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舞阳一(1 / 1)
寡人用过午膳,好生开导了绿绿一番。未免好容易生出找母鹦鹉念头的绿绿在渴望做宦官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寡人又传了口谕下去。
阖宫上下的母鹦鹉全都必须给寡人弄过来,寡人要亲自给绿绿选“后宫”。不管是鸟笼养着的,还是树上飘着的,只要有就一个不能放过。
寡人为绿绿大手笔了一会,成功又做了次没脑子的昏君。
恋爱不到一个时辰就失恋了的绿绿,终于感受到寡人的关爱,弗一振作起来,首先就抢了寡人特意剩下,准备午睡起来再吃的绿豆酥。
这般不要脸,寡人还不如就让它做个宦官……
罢了,寡人怀着懊恼的心情先睡一觉吧。谷雨亦有午睡的习惯,早霸占了东偏殿,也没给寡人知会一声。
苏谷雨啊,俨然是宫中一霸。
说道一霸,寡人脑中又一次灵光一闪。
前阵子内司陈氏因病去世,作为女官之首的内司一职空缺至今。寡人琢磨着,谷雨既然是宫中一霸,不如让她领了这个职吧。想来,没人敢拂她的意,她也懒得刁难谁,委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内司官职,女官之首,她定会满意的。而最重要的是,成为寡人手底下的人,她总不至于不给寡人面子吧。
甚好甚好!
寡人想得倒是美,一觉醒来,精神满满地先是一道口谕,破例把霁室殿东偏殿给谷雨做了寝殿,令明日便迁宫,再又拟好了任命诏令,亲自递到谷雨面前。
“内司?”谷雨才刚睡醒,睡眼朦胧的,托腮瞟着任命诏书,兴趣缺缺的样子。
寡人干笑着喝了两口茶,本以为她会说寡人终于想起来给她点好处了,未曾想她却素手一堆,把那诏令推还到寡人面前。
“……不满意?”不应该啊!
“俸禄多少?”
“呃……江怀,内司的俸禄是多少?”寡人怎地把谷雨这个财迷最关心的部分忘掉了,一侧身,赶紧问宫内百晓生江怀。
“回陛下,内司和臣一样是秩俸千石。”
“听到没,秩俸千石,一年下来够你买块不错的玉了。”寡人扯开笑脸,巴巴等着谷雨点头应下。
寡人倒不是全然讨谷雨开心,谁让宫里头有资格做到内司的大宫女,或多或少和魏氏有过牵扯呢。这样的人做了内司,魏氏把持起后宫中事不费吹灰之力。
寡人只能让谷雨从天而降,当仁不让霸在这个位置上。想来,因着谷雨的身份和名头,也不敢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反对的话。
寡人就是这般不遗余力地四处安插着自己的人。谷雨想必也懂,手指优哉游哉敲着桌案,偏就不给寡人个准话。
“好酥酥,就答应了寡人吧。”
谷雨依旧敲着桌案,宁愿和绿绿来了一次眼神交流也不爱搭理寡人。她是个心思难猜的人,这么些年了,寡人也摸不准。
寡人这皇帝当得委实窝囊,封人官职都还能被嫌弃,想来在这种事上又占了个不光彩的千古第一帝。
江怀不愧是一心向着寡人的,见寡人甚为尴尬,便在旁帮腔:“苏姑娘无需担心,小事您不必插手,大事也未能有多少。只要陛下再行开恩,见了太后和舞阳长公主也是可以挺直腰杆的。”
这倒说到点子上了,不愧是江怀。尊卑这事儿,大约是因为谷雨从来强势,寡人竟忘了个干净。
内司虽然统领女官与宫女,却到底居于后宫,是个奴婢身份。高傲如谷雨,怎可能接受。倘若魏氏想折腾她,一道懿旨颁下来,要她的命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从前有父皇挡着,如今寡人自顾不暇,难免被魏氏钻空子。
这……如何是好!寡人明白过来,不禁懊恼,赶紧动了动脑瓜子。
“……不如这样,寡人再拟一道诏书。先帝不是曾打算赐一块丹书铁券给你的兄长么,因三王之乱到底没能赐下。”
苏渊战死沙场,英魂一缕,令人喟叹。他虽被追封为彻侯,却与代表世代荣耀,能够庇佑苏氏一族的丹书铁券失之交臂。
“眼下寡人便遂父皇的意思,将丹书铁卷赐给苏氏一族。从今往后,酥酥你在宫中行走,谁也不敢轻易将你如何。可好?”
谷雨低头,拔下簪子,施施然白玉搔头,卖够了关子才道:“就这样吧。”
甚好,甚好!
