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八月的日本媒体们迎来了一个令他们目瞪口呆的高/潮——著名励志青春文学作者切原红叶,被起诉了。
并且,是被她自称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文中男主角正是她多年好友的妹妹,起诉了。
理由是——‘切原红叶桑严重污蔑了兄长的名誉,更侵害了兄长妻子的名誉。’——那么,一般来说,这种起诉切原红叶的工作室大可以哈哈一笑就糊弄过去,毕竟切原红叶在小说界怎么也是个举足轻重的名作者了,拉到私下去处理给点赔偿差不多就能大家一笑而过了,然而可惜的是——起诉她的人名为幸村雪绪,正是服装界风头正热独立成衣定制设计师仁王雅治的专属模特,而她的兄长幸村精市,那也是十一年前国家著名的网球员,而幸村精市的妻子桥本铃音,这个接手了因为涉足他人家庭而引咎辞职的日本Trend总编辑职位的女性,也颇为扑朔迷离,做事大胆刚强,时尚圈对她的传闻却偏偏少得可怜。
基于以上各种原因,这场官司,注定要成为各家媒体争相追踪报道的热门。
不过记者们想着桥本铃音的强硬手段,多少都有所收敛,虽然桥本铃音还是会在写字楼附近看到记者的身影,但是胆敢围着她搞得水泄不通不让她走的,还真没有。
基本都会客客气气的跟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桥本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几分钟时间就好。’——遇上这样懂礼貌的,桥本铃音就会看着自己是否有时间盈余,然后想着人家干这一行也不容易,只要不是很过分的那种问题,回答一下也不要紧的答应对方。
无外乎是‘幸村雪绪起诉切原红叶这件事,桥本铃音桑怎么看?/桥本铃音桑是不是就切原红叶的作品将搬上荧幕会对自己带来更多方面的影响感到为难?/幸村雪绪起诉切原红叶是她个人的意愿还是桥本铃音桑也参与其中呢?’这之类的问题,看似在寻求真相,其实不过是在设下陷阱,要是桥本铃音智商低如从前,大概真的会一不小心就陷入进去——感谢幸村精市曾不止一次的用类似的陷阱让她摔得心累不爱,现在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桥本铃音已经能一听就懂得对方到底想些什么了。
问她怎么看,她就说她不太清楚这件事情的具体,不好发表什么看法;问她是不是会觉得为难,她就回答还好吧并没觉得有什么影响故事毕竟是虚构的多,明白的人都不会把它当真;至于问她是不是参与其中,桥本铃音就说她光是忙着选取封面插页决定主题就已经够忙的了,哪有空去关注这些跟她无关的事。
总体来说回答的不算错也不断完全对,敷衍那些记者而已。
八月最后的一个周一,还有一天杂志就要印刷,之后发送往各个书店报刊上市,桥本铃音收拾好自己坐进了平时应该是交给被访人和采访者的影棚——她最终,接受了上面的安排,安排了自己接受采访,采访者是最上奈美。
摄影师会拍取她们采访过程里他认为符合气氛的照片,然后交给最上奈美进行筛选,桥本铃音则是最后确定后,就和着采访内容一起编进杂志中去。
问题她们两个事先互相都确认过,最上奈美还是非常有才能的,她所准备的问题都恰到好处适可而止,桥本铃音确认后都觉得放心很多,基本都是她能够正面回答的问题,只有那么一两个,虽然会让她难过,但是在看完精市的全两本日志之后,她即便挣扎也能够好好的回答出来了。
这边影棚再进行采访的时候,隔壁小别册新人设计师推荐的拍摄也终于搞定了——这个是杂志双月刊才会有的小特典,会邀请较为有名的模特来为新人服装设计师的作品进行拍摄,算是一种老套的名气作用来给新人设计师带起人气。
这一期的新人设计师泽田蜜柚是个很有灵气的设计师,她的服装作品都带着种民族部落风情,男装女装都有,针对她服装的特性,邀请来的是比较百搭的安定模特黄濑凉太。
黄濑跟众人道过辛苦准备收拾着去编辑不看看能不能约桥本的时候,经过了开放式的采访影棚,自然也就看到了少见穿着非常有家居感服装的桥本铃音,正神情放松坐在沙发上跟对面同样坐着的……应该是最上吧,他有接受过那个人的采访。
所以……小铃音现在是在……被自己的属下采访?
