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鬼话(4)(1 / 1)
“潘公子一日后便要前往醴平县上任,后来呢?”兰儿急急追问道。
黑暗中,一道女声幽幽响起,“潘公子天明时即启程离开帝都,同时修书一封告知萧绾绾,待那边一切安定便来接她,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天涯海角永不离。可是,”梅儿叹了口气,“萧绾绾等了一年又一年,院中花开花落,多少新人换旧人,她已经没有多少个日夜可以等了。年纪再大些,她就会失宠,再不会有人想看她跳舞了。可是潘公子还没有来接她......”
“潘公子负了她?”
梅儿摇了摇头,“一月后,醴平传来消息,潘公子惨遭刺杀身亡,萧绾绾日夜啼哭,伤心过度之下竟投河自尽。可怜她痴心一片,终不能和情郎相守,这便有了后来的萧绾绾与潘公子传奇。”
“呵呵。”黑暗角落里突然传来男子的讥笑声,梅儿与兰儿脸上出现警惕之色,起身披了外衣,双手交握着慢慢靠近角落。
两人腕间金铃忽然发出响动,且摇晃得越来越剧烈。
“何方妖孽?!”梅儿右手扔出了一道符咒,两指并拢,朝虚空一指,大声喝道,“疾——!”
符咒逼向角落时,虚空中“刺啦啦”燃起一道火焰,瞬间将符咒烧为灰烬。
梅儿与兰儿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遇到厉害的主了,凭她二人的修为根本无法对付。正在进退维谷间,房门被一道剑气破开,先是魅笙走了进来,接着是公子白璃。
白璃面色平静,走得却很是吃力,梅儿与兰儿看不过去欲上前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到我身后去。”不容置疑的口气。
见公子态度坚决,梅儿与兰儿便双双退后。
黑暗中,白璃看了魅笙一眼,示意他保护身后两人的安全,魅笙轻哼一声,转身在她二人周身布下一个牢不可破的结界。
“你二人从现在起摇晃腕间金铃,莫停下来。”白璃对梅儿和兰儿说话的同时双手掐诀,默默念起咒语,耳边金铃叮当作响,十二道符箓接连从掌中飞出,道道击向藏身于黑暗中的妖魅。
这妖魅也着实厉害,短短一瞬间便挥开了七道符箓,却仍有五道击中了他,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在白璃走近之前破窗而逃。
魅笙方要追上去,被白璃一把拉了回来,“他会回来的。”
“回来?呵,”魅笙蓦地冷笑起来,“你道他是傻子不成?”
“我虽不能肯定,却能感觉到他对这里很是不舍。这是一种强大的怨念,但凡伏妖者,只要一接近此类妖魅便可感同身受,体会他所有的爱嗔痴恨。方才走近他,我已能体会他心中所有情感,没有爱恨,唯有不舍,却很是强烈。”
“照你说来,你也能感受我的内心?”魅笙将唇凑了过来,白璃下意识地转头避开,却不妨魅笙的唇落在了他右耳边。鬼呵出来的气是冷的,白璃只觉刺骨寒意从耳缝钻了进去,流窜至四肢百骸。
一般人是受不住的,可白璃却不同于一般人,他是伏妖者。静默了半晌,白璃轻轻开口道,“你是个祸害,从师父带你回来那天起我便知道。因为——即便我做了伏妖者也感受不到你的内心。”
魅笙怔了怔,白璃却已抓了他的左手手腕道,“我有些乏了,扶我回去吧。”
“公子......”梅儿与兰儿在他身后齐声唤道。白璃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今夜受了重伤,定不敢再回此处,放心睡吧。”
魅笙扶着白璃走出了屋子。月色下,两个并排行走的影子被拉长了一截,时不时还交叠在一起。两人一路默默无言,魅笙正欲开口,忽听得树上传来扑腾一声,接着一只老鸹从两人头顶飞旋而过,嘴里还发出“呱——呱——呱......”的惨叫声。
“妖气,鬼气,死气。呵,这个王府究竟还藏了多少东西?”一天之内经历这许多,魅笙难免不对这个王府起疑。他瞧着那个西门阳也很是古怪,皇族中人本该龙气护体,可他——
眉心竟是青紫一片,便是身上也笼罩着浓重的怨气,怕是坏事做尽,种下了孽果。
“纠缠西门阳的非寻常怨气,是人死后因放不下执念而形成的强大怨气,这股怨气很难消除,怕是连我也没有把握对付。西门阳该是很久之前便已察觉,才会三番两次遣人来请我出山。”
“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只是不知你白日里给他的符咒能撑到几时?”