如此一来,宦官之首及女官之首都成了寡人的人,还怕她魏氏作威作福不成。太后懿旨固然威风,古往今来,因奉行孝道,连圣旨也要为懿旨让道。可寡人历来不算有孝心,朝野皆知,也就马马虎虎应付了吧。
再者,朝堂上有丞相一党,自不会把懿旨放在眼里;后宫中两个老大为寡人办事,懿旨只能撑撑场面罢了。
为君者,果然就是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刀,才能坐稳江山呐,父皇诚不欺我。
寡人是亲自写的圣旨,一道封谷雨为内司,冠以“大”相称,底下人需尊称她为“大内司”;第二道,追赐苏渊丹书铁券,光耀苏氏门楣。
登基两日,连下三道圣旨,皆是寡人亲自书写。代笔的文官,好玩弄文字与辞藻,不是自己的人寡人信不过。
再者,寡人好歹跟着周老先生习过几年字,自认一手小篆漂亮得在大邺除周老先生外,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卖弄卖弄,多可惜。
就连难得说寡人几句好话的父皇,都曾称赞过。他说:“武安,你要是有写的字这般尽善尽美,寡人也就不愁了。”
虽溢美之词少了点儿,但父皇的夸赞还是令寡人很开心的。至于皇兄,他从此便对“字如其人”这个词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怀疑。
寡人这厢正算计了魏氏,高兴劲儿还未消退,那边舞阳便没头没脑闯进了霁室殿,吓得正背后说人坏话的寡人差点咬了舌头。
委实好险呐。
“皇姐分明没有午睡,外头的奴才也真会欺人,竟将我生生拦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小黄门传旨出去,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舞阳声如黄莺,脆生生的,这话说得天真无邪。她立在殿中央,一身绯色广袖曲裾衬得整个人带着生涩的美艳,又因气恼急红了脸,更显得娇俏可人。
这……寡人扶额,真真不想承认自己跟这没脑子的是同一个父亲生的,也不想承认同一个父亲生的,她能比寡人漂亮!
“陛下不舒服么?”
谷雨却在这个时候冷不丁问了一句。
“陛下脸色不佳,是否要请御医来?”
江怀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寡人不过扶个额……竟真切地感受到了身边人是多么的机敏。
“让舞阳先出去,寡人受了惊。”
谷雨新官上任,不燃几把火怎过得去,当即朝逐云使了眼色:“长公主惊驾,致使陛下身体有恙,你先把长公主领到西偏殿去,好生伺候着。”
舞阳果然是绣花枕头,一听让她出去便立刻没了好脸色,把嘴一瞥悻悻道:“原来不是奴才拦人,是皇姐不乐见我,这便急着赶我走呢。”
言语间,丝毫不把上前请她离去地逐云放在眼里。就连她身边的小宫女,也敢拦了逐云那么一下。
寡人说什么来着?舞阳没脑子。看来也不尽然嘛,还知道是寡人看她不顺眼。
“皇妹何故这般想?”寡人无奈,“皇妹有眼疾时,寡人尚还赐了药,心念着皇妹的身体要紧。怎地到了寡人这儿,擅自闯宫寡人已是不追究,你却连寡人的康健与龙胎竟也不放在心上了么?”
一说到眼疾,舞阳更涨红了脸,气恼极了。也不知那望月砂,她吃着是否还合口味。
“萧幼妤,你欺人太甚!”
寡人一愣,这满堂也皆是一愣。魏氏才将将被尊太后,舞阳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过河拆桥的戏码玩得委实熟稔。
“幼岑,寡人的闺名岂是你能随便叫的——苏内司,你新官上任,带舞阳长公主去西偏殿的事就交给你办了。”
舞阳杏眼一瞪,看着谷雨朝她信步而来,嘴角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是的,她不怕寡人,却怕谷雨。
从三岁起,她便败在谷雨的花拳绣腿之下,自小有了阴影。奈何父皇只能责罚寡人,却甚少动将臣之妹,苏谷雨。因而,谷雨对她明里暗里的欺压从不见收敛。
“你你你!内司?”舞阳连声音都颤了,若不是她身旁的小宫女扶着,怕是要吓到连连后退。
谷雨笑笑,朝殿门的方向伸了伸手,示意她该出去了:“长公主知道,本大内司最是不畏权贵的,比不得逐云好说话。长公主是自己走,还是由本内司扶着走?”
“你!”舞阳慢慢悠悠的脑瓜子这才终于明白,苏谷雨竟然领了内司要职,“内司不过等同家奴,你竟敢对本宫不敬!”
“哪里哪里,比不得长公主敢对陛下不敬。”
“你!”
“你你你”了半晌没有“你”出个所以然的舞阳,傻眼了。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漂亮脸蛋,便没给聪明脑子。
当然,寡人和谷雨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