黄濑凉太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站在这,其实不只是他,日本Trend编辑部不少对桥本铃音这个采访都深感兴趣的人,但凡有空的几乎都聚集过来了——哪里都不缺乏喜欢八卦的人,既然有机会第一时间目睹,那为什么要去等到几天后的杂志上市。
最上奈美其实压力挺大的,虽然很明白桥本选择她来进行采访,是出于信任跟欣赏她,但是别的人说的话对她也有点影响——这个采访无论她做的好不好,她都肯定讨不到好,桥本铃音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让她说出一切的人。
——最上奈美真的想多了,果然文人脑洞大。
最上奈美喝了口咖啡压压惊,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显露出了平常惯有的甜美微笑:“那么,开始吧。”
——“桥本桑跟幸村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我国三第二学期的时候,因为参加数奥赛的关系去到了池袋那边,我的家境不是很好,基本情况下我是不会特地坐巴士转地铁,我会尽可能的自己走路到地铁站这样,然后遇到了意外,最后被精市帮助了……这是我记得的认识,精市那边似乎不一样。”
——“诶?幸村先生跟你认识的不是通过这次嘛?”
“嗯……精市说比那更早之前就认识我了,不过可能就是因为更早之前的时候我还小,所以并没有记得这些吧……”
——“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幸村先生那边的说法吗?”
“可以的……精市原来国二的时候就曾经因为疑似神经根炎住进过东京综合医院,那个医院离我家有两条街的距离这样,我小的时候经常会跑到医院去跟住院的孩子玩耍,他说是在那个时候就遇到过我,还被我批评过是胆小鬼……但是我自己真的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会被肯定就是我的原因是——他遇到的那个孩子跟我一样,把自己的名字念得很奇怪。”
——“说起来也是,桥本桑的名字一般不是念成すずね SuZuNe吗?りんね RinNe这种念法很少见呢……怎么会这样念呢?”
“……我的母亲,我母亲的名字是桥本静流,那个,怎么说呢,自己年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是念出了母亲的名字,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的母亲从事不太光彩的职业,小的时候她经常为了招待客人把我赶出家去,还勒令我没有她的允许不准回家,我还不懂事的时候经常会忘记这个要求,然后就会因为不听话被打……我总觉得母亲很讨厌我,或者说从心底里厌恶我,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对我发火,抓我的头发打我的脸,说我害了她……我很害怕母亲也非常仇视她,所以,对于有点像她名字的发音,我就很抗拒,故意为了不再跟她相似,就把名字念成了りんね RinNe。”
——“……总觉得,是个很悲伤的话题呢……抱歉,问了这样一个让你想起不好回忆的问题。”
“啊没什么,这些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可以很好地面对它们了。”
——“桥本桑很坚强呢,幸村先生会不会就是因为你的这种坚强,然后就对你着迷的?”
“你要失望了,精市说他喜欢的是我的勇敢……虽然我本人没感觉自己哪里勇敢,但是他总说每次看我都觉得被我传染了勇气什么的……唔,我只能归结为,也许我确实是勇敢的吧。”
——“桥本桑这说法真有趣,那么,你跟幸村先生,就是因为他帮过你,然后他还认出了你,所以才开始交往的吗?”
“也不是……他说他一开始没有这方面想法的,就是觉得很巧,太有缘了,然后……感觉我很有趣,所以稍微留意了一下……我那时候收留了一对流浪狗,不方便带回家,就做了一个小木箱的房子藏在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医院后面,那里有一大块很荒的空地,大概每天都会去那里陪它们……因为那时候我休学在家自学了,所以每天都很闲的陪着它们这样,结果由天过去发现精市也在,他说可以的话他想领养那连个小家伙,当然会保留我探视的权力……后来我们给狗取名字杰克还有萝丝,唔,那时候满迷《泰坦尼克号》所以擅自用了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就是因为杰克萝丝的关系,我才经常跟精市有所来往,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吧。”
——“哦呀,也就是说一开始你们彼此都没对对方来电?”
