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叛乱之心(1 / 1)
“臣刘美拜见太后娘娘。”
刘美将军恭恭敬敬的在刘娥面前跪拜下去。
“免礼平身吧。”
“谢太后。”
刘美站起来低眉顺眼的等着太后的吩咐,他向来都是这样一副谦恭的样子,作为一个平步青云的外戚,刘美确实不是讨人厌的那种。
刘娥很少见他,不仅仅是为了避嫌,而是每次见到他刘娥的心情都有些复杂。每每看到他,她就不由感慨命运的无常与滑稽,是这个男人成就了她,也是这个男人毁灭了她。虽然现在他凭她而显耀,但几十年前她还在靠他生活,那时他叫龚美,是她的丈夫。
银匠龚美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投资就是把自己的老婆送给了赵祯,他用一个女人换来了无上的荣华富贵,而刘娥也仅仅因为换了个男人,就几乎得到了天下,刘娥不知道这对自己而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过龚美是个生意人,他评价事情的标准从来都很简单。这些年刘娥已经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反正想也想不明白,而且她也没时间想。刘娥亲戚不多,其中也没什么成器的,在朝中没有血亲可以依靠终究让她难以安心,于是她让龚美改称刘美,一步步让他把持了军权。刘娥清楚刘美是个不可信的生意人,如今他入宫多年,变得更不可捉摸,可现在刘娥身处险境,能信任的人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刘将军,”刘娥低垂着眼帘说道,“你走近一点。”
“是。”刘美低着头靠近了一些。
“龚郎!”刘娥突然一把抓住了龚美的手,“我如今身陷险境,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太后使不得!”刘美立刻挣脱出来跪了下去,“你我乃同胞兄妹,万万不能做出这样背人伦伤风化的事情啊!”
刘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刘娥俯视着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刘将军言重了,我都半截埋黄土的年龄了,难道还想和刘将军再鸳梦重温吗?你我做过夫妻一事,对我而言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娘娘不要拿刘美开玩笑了,”刘美战战兢兢的说道,“让人听见可就麻烦了。”
“你还是个那么谨慎的人,”刘娥讽刺道,“永远把利益称的一清二楚,从来都不懂什么叫念旧情。”
“太后恐怕也不遑多让吧,”刘美用狡黠的眼神窥视着刘娥,“当年我们合作做生意的时候,彼此之间应该已经很了解了。”
刘娥哈哈大笑了起来:“不错,我们当年不叫夫妻,应该叫一对生意伙伴。行了,起来吧,我有正经事跟你说,现在我要你帮忙。”
“太后身居高位,哪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这回是真的遇上大难了,是官家要整我。”
“官家?”刘美大吃一惊,“他怎么会。。。。。。”
“乾元节那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你应该知道吧,如今官家笃信我不是他的生母,八千岁被杀一事的矛头也直指向我,我控制不住官家了,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刘美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后何出此言!无论如何你和官家还是名义上的母子,怎么说出这种血淋淋的话来!依我看太后不如急流勇退,官家说不定会既往不咎。。。。。。”
“愚蠢!”刘娥呵斥道,“就算我急流勇退,也绝不是现在!我握着权利不放不是因为我贪,而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官家已与我恩断义绝,如果我此时没有权力防身,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刘氏一族被满门抄斩,你以为你会怎样呢,刘将军?”
刘美脸色变得煞白,刘娥冷笑一声说道:“刘将军,你原本是个生意人,应该明白这世上收益与风险永远是并存的。你把我送给先帝,该捞的已经都捞够了,现在轮到你我共担风险的时候了。”
“太后想要我怎么做?”刘美战战兢兢的说道。
“我给你军权不是白给的,汴梁及附近的精锐部队全在你的手里,如果官家真要置我于死地,你就起兵包围汴梁,我会废了他另立天子!”
刘娥的话如一记闷雷在刘美头顶炸开,他向来知道刘娥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之人,但没想到她敢做到这个地步。已无路可退的刘美将额头抵在地板上战战兢兢的答道:“臣谨遵太后旨意。”
前段日子蜂巢刚因为候耀疆之死被查封,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整条街上只剩散花书局的门还半掩着。外面日头还高,书局的窗帘却全都低垂,那后面的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的粗口喘。
花想容赤口身口裸口体的趴在一张卧榻上,一个独眼大汉喘着粗气在他身上耸口动着,那独眼大汉正是白虎派到丁谓家里那人。
独眼大汉气喘吁吁的说道:“瞧你的身子都松成什么样了,还这么不知节制,俺是发发善心才来玩玩你,就你这身子现在还能卖的出去?”