“怨气凝聚,只怕撑不了三日。”白璃皱了皱眉,“我行动不便,你带我去他的屋子一探究竟。”
魅笙看了白璃一眼,忽然间右手一扬便展开斗篷将他裹进怀里,然后左足点地,拥着白璃跃上了屋顶,他身形飘逸,几个起落间便悄然无声地落在了西门阳的屋顶上。
魅笙右手搂着白璃的腰,两人同时蹲下身去,轻轻掀起一片砖瓦,一道红光立即从屋内透了出来,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道红光,两人又掀了一片砖瓦,再次俯身向下望去。屋子里很暗,仅书案边一盏红纸灯笼透出微微的光亮,那盏灯笼甚是诡异,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光是看着便觉浑身颤栗。
黑暗中有悉悉索索的响声,再仔细一瞧,一道人影在书案边翻找着什么,白璃与魅笙对视了一眼,他在找什么?
那道人影似乎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提起桌上的红纸灯笼摸索到书架前,不知他转动了什么机关,那书架竟缓缓转开了容一人进出的缝隙,那人提着灯笼侧身闪了进去。
“是西门阳。”鬼对人的气息很敏锐,不会错,只是......西门阳在自己房间神神秘秘地做什么?这个问题也同样盘绕在白璃心头。
见魅笙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白璃点了点头,示意他先下去。
魅笙又揭开几片砖瓦,从屋顶翻身跳了下去,起身时对还在屋顶的白璃张开了双臂,“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白璃也清楚此时若被人发现便无法继续留在王府,未敢多做犹豫,翻身跳了下去,衣袂飘飞中,一个微凉的怀抱接住了他,令他毫发无损地落到了地面上。
魅笙突然打横抱起白璃,边走向书架边在他耳旁低声道,“莫作他想。我并非担心你的腿受不住,不过是怕你被西门阳发现罢了。”话出口却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魅笙在书架前放下白璃,先让白璃钻进书架后的空隙,然后自己也闪身钻了进去,书架后竟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壁绘有各种凌乱的篆刻符咒,每隔数步便有一柄火把照明。
“是朱砂画的符咒。”白璃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壁上轻轻一抹,两指间一抹殷虹,他放到鼻尖闻了闻,朱砂中竟混合着人血的味道。
魅笙抱着白璃走过长长的甬道,他的脚步无声无息。甬道两壁的火把跳动着青紫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魅笙停下脚步,面前出现了一条向下延伸的青石阶梯,一圈又一圈,不知延伸至何处,他抱着白璃走下阶梯,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扑面而来,越往下走,这股腥味便越浓重。
无数冤魂散发出的怨气令人感到无比压抑,白璃忍不住微微蹙眉,显然有人刻意压制了这里的怨气,只是怨气疯涨,不出七日,这王府上下必将被这股怨气所吞噬。届时尸毒侵骨,只怕他们会变成行尸走肉,再也无力回天。
魅笙身为鬼,自然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暗道这西门阳行事鬼祟,果非善人。
走廊尽头是一个石室,石室之门半阖着,魅笙抱着白璃隐身于门后,头悄悄凑了过去,入眼所见却令两人大吃一惊。
石室布置俨然一个道家开坛做法的道场,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祭台,祭台上放着烛火、香炉、桃木剑及各式各样的符咒。祭台两侧则摆放着镇魂幡,若是寻常道场,该放引魂幡才是。
祭台四周摆满了酒坛子,有数十个,摆放得很是整齐,竟将祭坛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每个酒坛子都以蜡油密封着,坛口上还贴着一张符咒,似是怕里面的什么东西逃窜出去。
西门阳立于圈子中央,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道袍,随手撒了几张符咒,拿起桌上的桃木剑在空中胡乱比划着什么,忽然一只红灯笼滚到了他脚边,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西门阳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往后退去几步,险些踢翻一个酒坛子。白璃与魅笙同时抬头望向石室上方,只见一根细细的银色丝线,上面挂了数十只红纸灯笼。
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魅笙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这不是一般的纸灯笼,“是人皮做的灯笼。”他在白璃耳旁极小声地说道。
白璃倒吸一口冷气,这酒坛子下怕是镇着这些人的魂魄,镇魂幡自是镇魂之用,难怪这王府冲天的怨气逃不出去。
“谁?!”西门阳听见异响,手持桃木剑从石室冲了出来,魅笙迅速戴上斗篷帽,右手一扬将白璃和自己裹进了宽大的斗篷之中。
石室外漆黑一片,加上此时西门阳双眼有些浑浊,环视四周并未发现可疑身影,暗道自己多疑,又转身回了石室。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西门阳又抓了一大把符咒撒向空中,左手掐了三山指决,右手握着桃木剑在原地舞动起来。
竟是净身神咒。白璃与魅笙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幕,尸臭味已掩不住,死魂的怨气更是源源不断地凝聚,此时西门阳便是念上三天三夜的净身神咒也于事无补,他已怨气缠身,难以摆脱。
“走。”白璃眼中微微一震,抓着魅笙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
此时不是出手的最佳机会,魅笙点了点头,抱起白璃顺着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