“那是肯定的吧,我跟精市年龄差都超过五岁了,在当时的我看来他真的……就是个长得好看人也很好的叔叔……”
——“噗哈哈哈……叔叔什么的,幸村先生知道这个大概很伤心吧?”
“……不,实际上他狠狠的反击了,说我是个看上去惨遭虐待营养不了的小学生……”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是……那,是因为什么喜欢上对方的呢?”
“……实际上,我在当时是有暗恋的对象的。”
——“呜哇!?真的假的!?幸村先生知道吗!?”
“知道的。”桥本铃音微微蹙起了眉头,但依然笑着,是一种充满了苦闷的笑容;“他知道的……我那时候不是把他当成唯一值得信任的长辈吗,他说有烦恼一定要告诉他,作为过来人他能给我很多建议什么的,所以我很多事情都会跟他说,跟同学之间的隔阂啊,我喜欢了一个人但是不敢告诉他啊什么的,什么都跟他说,对于我来说,精市其实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友……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诶~那,那后来你怎么改变心意喜欢上幸村先生的?是谁先告白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告白过哦!”
——“啊咧!?没有告白吗!?”
“嗯,没有的。”桥本铃音松开了眉头,笑容里透着些宁静致远般的从容;“可能你也看过了前些日子的一些报道,我曾经卷入到案件中……那件事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有种把我的世界都给摧毁了的感觉,自己在不经意中喝下的水中有毒/品,差点被人施暴,最后救了我的人……是一直以来最厌恶我的妈妈。”
——“……诶?”
“……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明明那时候可以自己逃走的妈妈,为什么会救我……然后等我被精市保释回家,我看着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家,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发誓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妈妈什么的,我有一天一定会远远的抛弃她,既然她那么厌恶我,我也那么厌恶她,那么我彻底离开她离开这里一定是最好的……甚至我在想,她死了是好的,她死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她虐待了——可是,她是为了救我而被杀死的……我被我最讨厌的妈妈救了……当时觉得很,不,其实现在想起来也很难平复,整个人都像是火山爆发一样,情绪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到底哭了多久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看到精市煮了粥,吃粥的时候,精市忽然就说‘铃音要不要跟我结婚?’”
——“哈!?突然就说的吗!?”
“嗯,突然就说了‘要不要跟我结婚’这样的话,吓得我把粥都呛到鼻腔里了,特别难受特别尴尬,好不容易处理好的时候,我就说他是在开玩笑的话也过分了点,他说不是开玩笑……”
*
【XXXX年X月X日,我觉得符合心境的话这个时候下雨就好了,但事实上我去接铃音的这一路上都没看出来会下雨,太阳高照,日光倾城——下个太阳雨都好啊,虽然我是这么想的,然而天气不是我说了算的。
自从体内毒性被确定完全清除后,铃音被转进了警局接受□□,在整个案子对她的嫌疑完全排除之前,她都不能离开,除非有律师对她进行保释——然而现在派给她的那个公益律师似乎并没有要保释她的意向,所幸还好有我,我不会不管她。
意识到这一点其实我很高兴,就像是铃音已经没有其他的依靠只能躲在我怀里了一样,仿佛我已经可以把她独占了。
根据手续,我是不能直接进到里面去的,只能是律师进去把铃音接出来,在等待的过程里,给我出了点力的弦一郎忽然问我:“精市,你对那孩子……是怎么看的?”
