生疼,就像铁头槌猛地砸在没有骨架防护的柔弱处。

好难受,乐殊的身体无力的垂在他肩上,头晕目眩,尖锐的刺痛让他不时清醒。乐殊只穿了件长袖,接近正午,大太阳火辣辣地曝晒大地,身上的伤口很快凝结成血痂。

哥哥有辆二手摩托车,他用粗麻绳把乐殊捆在他背上。小孩儿模模糊糊的睁眼,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滑,蒙蔽了双眼。

“你睡会儿,要坐二十多分钟,到A城再给你买药。”

“嗯。”乐殊趴在他尚算宽阔的脊背上昏昏沉沉睡着,哥哥穿了件短袖,汗臭味和铁锈的腥味混在一起,迎着热风扑面而来。

乐殊的脸隔层薄薄的衣料贴在他背上,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恶心的气味了。

好累啊。

等乐殊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间狭窄的小屋,没有厕所,单人床紧靠着左面的墙壁,右上角摆放着矮木桌,桌下夹层里是两三只陶瓷碗和一个不锈钢盆,桌上是生出黄锈的炉灶,上头搁着铁炒锅,铲柄从锅的一侧伸出来。床脚是脏痕遍布的简易衣橱。

乐殊一言不发,身上的疼痛没先前那么刺骨,盖了件短袖,是哥哥的,乐殊穿的衣服也被全部换过一遍。

正对床脚的铁门咔嚓一声打开,哥哥手上提着几个小笼包,他把看上去热腾腾的肉包放在床右边的矮木质茶几上:“你醒了,明天要去A中报名,老子为了给你这精神病报这么好的学校跑断了腿,你个兔崽子到时候别给老子丢脸。”

乐殊盯着他,不知所云,他的腿明明完好无缺,为什么这么说?他的脸是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乐殊,你听好。”他坐到乐殊旁边,遮住了从窗子那儿透出的光线,房间阴暗而潮湿,乐殊紧张地点头。

“我叫你回来你就得回来,不管是谁有什么事,你都得他妈飞速赶到我身边,你不要忘了,是我把你从老不死的手上救出来的。A中每天下午三点放学,别去课外活动了,你最后一趟下了课就在校门口等我,我去接你,不准乱跑,听到没有?”

老不死的……是指父亲吗?为什么要这么叫?是说父亲怎么还没死吗?那乐殊赞同。

那天晚上哥哥把乐殊按在床上狠狠摆弄,夏夜很凉,乐殊望着天花板,疼痛和鲜血贯穿了乐殊的目力所及。

乐殊的脚踝扭伤还未好透,当天到学校时,哥哥去缴完费把他放在教室就走了。

人陆陆续续进来,乐殊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他知道他们在对他指指点点,乐殊害怕他们的眼神,每次看到心都会绞痛。

为什么,心脏里有痛觉神经吗?

老师安排好了座位,乐殊以前的学校都是这样,男生之间会三三两两聚成小团体,这次也不例外,一周后班上的男生几乎都有了归属。

为什么非要聚在一堆呢。他们只一个人欺负他,都会让他受不了。

坐乐殊后面的男生似乎是这个小集团的老大,他掐着小孩儿的脖子斜眼看他。

乐殊知道他瞧不起自己,但他觉得他真的长得很好看,鼻梁嘴唇脸部轮廓,单眼皮眼尾些微上翘,他说:“听说你是精神病,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乐殊,”乐殊回答他,想了想又问,“你呢?”

“陈凡。”他勾唇,眼神是乐殊熟知的戏谑和冰冷。

乐殊之所以看懂他眼睛里传达的意思是因为以前经常见着。每当他们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乐殊就知道不应该和他们搭话,否则会被骂或是被打。

乐殊抿唇,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和他说话,乐殊低下头观察课桌上的木质纹理,浓黄的细条横陈而过。

大脑有些晕眩,他微微张嘴想要多呼吸空气,陈凡掐住乐殊咽喉的手的力量却在逐渐加大,头皮发麻,这就是窒息感吗?

还好父亲没有掐过脖子。

“喂,抬头看着我。”陈凡很霸道地说。

我可以看你吗?真的?

陈凡用掐着乐殊脖子的手强制抬起他的下颌,乐殊看向他:“手......松开......”小孩儿艰难的吐气。陈凡还是那样的笑容,手上的力道并没有轻多少。

“精神病,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他的眸子像是能发亮一般,熠熠生辉,看上去很兴奋。乐殊不太明白,跟着他,意思是有朋友了吗?

“你……要和我做朋友吗?”乐殊认真地问,书上说判断真假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于是乐殊凝视他的双眼,心里小小的雀跃,原来那个世界还有人需要乐殊。

“哈,是啊是啊,精神病!”他松开桎梏乐殊的大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你必须要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懂了吗?”

为什么做朋友有这么多条件,为什么总是要听你们的?