花想容发出吃吃的笑声:“只要肯贱卖还是能卖出去的,你就多发发善心,多玩一会儿我的身子。”
花想容咬着烟杆趴在他身下,罂粟燃烧后散发出靡靡香气,被罂粟所麻醉的花想容感受不到任何肉体上的痛苦,不管独眼大汉怎样粗暴的对待他的身体他都无所谓。旧烟杆丢掉了,但他从新烟杆上依旧能尝出候耀疆眼球浆液的味道,他拼命的吸着着罂粟,拼命地作践自己的身体,可嘴里那股眼球浆液的味道却怎么也散不去。随着独眼大汉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他嘴里的味道越来越重,花想容突然从榻上探出头去用力呕吐起来。
“真是扫兴!”
独眼大汉赶紧离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他捂住鼻子嫌恶的说道:“臭死了,你真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花想容趴在榻上虚弱的喘着气,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白虎从外面进来了。独眼大汉立刻向他低头行礼:“大哥。”
白虎扫视了一圈房间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冲独眼大汉大声喝道:“滚出去!”
“是。”
独眼大汉一溜烟跑了,白虎拿起件衣服遮住花想容的身体,然后递了杯水给他:“漱漱嘴吧。”
花想容接过杯子,但他从茶水里也闻出了一股腐肉的味道,他扔掉更剧烈的吐了起来,白虎帮他拍着后背,终于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趴在榻上艰难的喘息着。
门一下子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了,进来的人是那位老好人幸秀才,可他今天看上去一点老好人的样子都没有,他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一把将瘦弱的花想容提起来,然后一巴掌又把他扇回了榻上。
“你这是干什么!”白虎怒道。
幸秀才不理他指着花想容质问道:“说!是不是你杀了候耀疆!”
花想容趴在榻上眼神涣散,像是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我问你话呢!”幸秀才冲上去捏住他瘦骨嶙峋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够了!”白虎将幸秀才拉开喝道,“花贤弟与那姓侯的有血海深仇,宰了他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况且我们原定的计划不就是杀了他,然后将此事嫁祸给契丹人么?目的现在已经达成了,到底是谁动的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也绝不会让这个疯子动手!”幸秀才愤怒的吼道,“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像是能成事的人吗!如果当时被人看到了怎么办!而且候耀疆随身带了一封契丹皇帝的亲笔书信,现在那封信不见了!”
白虎一听大惊失色:“难道是被官府收走了?”
“不,在官府之前我就派人去搜过尸体了,那时那封信已经不见了。”
“会不会他留在下榻的地方了?“
“我派人去找过了,也不在那里。”
白虎沉吟着说道:“不过一封信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说得轻巧!如果契丹皇帝在那封信里提及使臣的事情怎么办,耶律王子岂不就暴露了!他的身份若是提前暴露,我本来步步为营天衣无缝的计划就全都泡汤了!等了几十年才等来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辈子可能都不再有了!”幸秀才指着花想容吼道,“这家伙现在是越来越疯了,早晚会坏了我的大事!我看他不能留了,不如就现在结果了他。。。。。。”
“幸秀才!”白虎一声暴喝,“花贤弟是为了完成你的计划,才在这肮脏之地潜伏多年,如今你嫌他碍眼了就想一脚踢开吗!我是追随花贤弟才来助你完成计划的,你若是现在要踢开花贤弟,我白虎也绝不会再跟着你做下去!”
“你是在威胁我么?”幸秀才的脸上阴云密布:“我的计划马上就要完成,现在我绝不容忍任何不听话的人,如果你敢背叛我,我就现在要了你的命,这绝不是威胁,我说到做到!”