我想着见面以后要跟铃音说什么的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反应还是太慢了,弦一郎。”
弦一郎的表情果然变得很精彩,一副想发火由发不出来……嗯,铃音的话一定会说这表情看上去像是便秘了,呵呵。
过了好一会像是平静下来了,弦一郎只是皱着眉的说:“没问题吗,叔叔阿姨不会答应的吧……”
“会答应的。”就算不答应我也不会放弃,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有任性过,而这一次,只怕是我最后一次任性。
我转过头看向那扇小小的铁门,那扇门恰好在这时候朝外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一身干练职业装的黛小姐,在她身后才是瘦瘦小小的,披散的头发有些枯槁的铃音。
我上前去跟铃音打招呼,但是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外界的一切她现在都屏蔽了。
就像那天我在医院看到的她一样,这个躯壳只是在依靠着残存在肢体里的反应在活动,而那其中的灵魂现在已经把自己锁在了最深处。
我在带她回自己公寓和陪她回她家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下车后弦一郎本来要留下来等我,我怎么可能让铃音一个人待着,所以我让他自己回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铃音家……还是在这么奇怪的时候来了。
那是个有些小,但是并不算脏,只是因为是事发现场的关系,看起来有些混乱的房间。
铃音似乎知道进屋以后也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自顾自的站在客厅跟卧室的那扇门前,过了一会忽然就扭头去了跟客厅连接在一起的厨房里拿出了扫把,我不知道这时候跟她说什么她才会有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去帮她的话她会不会接受,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让她自己去收拾就好。
所以我就站在那,看着她旁若无人一样的打扫这个家,顺带的,也偷偷开始观察这里。
矮桌边只有两个软垫,没有电视,厨房的碗筷也很精简,两个碗两双筷,电饭锅很迷你,走到卧室门前往里面看,只有一张床,但是床边上有一个收拾得很整齐的床褥,我想那个床褥是属于铃音的,没看到衣柜,衣服大部分是被叠着放在床尾,阳台外头还挂着几件没有收进来的衣服……
小小的,贫穷的,当时有很多物品都是成双成对的,家。
铃音把每一个角落都清理的一遍,最后终于收拾好这一切之后,她像是终于发现我了,也许还是没发现,我不知道,她的刘海总是把眼睛挡着,我看不到她是不是在看着我,所以我无法确定。
“……我还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把我赶出去,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赶出家,我总是很害怕的在门外哭,母亲有的时候会装没听见我哭,有时候会直接冲出来打我,后来隔壁便利店的婆婆因为可怜我,就会阻拦母亲把我拉走,稍微懂事的时候,我知道母亲不是不要我了,只是不想我待在家里,我就会安心的去便利店婆婆那里等她叫我回家,有时候等的好久好久,久的我肚子饿了,我就忍不住回家去,因为不好意思顶着便利店婆婆儿子的视线在他家吃饭,结果因为没有按母亲的要求听见她喊我了在回家,于是我又会被打,后来我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回去……母亲有时候让我出去也会给我钱,但是更多的时候她会忘记给我,喝多了的时候,或者遇到什么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揪着我的头发跟我说她会那么凄惨都是我害的,我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还会说我长得真让她恶心,尤其是我的眼睛看着就想吐……那天她让我去买菜,我买完回来其实打算喝了水就走的,冰箱里我们平时装水的瓶子是空的,只有两瓶新的矿泉水,我想既然放在冰箱里拿就是能喝的了,所以就开了一瓶来喝,喝着水的时候听见房间里有争吵声,甚至还有母亲的惨叫声……怎么说呢,虽然很厌恶她,但是至今为止我也是因为她才能活着的,大概是处于害怕她死了的话,我就没有经济来源了,我过去问了问有没有事,母亲用那种像被掐着脖子的嗓音跟我说没事快滚……我说我身上没钱了,让她给我点钱……开门的是那个男人……那个人突然揪住了我的刘海,然后眼神就变得很兴奋起来,说我很可爱什么的……说要钱的话他可以给我……我很害怕,他伸手要摸我的脸,我就没控制住把他打了,结果激怒了他……母亲忽然扑了上来用手勒住那个人的脖子,他们在扭到过程里慢慢靠近了阳台……母亲其实是被那个人无意中推下阳台的……而那个人是被我故意杀死的……他并没有想再回过头来对我做什么,看到母亲摔下阳台的时候他已经吓傻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抓起了凳子用力的砸他的脑袋……一边砸一边想‘你怎么敢杀了她!你怎么能杀死她!以后我要怎么办!?谁来抚养我!?她就这样死掉了我要怎么办!?为了救我而死掉什么的这不就像是在否定她以前对我有多恶劣一样吗!?我最痛恨的母亲竟然为了救我而死了开什么玩笑啊!?’……”
铃音说话的声音已经满是哭泣的语调,我甚至看到了有泪水顺着她的面部轮廓滑落下吧。
我忍不住走上前用手拂开了她的刘海,然后捧住她的脸:“已经够了,好好的哭出来啊!”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泪水,我清楚地看到铃音有多痛苦挣扎,但是这个孩子自己还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如此痛苦挣扎,所以我要让她明白:“你知道的啊,你是爱着妈妈的,妈妈也是爱着你的,只是她的爱太过扭曲伤害到了你……但是这依然无法改变她爱你这个事实……失去了爱你的妈妈很痛苦吧!?你爱着的妈妈没有了你很痛苦吧!?那就哭着喊着说自己难过啊!不要剥夺自己悲伤的权利啊!大声哭啊铃音!”