“精神病!看着我!”他实在很霸道,这令乐殊不喜欢。

耳垂传来尖锐的刺痛,这个人居然扯他的耳朵。他使劲拉扯着,乐殊感觉后面的耳垂都会被他扯掉。他很怕痛,宁愿听话也不想被打,太痛了。

还好陈凡对他的厌恶还没有父亲对他的那么深,否则会更疼吧,乐殊咬唇顺从地看着他。

“我刚才说的话你懂了吗?”他终于放开那只手,乐殊揉揉耳朵,耳垂滚烫,很不舒服,“嗯。”回答的时候也要看着他吗?

他斜斜的刘海挡住眉毛的一部分,发梢是柔和的棕色,在阳光下泛着清浅的柔黄,每一根都像是在牛奶里浸泡过,润泽而光滑。乐殊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洞开,倏然外面的一阵热风裹挟着嘈杂的人声卷起绿色的窗帘阻隔在他们之间。

“喂,精神病你到底答不答应?”乐殊听到看不见的他说。

“……嗯。”小孩儿愣愣垂头,“我……怕痛,别这样……”他在心里祈祷他不会向父亲或是哥哥那样因为这句话而更狠地揍他。

奇怪,为什么要告诉他他怕痛?他们的反应应该是一样的才对,因为其他人知道这个事实后,乐殊都会尝到更无以复加的巨痛。

“精神病也会怕痛?”陈凡就像听到笑话似的看着他,拿下窗帘,大手轻拍乐殊的脸颊,“乐殊是吧,那你就多挨点打,皮子结实了就不疼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乐殊不明所以,怎么可能?他被父亲打了那么多次,只有一次比一次疼。

上课铃声响了。

乐殊转到正前方,等待下一节课的发呆。

倨傲的少年突然在后面对前面的小孩儿说:“喂,精神病,好好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东西全部抄下来,课下抄在乐殊的笔记本上。”

“为什么不直接抄在你的笔记本上?”乐殊回头看他的眼睛,“我不喜欢听课。”

“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否则老子打死你!”他扬起拳头威胁,乐殊缩缩脖子,咬着下唇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教科书开始抄老师的笔记。

这堂课是英语,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在黑板上漂浮,乐殊有些眼花缭乱,老师的板书总是东边一块西边一块,找不到的还可能被她随手写在中间。

乐殊不知道他在后面做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就现在来说,陈凡也是一个可能对他为所欲为的麻烦。

中午乐殊没去吃午饭,端端正正坐在教室里把上午的笔记誊写到陈凡的笔记本上,窗外是这个袖珍学校为数不多的绿化带之一,那后面是羽毛球和排球场,再往外就是学校外面的世界。

他们说A城不过是这个边缘州里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城市,从国家地图上看就是一粒米的径长,没有电视剧里繁华的商业街道,没有沸反盈天的娱乐区,少了太多灯红酒绿和前卫时髦,落后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把喧嚣和进取从这颗米粒上像剥壳一样削去,最终一无所剩。

乐殊却无比感激这份宁静和淡漠,他能够真实地感受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远离了那个小镇,父亲对他鞭长莫及。

而他终于能有闲暇时间再次自由地思考前世和现在的他之间的关系。

小孩儿心想,也许他需要重新架构自己对待除自身之外的人的体系,在父亲身边他总有手段将他曾经想过的湮灭殆尽。

他明白自己需要一个方向,它不是类似于路标的东西,指明你该往哪里走,而是凌驾于现实状况的某种存在。

比如乐殊曾经想如果达到或是超越光速就能够穿梭时空,那么光本身呢,是不是可以在这个时空探查到来自于未来或是过去的景象?

事实显而易见,没有,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之后他才偶然知道那是因为在弦理论里,光是开弦,它附着在我的时空膜层上,不能逃离。

而乐殊并不需要那背后具体的科学解释,它凌驾在他原有的掌握程度上,这就是所谓的方向。

不需要弄明白,却能够指导一个人的存在。

乐殊把笔记本放回陈凡的课桌上,然后趴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发呆,肚子发出咕噜的声响。

这时候应该进食,可是乐殊不想,他闭上眼睛。

窗外的和风悠扬,就像一曲音符在心上弹奏,轻擦脸颊引起温和舒适的触感,仿如从未曾得见的母亲眷恋的手掌,抚慰他并不愿意经历的伤痛。

“精神病,你死了?”有人在说话。

乐殊缓缓睁开眼睛,是那个男生,他挑着眉毛看乐殊,一只手放在他的桌上,另一只手叉腰,额前发丝轻扬:“说话啊,你没吃饭?”

“不想吃。”乐殊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坐起身说,他搬来凳子坐到乐殊旁边,手肘撑在桌面,又嫌恶似的拿开,他朝三三两两进教室的男生打过招呼又回头看乐殊:“你不饿啊?”

有个瘦高个儿走到他旁边,坐在乐殊前面的人的座位上,他把板凳往前移了移,使靠背和乐殊桌子边缘接触的地方分离。

男生也不看乐殊,问那个人:“你还真把这精神病当小弟啊,还关心人家的吃饭问题?啧啧,陈少爷您真好心。”

“啊呸,兄弟几个不是缺个练手的人吗?这儿不是现成的。”他朝乐殊撸嘴,是乐殊没见到过的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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