白虎绷紧脸和幸秀才冷冷的对视着,片刻后他缓和了表情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只能将一切计划都提前了,我们手里现在还有丁谓这颗棋子,动一动他,整盘棋说不定还能活起来,你立刻就去找丁谓,这么跟他说。。。。。。”
幸秀才如此这般的跟白虎交代了一番,白虎点点头道:“明白了。”
幸秀才狠狠瞪了一眼瘫在卧榻上的花想容,似乎还想骂点什么,但看白虎站在那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白虎将如一团破布一样瘫在榻上的花想容扶了起来,花想容扯过衣服掩住自己消瘦的身体,他眼神涣散的说道:“我杀了他,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快乐,我只觉得恶心,等到幸秀才的计划实现了,天下真的大乱了,我会不会仍旧是这样的感觉?”
白虎扶住花想容的肩膀说道:“我们既然已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等你看到这个欠了你的天下被毁的时候,心中总会觉得快慰的。我要去丁谓那里了,花贤弟,你少抽些吧。”
花想容无力的点了点头,他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听到白虎轻轻关上门的声音。虽然答应他要少抽一点,可是白虎一走,他还是忍不住开始寻找自己的烟杆。他本以为烟杆被自己扔在了地上,但却没有找到,他四处找了一圈突然发现自己的烟杆被放在窗台上。
他狐疑的走过去拿起烟杆塞进嘴里,腐肉和鲜血的味道立刻充斥他的口腔,花想容惊恐的把烟杆吐了出去,刚才他尝到的味道不是幻觉,这支烟杆就是他杀死候耀疆那晚遗失的烟杆,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花想容猛地推开窗户,烈日下的街道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靠着窗框滑坐在了地上,手中沾血的烟杆仿佛某种不祥之物。
那晚他被人看见了。到底是什么人?他将这证物还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丁谓最近心情一直不错,乘着朝廷起伏的浪头,他再一次到了浪尖的位置。吕夷简已经被扫除,寇准那样的二百五不足为惧,丁谓似乎看到宰相的位置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下朝后丁谓心情愉快的回到府上,他看过夫人后进了自己的书房。
“丁大人,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书房内出乎意料的声音吓了丁谓一跳,他定睛一看,只见白虎正坐在自己平常坐的椅子上。
丁谓看见他心中又怒又怕,他冷冰冰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白虎狞笑着说道:“不干什么难道就不能来看看丁大人吗?听说最近丁大人在朝廷里混得不错,作为盟友,自然要来看看。”
丁谓哼了一声说道:“这位壮士,我丁谓能重新站起来,靠的是自己多年在朝廷中的历练。而且我从未与壮士结盟,与我结盟的人是耶律奇珍,壮士不过是给耶律奇珍打下手的,现在耶律奇珍已经被软禁,他的计划一项都没有实现。既然他所说的无法兑现,那我们之间的联盟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壮士不必再到我家里来了。”
“好个狗官!”白虎拍案而起,丁谓被他吓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不过如今他不再依仗白虎来翻身,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强硬了许多。
白虎一把提起丁谓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现在用不着我们就一脚踢开,还真是你这狗官的一贯作法!若没有我们导演狸猫换太子的好戏挑拨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你这狗官有办法从中渔利?若是没有我们闹出扬州的物价之乱,朝廷还会继续用你这小人?”
丁谓一听这话警觉起来:“你说扬州的事是你们搞出来的?”
白虎得意洋洋的说道:“丁大人,你应该记得一开始耶律王子的计划,搞乱大宋的物价,借此搞乱大宋的天下,然后以此为借口推翻刘娥,虽然耶律王子目前被软禁,但他的计划一刻也没有停止。”
丁谓狐疑的说道:“我不信就凭你们能把扬州的物价压低到那个地步。”
“凭我们是不行,谁手里的钱最多,金钱就会听谁的指挥,这一切当然是某个巨富操控的。”
“巨富?”
白虎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丁大人既然已不是我们的盟友,我又何必讲的那么清楚,既然丁大人在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屋里留下丁谓独自一人琢磨着白虎刚才的话。可以操控天下的巨富,会是谁呢。。。。。。
他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难道他说的就是原来的赛记掌柜赛金枝?!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赛金枝也加到了耶律奇珍的计划中来。若扬州的物价之乱背后果然有赛金枝在操控,单凭自己命山西铸钱炉铸的的铜币恐怕难以稳定物价,他必须得把赛金枝也找出来掌控在手里,这样在这场复杂的游戏里自己才能十拿九稳的获胜。
想到这里丁谓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找出赛金枝对他而言绝不是难事,他知道她在哪里。
法华寺那无礼的尼姑绝对就是赛金枝。