那是我听过最为让人心脏都被撕碎般疼痛的悲鸣。
完全崩溃了的哀嚎着,像被逼到悬崖边上不愿被猎人捕获朝着月亮哀鸣的孤狼。
她在嘶哑的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她,除了抱紧她我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筋疲力尽,她的哭声终于慢慢虚弱下去,像是哭泣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在最后显得昏昏欲睡,我把她安置到了他自己的床褥上,然后在她旁边合衣躺下。
但其实我睡不着,我在想着这以后,铃音怎么办……
那时候,我突然听到凌音似乎在说话,贴近她的嘴唇之后才听清了。
她在说——‘对不起……我不出生就好了……对不起,我总是给你带来不幸……对不起……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忽然就很没出息的哭了。
这个曾经带给我勇气和希望的孩子,现在已经快要不行了——而我却不知道我能如何带给她,她曾给予我一般的勇气跟希望。
我觉得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绝对不是喜欢的人喜欢着别人,你还被检查出重症也许时日无多,而是,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崩溃了,你却完全束手无策帮不了她。
然后忽然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也许不是帮不了她,只是,这件事情,与其说是在帮她,其实给我自己带来的好处更多。
我擦了擦眼泪之后转头去看铃音,她依然小声呢喃着道歉,面容憔悴的让人怜爱。
因为本来就没有睡觉的关系,我一大早就开始翻箱倒柜想给她做早餐,结果不得不遗憾地发现她家冰箱其实也就只有番茄辣椒跟鸡蛋,最后只是煮了白粥跟白糖番茄,早上吃点甜点对她血糖有帮助。
一开始铃音似乎是不想吃,被我说了一通之后还是好好的动了碗筷,我觉得吧,这个时候开口刚好——说不定还能有点有趣的收获,所以,我很突然的就说:“铃音,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噗咳咳咳咳……”她咳得白米饭都喷出来了,我被她这反映逗笑了,一边忍着不笑出声一边把纸巾递给她,等她收拾好之后,我再次问她:“怎么样,跟我结婚吧?”
“精市先生!请不要继续开这种玩笑了!”她憋红着脸稚气的脸庞因为头发扎起来了的关系,难得的完全暴露在我的目光下;“这个玩笑太过火了!”
我紧紧盯着她,实在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我是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并不是玩笑。”
她苍蓝色的眼镜终于流露出了错愕,缺乏血色的嘴唇也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
我放缓呼吸希望以此平息自己那变快的心跳:“……你昨晚睡着之后,说自己,一定是个只会给被人带来不幸,无法让自己身边的人获得幸福的人……”我的话让她显得有些狼狈,她的眼神开始闪躲起来,但我知道我说的正是她心里不断重复的自责;“但我觉得不是那样的,你母亲救了你这件事,她一定不会因为这样感到自己不幸,说不定她其实觉得能救你就是她最幸福的事呢?”
“那种事根本没有根据!”她非常激烈的立刻反驳我,我赞同她的点了点头说:“的确,毕竟你母亲已经死了。”然后停顿了一下坐直身体看着她:“但是我还活着。”
她像是觉得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看着,那茫然不解的目光让我觉得她很可爱,我忍不住笑了继续说:“虽然之前没有好好说过,但是我认为我表现的很明显——我爱慕着你啊铃音。”
她整个人都傻掉了一样的怔怔的看着我,这种像是她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样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好笑,虽然好笑,可是心底里涌上来更多的却是某种空虚的冷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行为是欺骗,情感却告诉自己说不定在一起时间久了她还是会爱上我,那么就不会是欺骗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和我结婚组建一个家庭吧,努力做一个好妻子,让爱你的我获得幸福,我来证明给你看,你不是只会带来不幸,你是可以让我幸福的人,用你自己的眼睛来见证,和你在一起的我,每一天都会非常高兴满足,好不好?”
“……我有喜欢的人……”铃音地声音非常轻,像是怕说得太大声我就会受到伤害一样,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小小的有些冰凉,然后告诉她:“你会喜欢上我的,递交结婚申请以后我会带你去旧金山,去一个全新的地方过全新的生活,时间久了你就会忘掉那个人,然后全心全一直爱着我,只要你愿意嫁给我,给你自己一个获得新生的机会。”
她的眼神非常挣扎,她像是祈求一般的看着我问:“不能……我们先去旧金山一起生活,等到我爱上你之后……”
“不能。”我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可以的话我也想慢慢的等你爱上我,但是我没时间了铃音,我只能用激进的方式……把责任感施加在你身上之后,靠责任感和家庭归属感来扭转你的感情。”
“什么叫……你没时间了……?”铃音怔怔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告诉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去医院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是因为多发性神经根炎,啊这样说你可能不太懂……就是,我得了奇怪的病,最开始可能是突然中枢神经出问题,下半身会瘫痪,然后逐渐扩散变成全身瘫痪,如果呼吸肌都被病变,我大概就会因为一口气呼吸不上来窒息而死……”随着我往下说,铃音脸上的恐慌也就越发剧烈,其实说出这些对她对我都是很残酷的,但是我必须要说下去,这是我最后的砝码,尽管自己也知道卑鄙,也必须要说:“……我在积极接受治疗,因为我不想离你而去……你看,你能让我有活着的动力,如果你总是给别人带来不幸,为什么我会因为你而想活下去呢?”
我看到铃音的眼睑在颤抖,她的内心动摇的很厉害——我用语言和自己的病情编织成了巨大的网,这个经历完情感崩溃的孩子完全察觉不到我真实意图,在一点点被我的网缠住。
最终,铃音完全的陷入了我的骗局里,她反握住了我的手,目光坚定而满是孤注一掷:“我会努力给精市先生幸福的。”
但其实,只要你答应嫁给我,跟我在一起,我就已经感到幸福了。
我用卑鄙,换取了这个人的一生。
在她答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成功的在她的人生里划上最浓重的一笔,今后就算我真的离开了,她也会永永远远的记着我,不管她是不是还会在和别的人在一起,我都会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被自己所爱的人铭记一生,这让我如何不幸福满足到热泪盈眶。】
黄濑凉太一直静静站在那里观看着这场采访,结束之后看着桥本铃音跟工作人员道谢,然后带着小仓唯准备离开,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扬起了笑容朝着桥本铃音挥挥手:“小铃音~”
桥本铃音听到后朝他看了过来,随即跟小仓唯说了些什么,小仓唯便自己离开了,而桥本铃音则朝他走了过来:“辛苦了黄濑君!”
“小铃音也辛苦了~一起吃晚饭吧!”黄濑笑起来的时候真的非常帅气,桥本铃音想着自己的决心,倒也没拒绝他的邀约,而是坦然的答应了:“好啊,我请你吧,当作周六的补偿。”
“不用啦~这周六再补偿给我就好了!”桥本铃音原来一直把周六的约会放在心上,这一点让黄濑凉太颇为开心;“这周六没事了吧,电影被暂停了的关系我可是很闲的哦~不如我们一起去海边啊?”
说起这个桥本也有些愧疚起来,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对黄濑说:“抱歉啊,因为雪绪起诉了切原红叶的关系,连累到你们剧组了……”
“没事啦,我已开始也不知道原来写的就是小铃音,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也不会接。”黄濑笑着摆了摆手;“我是坚决不做任何伤害小铃音事情的人!”
桥本铃音没接话,只是微微笑着站在他身边,等着电梯到来。
黄濑凉太不由得苦笑起来——桥本铃音的温柔,有时候也就是她的残忍,可是她的残忍,却又温柔的让人想哭。
不喜欢的就坚决拒绝,这种态度大多数人都觉得太残忍了,但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温柔,不给你希望才是好的,不然看着有希望却一直都不曾真的把你放在心上疼惜,慢慢的消磨你的爱意,把你整个人都掏空了,还说这不彻底拒绝是不想伤害到你的人——那才是真的残忍。
黄濑凉太有时候会想,或许就是因为小铃音是那样真正温柔的人,自己才会总是忘不掉,更舍不去——他想象不到自己还会遇到比这更温柔的人,明明他如此厚颜无耻也不曾对他生气发怒,总是容忍着他的唠唠叨叨,在拒绝他的同时也尽可能的保留他的面子。
“……我啊,果然还是很喜欢小铃音……”在进入电梯的时候,黄濑像是要哭了一样低低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桥本铃音转过身来看着电梯门合上,然后对着站在她身边的黄濑凉太说:“虽然很高兴你喜欢我,但是我并不喜欢黄濑君,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喜欢。”她一次也没有转过头去看黄濑凉太的样子,只是站得笔直的看着前方;“因为我是个非常死心眼的人,喜欢上了某个人的话,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他喜欢我的话就正好,不喜欢我也能自顾自的喜欢下去……”
“小铃音你有没试过跟我在一起怎么知道不会喜欢上我呢?”黄濑凉太忽然扯住了她的手臂靠近她,那双杏黄色的眼眸灼灼其华,像是在燃烧般的明亮;“我也是很固执的人,喜欢上了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但是我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就自顾自的喜欢下去,我会想方设法的引起你注意……你说我跟幸村精市不一样,是因为他得了绝症我没有吗!?那是不是我现在也去得个绝症再来哀求你你……”
“你真的喜欢现在的自己吗?”桥本铃音的目光却非常平静;“现在这个,为了让我喜欢,变得疯狂根本不像自己的自己,黄濑君,你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黄濑凉太似乎有些被问住,但他极快的遮掩住自己的狼狈像是嘲讽又像是无所谓一样的笑着说:“说什么不像自己的自己,小铃音知道什么啊,你有了解过我什么啊!?”
“不了解,我对自己不喜欢的是不会关心的。”桥本铃音相当诚恳的说;“当时有人了解你的吧……你自己也了解自己的吧,现在这个你,真的是你自己了解的那样吗,如果是……你继续折腾好了,只要你不懂用违法的手段,我还是会象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你,毕竟我不想以后哲也君难堪,不过你要是做得太过火,也许哲也君就会跟你彻底翻脸吧……”
黄濑凉太忽然有些面色煞白的看着她:“……小铃音……你叫……小黑子,哲也君……?”
桥本铃音看着电梯抵达一层发出叮的一声,神色平静如常的说:“你抓错重点了黄濑君,你应该注意到的是。”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桥本铃音迈开了脚步;“我说你要是做得太过火,哲也君会跟你翻脸。”她丝毫没有停顿的走出电梯,然后转过身看向整个人愣住在电梯里的黄濑;“那么,你现在还要跟我一起用晚餐吗,虽然哲也君也会在。”
黄濑凉太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直到电梯门关上,他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桥本铃音于是看着电梯继续往负一层下去,缓缓闭了闭眼之后,转身朝外走去——没有什么黑子哲也,只是一个人的朝着地铁走去。
她想着,这之后,黄濑君会慢慢慢慢从她的阴影里走出去吧,黄濑君也是个非常优秀的男性,别说以后了,现在身边也肯定有很优秀的女性想要和他建立对等的恋爱关系吧……
黄濑君,希望你能多多留意身边那些痴痴看着你的女孩子们,在那些人里慢慢体会被爱的感觉吧,然后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能跟你心意相通,你不仅愿意为她开怀大笑,还想要陪她一起哭泣,让她知道你的心酸不容易,你想知道她的黑历史,她会为你□□心便当,你也会想要给她按摩的姑娘……你值得和真正懂你爱你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徒劳无功的追寻她这个已经深深爱着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